pm 7:30
“你不许喝酒!”袭谦慌忙夺下宋哲浩递到嘴边的口杯,酒水洒了一手,袭谦警惕的盯着他,将手上的酒吸进嘴里,又用纸巾将手抹干净,把杯子放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又将刚端上桌的生煎包推到他面前:“你才多大,再说了,你哥说过……”
“别跟我提他!”宋哲浩忽然愤恨的甩手,咬牙切齿,像是一头发狂的幼狮。可是他终究被病魔缠久了,祁钰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来表现愤怒,可是那声音却没有惊动到店里其他的客人。
祁钰忽然感觉到悲凉,这悲凉忽然而至,令他自己都惊讶万分。
这么多年来,祁钰那颗心仿佛已经死去,僵硬到冷然。他微笑却不是因为开心,他从不哭泣,不愤怒,仿佛置身一切之外,却只是因为一切都不至于勾起他的情绪。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他都是那么镇定的冷眼旁观。
不过就算是再冷静的人也会有哪怕瞬间的真情流露,而祁钰,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所谓哀默大于心死。
而现在,他冰封的心却渐渐地融化,感受到了冷暖。
祁钰看着身边依旧拉扯着的两人,默不作声的举了被袭谦拿走的那只口杯,抿了一口。辛辣直冲脑际,一下子挑起了神经。祁钰端着杯,微微眯了眼,带着笑意。
“你真是不知好歹!”袭谦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狠狠地摇头,语气里多了丝无奈与羡慕:“一个人爱着你才会管你,你知道你有多幸福么,我多想有个人也能管管我……我现在才知道我爸妈当时有多爱我,只是,”
他脸上苦涩的微笑瞬间冷凝,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瞬间冲上了脑际,他摇摇头,狠狠把酒灌进嘴里:“别等到只能依靠回忆去感受一个人的温存,那就晚了,小鬼!对你哥好一点儿,没有谁的好是天经地义的,他之所以容忍你,是因为他爱你……”
他说着在宋哲浩的发顶揉了揉,哼了口气。宋哲浩没有闪躲,却忽然仰起头来注视着他:“那袭谦,我问你,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是什么么?”
袭谦微微一怔,祁钰也睁了眼睛歪着头注视着男孩。宋哲浩脸色冷然,紧紧绷着嘴,最后蹦出几个字:“就是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哲浩!”店门猛地被推开,冷风挟着呼声灌了进来,嘈杂的人声也掩不住那种焦急。祁钰和袭谦转头,看着门口的宋哲卿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把手,眼神紧紧注视着宋哲浩,最后倚靠在门框上,如释重负的喘出一口气。
am 1:00
告诉我,人间是怎样的。
祁钰站在黑暗之中,四周没有墙壁,没有窗棂,没有天空,没有地面,甚至没有一个空间,这里只有一个祁钰,被重重的黑暗包围。那声音轻轻响起,带着漫不经心,却赫然显出高高在上。
人们庸庸碌碌,每天争斗不休,却看不破那些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虚妄名利,他们每天被感情所困,以为重情重义,其实却是最无情的。
祁钰紧紧握拳,微仰着头,脸上带着从容不迫,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
四周静谧一片,祁钰握着拳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他微低着头,咬住了后槽牙,额上的青筋都微微显现,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许久,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听不出喜怒。
很好……
四周的黑暗霎时退却,祁钰茫然四顾,北风呼啸而至,夹着满天的飞雪,缭缭绕绕。干枯的枝桠努力想要伸展开腰身,却被烈风扯得扑向一边。
祁钰微微瑟缩,看着旁边忽然出现的黑影。他的帽檐罩住了整个脸,手里拿着一棵白色的鞭子,紧紧的拽住鞭梢:“我不想多说什么,开始吧……”
祁钰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畏惧瞬间散去,露出居高临下的轻蔑。他举起双手,轻轻闭上眼睛,慢慢矮下身子匍匐在地上。
平原上早就积起了厚厚的雪。短暂的晴朗,紧接着又是风雪肆虐,这里的地面似乎从没见过阳光,早已被寒冷折磨的皴裂,张着大大的嘴,填满了冰雪,苦不堪言。
“呃……”
祁钰慢慢的爬行,紧接着撑起身子,颤抖着将手放于胸前,轻轻闭上眼睛,狠狠的咬住牙。背后的鞭挞毫无感情,一下下穿过皮肉,直通骨髓。
“你……为什么还是不觉醒……不要以为……你能骗过所有人……”
黑影紧跟在他的身后,握着皮鞭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看着祁钰莹白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几近皴裂,手下微微顿了顿。祁钰却忽然转了头,微微勾着唇角,充血的嘴唇艳红一片:“怎么,你想法外开恩?”
说着他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平原上裹着风雪,漫天满地。黑影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咬牙切齿,狠狠的落下鞭子……
祁钰蓦地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他侧过头,就着窗帘的缝隙看见那条狭窄的月色,又轻轻闭上眼睛。
他疲惫的起身,揉了揉快要散架的四肢,静静的坐了会儿,开了床头灯。晕黄的灯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灰白的暗影,却让那因为激动而熠熠生辉的双眼疯狂的明亮。
从抽屉里将许久不用的笔拿出来,握着笔的手微微抖着,眯着眼睛思索:“让我想想……有哪里呢?浅水街的戏园……南市的锣鼓巷……”他将这些字一一写在纸上,繁体的字式,力透纸背。
门边的暗影里忽然闪过两点莹绿,祁钰似是毫无察觉,却猛地窜过去一把将它揪出来。小小的一团黑被顶在墙上扼住喉咙,却没有发出半点呜咽,只是死死的盯住祁钰。
祁钰感受着手下皮毛微微的蠕动,忽然凑近:“阿噎……”他轻笑,嫣红的唇泛着妖冶:“我没有欺骗所有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am 2:30
“碰”
顶上传来一声闷响,正张着双眼望着天花板的宋哲浩微微一个激灵,急急坐起了身子。他微微愣怔,顶上翻腾挣扎的声音却越发纷乱,他踉跄着扑到床边,摸到了自己的轮椅,连灯都顾不上开。
那道旋转楼梯阻在了宋哲浩的面前,他紧紧抓着轮椅的把手,微微抿着唇,最后狠狠向后使力推着把手,“噗通”一声,跪在了楼梯前。他伏在楼梯上,艰难的扭头,那轮椅正打着转向后滑去,磕在墙角上,摇晃着停住了。
宋哲浩抓住扶手,轻轻抬腿,阶梯的棱角磨得膝盖和大腿生疼,可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咬着牙,额角蹦着青筋,潺潺的开始流下冷汗。
旋转楼梯似乎没有尽头,宋哲浩用尽全身的力气吊住栏杆,每一阶的前进都异常艰辛,咬着的唇开始泛出腥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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