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俱是神色一凛。建成冲明日望了一眼,明日点点头,建成便穿墙寻声去了。
那边气氛已经有些紧张了。
吴三桂的眼睛瞟着多尔衮的手说:“公子好像是个练家子?”
多尔衮躬身道:“不敢。因家父说这年景战乱,学些许招式或可防身保命,家父又说道,若是学好了,保不齐还能赶上精忠报国呢。所以,在下自小也习得些把式。”
“能开弓?”吴三桂盯着多尔衮的左手。
满人崇尚鞍马射箭,而贵族子弟因为常年开弓,是以大都有在大拇指上戴扳指的习惯,为的是不磨皮肉。经年累月下来,他们的大拇指往往就会荫出痕迹来。
建成暗骂多尔衮竟疏忽了这点。
多尔衮笑容灿烂地说:“会的。”
建成跟蓝玉嘴角一抽。
多尔衮的手上已经暗暗扣了铁蒺藜。
吴三桂说道:“公子深夜赶路,这是要上哪儿?”
“在下出外游玩,顺道做些小买卖,不想今早书信来报,家母病危。我本打算在这儿歇一晚,明儿早上讨下些帐再走,但是眼下心上过于牵挂,竟无法安睡了,便索性连夜赶去把那些个帐讨要回来,讨得多少是多少罢,明儿个也好早些出城赶回家去。”
“公子哪里人氏?”
建成瞧出来吴三桂确实非常机警,任多尔衮舌灿莲花,他也是怀疑定了。建成正寻思一旦他们打起来,直接把多尔衮卷走得了,两边的人马都不伤着。
忽然乒乒乓乓,然后叮叮咚咚……
吴三桂转身快步往明日房里赶去,
“公子!出什么事了?”
明日扫了眼地上摔碎的一只小茶杯,浅淡地笑了笑,
“失手,摔了。”
吴三桂松了口气,笑道:“就我这两腿乱蹦的还成天摔跟头呢,一时失手也是有的。”一面说一面走过去,弯腰拾起两片碎瓷,幽幽的天青色牡丹在遭到破坏之后发出一丝柔弱的气味。
吴三桂在想,我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听到他说“失手,摔了”的时候,我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吴三桂笑了笑。
建成站在门外冲明日眨巴眨巴眼睛,郑重地抱拳行个礼,又比划着细声说“等我回来。”然后笑着飘去跟踪多尔衮。
吴三桂只顾着与明日说:“我那儿有一套北宋仁宗年的定窑白瓷小盏,一会儿我差人去取来。”
“承你好意,不过不必费神,只随着店家换上来的用便可以。”
“倒不费神,那东西搁我那儿也是搁着,公子能用它倒是它的福分了。”
“即是有劳将军相送,又岂敢再得将军宝贝?”
“公子严重了……”
吴三桂说得兴起,明日便顺着他没完没了地罗索下去……
多尔衮趁机开溜,出了门打马就跑。
“蓝玉,你留下照看明日,我跟去瞧瞧。现在可给我收着点你那喜好,别乱溜达。”
“是,殿下!我寸步不离看着他!”
“谁让你寸步不离了?大晚上的,他又不是鬼,一会儿该睡了。你就守着屋子,别让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
“是,殿下。”
多尔衮一路狂奔。
可到底是明军的地界儿,哪儿都有明军把守,他不得不拣小胡同跑,结果跑着跑着停下来发愁。
迷路了。
多尔衮恨道:“黑灯瞎火怎么认路!!阿玛,你可等我回去!”
建成乐了。逛的年头一久,他成地头蛇了,没他不认的路。
多尔衮忽然听个声音在耳边轻声道:“前面第二个胡同左拐!”
“谁?!”多尔衮吓得面如土色,一时又不敢拔出满人的马刀,怕中计。
“把你送出城去,我自会与你相见。”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可知我是谁?”
“多尔衮。”
“你!”多尔衮赶紧四下一瞧,幸好没人,咬牙道,“即然你知道我,想要害我也容易了。我听你的,走。”
响起一阵轻笑声。
那人不再说话,多尔衮打马就走。
跑过第二个胡同,左拐,接着往前跑,多尔衮有意催马跑快,心想这人轻功再是了得,时间一久也敌不过马腿儿。甩了他!
“再左拐。”
“你!!”多尔衮瞪大眼睛,怎么看都觉得两边的房顶树枝上是真没人啊,下意识又回头往后瞅,奇怪,也没马跟着啊……
“你看不到我的,往右。”
多尔衮汗毛一竖,“你究竟是谁?”
“你的马能跳多高?”
“什么?”
“前面。”
多尔衮抬眼看到一堵矮墙,“你当我这‘的卢’马啊,这么高!!”
话音刚落,他发现自己的马跳起来了。连人带马,飞也似的腾空而起!
他惊得发不出声,连带着马儿也惊傻了,四个蹄子还保持着腾空前的姿势。
多尔衮回过神来的时候,连人带马又回地上了。
多尔衮回望那堵墙,抹了把冷汗,“我可当了回刘皇叔了。”
那声音悠悠道:“马睡着了?叫它走呀。”
“嗯?”多尔衮抽了两鞭子那马才醒过神来,哼哼两声接茬跑。他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好听。带一丝张扬,一丝慵懒,又有一丝……黑暗。
吴三桂功德圆满地让明日点头收下定窑小盏才尽兴地从明日屋里转出来,一出来才猛然发现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多尔衮溜了!然后不过一会儿功夫,袁崇焕的书信也送到了,吴三桂看完更是拍腿痛呼错失良机,立即叫人追赶捉拿奸细,一面还令人火速画像在宁远城内四处张贴。
他们若是知道这个奸细还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多尔衮,那才得悔青肠子呢。
吴三桂拿着信去给明日看,恨声道:“必定是刚才那个人。我总觉他的眼神过于精神,不像普通人,且长像不类汉人。这人去过‘觉华寺’,极可能是跟踪我们到这儿的。必定是满人的奸细。”
明日沉吟半晌,道:“给他查到‘觉华寺’,还跟到了这儿……”轻笑,“敏锐机警。”
吴三桂道:“所以更得抓住他,让这种人留在满清军营里对我们是个祸害。不行,我得去盯着……咦?公子怎么这半夜还开着窗?”
明日垂眸一笑,慢悠悠地说:“将军可有闲暇与我对奕?”
吴三桂正盘算怎么堵截那个奸细,听明日一说,喜道:“有的有的,许多时日没玩了呢。”顿时不务正业了。
明日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城门紧闭。
多尔衮总算一路平安闯到南城门,一看,城门紧闭,城墙高不可攀。
“城门要天亮才开,得等等了。”
多尔衮猫在一处胡同里盯着城门,到处都有兵丁在巡视。
“天快亮了。”那声音浅浅地说。
多尔衮探出身子张望,“是的,天就要亮了。”
“你想要继位吗?”
多尔衮一怔,缩回脖子,“你什么意思?”
“你争得过你的四哥吗?”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