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崔冰定了定神,迈进屋去,“天气还冷得很,怎么也不叫苑儿多加把火?”伸手拨弄了一下火盆。
“我觉得尚可,就不必麻烦了。”思蓉道,随之幽幽的叹了口气。
“思蓉,你又在想那个人了么?”每次一听见思蓉弹这首长相思,崔冰就要过来看看。自从几年前冀平山相遇,思蓉就再也没有放下过。
思蓉死心眼,认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可是这都几年时间了,也不见那人按照之前的承诺,来寻思蓉。
崔冰并不否认这世间有用情至深得人,就像思蓉,为了一句话,甘心等上好几年,说不定,这辈子都要赔进去了。可是,谁都不能否认,多的还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实在是不能不为思蓉担心啊。
“如果说没有,是假的。”思蓉知道哥哥又在担心自己,故做笑脸道,“玩笑话,不要往心里去。这几年,虽说我一直想着他,但是,不是没有想过其它。人世间变幻无常,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思蓉,”崔冰看着她,“这些年,委屈你了。”
“哥哥为何这样说?”思蓉站起来,向着崔冰的方向走过来,崔冰忙起身接了她,握着她的手,“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像你如此聪慧的女子,却要陪我窝在此地。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下江南寻人了。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早就遇上了如意郎君,过上了幸福日子。
“哥哥休得再说这些话!”甩了崔冰的手,思蓉啐道,“你再说,我可就真恼了!”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崔冰勉强一笑,“思蓉,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去做。最近你又清瘦了不少。”
“哪有。哥哥才是呢,”思蓉也莞尔,她何尝不知道哥哥的心思,他是心疼自己,只不过,见不着那人,怎么能死心?
“我瘦了?”崔冰笑道,“你要这么说,苑儿可就要喊冤了,她这些日子白白煮了银耳粥给我。”
“算了,我不跟你犟了,反正每到最后,处在下风的总是我。”思蓉故意装着不高兴,“那就让厨房那边做山鸡汤喝,哥哥你说呢?”
“好。既是你喜欢的,我也喜欢。”说着,崔冰执了思蓉的手,“思蓉,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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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转过眼,又是一春。待过了年,气候渐渐转暖,连带着风,都不像年前那么干涩了。
这一日,崔冰下了朝,回到府中,想起思蓉之前要的柳笛,就折了支柳条,正琢磨着如何把那块树皮拧下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不必回头,崔冰就知道是谁来了。
敢擅入将军府,又不必通过下人禀报的,除了他的邻居,当朝傅相韩承之,这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
“崔兄,你这又是做什么呢?”果不其然,是韩承之。
崔冰微微叹口气,把手中的柳枝放下,韩承之一来,怕是什么事也做不成了。不是厌恶他,这几个月来,韩承之完全是像个朋友一般,你说一,他顺口说二,做什么都能替你着想,想到你的前面去。看得出来,思蓉是喜欢这个韩承之的,因为韩承之经常陪着她说说话。如若不是思蓉心里有人,崔冰还真的想问问韩承之有无这个意思,娶了思蓉。毕竟在他看来,韩承之也算个好人了。而且,自己也渐渐没了之前的排斥,对韩承之,也热络起来。
“哦,也没什么,”随口答应着,“思蓉说想要个柳笛,就折了断柳条,看看能不能给她做个。”
“看不出来,崔兄还有这般手艺。”顺势在崔冰身边坐下来,韩承之道,“不知思蓉去那里了?”
“跟着苑儿去城外上香了,这几天老是喊着梦见爹爹,心神不宁的,就让她出去走走。”崔冰放下柳条,“说起来,承之兄你还真是有本事。坐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如此清闲。”
“过奖过奖。”韩承之不禁苦笑出来,他只看见自己清闲的时候,哪里知道要费心劳神的对付那些贪官和蛀虫的辛苦?
“你今天过来的不巧,可是不能陪你喝酒了。”崔冰道,“我家有个规矩,一旦有上香的事宜,是不能碰荤酒的。”
“看来我在你心里,已经是个酒虫了!我今天过来,并不是要与你饮酒。”韩承之看着崔冰的侧面,这些日子,有点空闲,就和他混在一起,知道他不是那般热络之人,所以有些时候,对他的怠慢,也就不足以为道了。
“哦?那今天来,是为何事?”崔冰奇道,对韩承之来了兴趣,除了喝酒聊天,还有什么事能谈到一起?韩承之从来不跟他谈政事,知道他也不感兴趣。
“崔兄,思蓉今年庚虞多少?”
“思蓉?”崔冰顿了一下,“今年十九了。怎么了?”
“十九了。崔兄,虽说思蓉眼盲,但论模样,或是才华,绝对不输那些大家闺秀。崔兄就没想到给她说门好亲事?她是你妹子不差,难不成还要指着你养一辈子?”韩承之拈起柳条,在手里转着。
“思蓉,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心里念的,始终都是那个人啊。那人不来,叫思蓉如何转意?
“自己的想法?难道说,思蓉心里有人?”她看不见,怎么会有人?难不成——韩承之猛地看向崔冰,这些年,依着思蓉说的,在她身边,除了自己已经去世的爹爹,就只有崔冰!
“”崔冰站起来,思蓉不愿意对别人说,自己当然也没有这个资格对别人说,哪怕是韩承之呢。“思蓉就是一辈子不嫁,我也没有怨言,我就这么个妹妹。”
“那你呢?”韩承之也站起来,扔了柳条,紧盯着崔冰,“你难道就不娶了么?”
