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尹墨行参加科考,不过是为了家里的事业,但是考上之后,因为不在其位,也无法为家中事业谋得好处。他也并非什么贪财之人,也不会那些官场上的事情,所以入朝三年,始终呆在礼部,无所作为。而怀聪与尹墨行,早在科考之前两人已经熟识,同朝为官之后,更是来往的勤。这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事情。怀聪是个性子耿直之人,一向看不惯着朝中大臣们的所作所为,早就有了辞官的念头。他一直都在说服尹墨行,而尹墨行放心不下家里的事,也是将辞官一事一拖再拖。前些日子,一直看他不惯的二娘病死,他也就再无羁绊,无须为家里再做什么,这才下定决心辞官。这两个人,虽说做官三年有余,可是这种事情,还是想得简单。哪里会知道皇上不悦?还派了韩承之来探口风?
“韩大人,就是这样子了。”尹墨行道。
“你们现在有何打算?”韩承之问道。
“辞官,我想跟怀聪回岭南,这些年我都没有为自己活过,”尹墨行苦笑,“现在终于自由了。”
“放心,有我,你以后再也不用回去看他们的颜色了!”怀聪接道。
“怀大人,这辞官一事还没定呢,别说得那么肯定。”韩承之冷言道。
“韩大人,我知道你在皇上面前说话一向管用,还求韩大人帮忙。尹某不才,以前未曾帮得上韩大人,这次要是有什么事能帮得上,韩大人尽管说。”尹墨行走到韩承之面前,急切说道。
“……”韩承之抬头,看着尹墨行,还有后面的怀聪。怀聪虽然不好意思开口求自己,但眼光也是急切的。
帮忙啊……韩承之在心里盘算着,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理由,不太好找,现下倒是有个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
“我倒是有个机会,不过——”韩承之也站起来,“要冒些险。”
“韩大人请说!”尹墨行道。
“这个月的二十三是何丞相的寿辰,你们带着贺礼去祝寿,,礼越大越好,但也不要太过分,剩下的,就交给我。”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赶不上,可就再没这等好事了。“还有,在这之前,不要再上奏折提辞官了。”
“?”闻言,尹墨行与怀聪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就这样?如此简单?那还要冒什么险?“韩大人,这——”尹墨行颇有些怀疑。
“你放心。”韩承之眼光一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只是,你们不要后悔才好。”
“既然韩大人这么说,我们就听着便