“谁想得到那么远?”不娶也无妨,在那个人之前,就算是天仙,也不行。
“即使是有人倾心于你?”
“是。”
“你”韩承之咬牙,手按在石桌上,青筋毕现。这个崔冰,果然是一心扑在她妹妹身上。看起来,思蓉不嫁,难以让崔冰动情了!
“大人,外面有客人来了。”气氛正僵持着,管家匆匆忙忙赶过来,他也没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怪异,“哦,韩大人。”
“是么?是谁啊?”除了韩承之,还会有他人上门?真是稀奇。
“这是帖子。”管家双手递上拜帖。
“尹墨行?”崔冰打开帖子,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终于来了!韩承之暗舒一口气,崔冰,我就看你怎么拿你妹子做挡箭牌!
“崔兄,既然有客来访,我就不打扰了。”韩承之道,“我先走了。”
“哦。既然这样,就不送你了。”崔冰淡淡道,“还有,思蓉的事让你费心了。”
“哪里的话,我拿思蓉就当自己的妹妹,我关心她,不会比你少。”韩承之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我走了。”
管家领着韩承之从后门出去,崔冰把帖子放在石桌上,整了整衣襟,向着前厅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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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崔冰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刚才,说什么?
“崔将军何至于如此惊诧?”尹墨行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发苦。最终,还是走了这一步!那次与韩承之赏花之后,并不是没有用其他的手段,可是韩承之一味地坚持要他去崔冰的妹妹,要不然一切免谈!眼见着进贡的日子越发的近了,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来求亲。现在就是娶得到娶不到了,只是,如果娶到,自己又该拿什么心来对她?毕竟人家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跟了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给她幸福啊!
“你要娶我妹妹?”崔冰走到尹墨行面前,一脸怒气,“那你告诉我,你对我妹妹知道多少?为何要娶她?你看上她哪一点?”
“我——”不知道崔冰为何会忽然发怒,尹墨行连事前练习好地说辞都结巴起来,“崔将军为人正直,想来令妹也差不到那去。更何况,据我所知,令妹才貌双全,人——”
“够了!”崔冰打断他,“你告诉我,我妹妹叫什么?”思蓉平日除了出门上香,连大门也不会迈出去一步。就算前几年那些上门说媒的媒婆子,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才貌双全?哼!这又是哪个设好的陷阱?崔冰怒极反想笑了,想不到我崔冰还有被别人赏识的一天!
“这——”韩承之说过她叫思蓉,崔思蓉。“令妹的闺名,可是叫崔思蓉?”
“崔思蓉?”崔冰忽然大笑起来,“真亏你还说要娶我妹妹!说!是哪个要你来求亲的!为的是什么目的!”他一把抓起尹墨行的前襟,俊秀的脸因为怒火而变得有点扭曲。
“崔、崔将军,有话、好、好说……”被崔冰抓在手中,尹墨行说话也不连贯起来。
“好说什么!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怎么,见着从我身上捞不到好处,就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了么?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小人,想娶思蓉,等着下辈子投胎去吧!”一把把尹墨行甩到地上,崔冰狠狠地看着他,“滚!”
“崔将军,”尹墨行坐到地上,大喘着粗气,“我们有事好好商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商量?哼!连我妹妹叫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商量什么?!来人啊!送客!”说完,不等尹墨行再说什么,崔冰转身就向后堂走去。
“大人,这边请——”管家进来,向着尹墨行客气的说道。
尹墨行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尴尬之色,求亲被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这次,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
崔冰的妹妹不叫崔思蓉,难道叫尹思蓉?!拼着不要这次的进贡权就是了,这样的窝囊气,再也不会受了!活该着就是自作自受!
尹墨行恨恨得想着,跟着管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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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死心么?”怀聪看着尹墨行,替他解开前襟的扣子,不愧是武状元崔冰,力气就是比平常人大许多,不过是抓了一下,脖子上就清晰可见印痕。
早就告诉他不能听韩承之的,那个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么正道人。连原因也问不出来就按他说的去求亲,能求得了,那才叫怪事!
正反都是便宜了韩承之!
“不去了,这个将军府,再也不去了。”尹墨行摆着手,仰着脸,让怀聪替他检查伤痕。“这次宝马进贡,我还是通知家里,别趟这趟浑水了。”
“早就该如此了!”怀聪把毛巾沾了温水,轻轻敷在尹墨行脖子上,“不过这样的话,你家里,会不会怨你?”他的那个刻薄的二娘,铁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说不定,这会子就在老头子面前编排尹墨行呢。
“怨就怨罢。这些年,我受他们的欺辱,你以为我还有什么想法?”尹墨行握住怀聪的手,看着他,“这个官位,也不过是他们作威作福的手段。就是不要,也不过如此。”
“墨行,你,你果然想通了?”怀聪大喜,他看着尹墨行,眼里没有一丝杂质。
“想通了,早就想通了,不过是看在老头子这些年对我的栽培上,才挨到现在。等着宝马进贡事宜一定,我马上就辞官。”与怀聪的手交叉相握,眉角含情,“只是,你,肯跟我走么?”怀聪有才,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带着怀聪也堕落下去。
“只要有你,哪里不行?”去年也是因为你,我才参加科举考试的。怀聪便说边向尹墨行怀里靠去,毛巾早就掉到地上,无人拾取。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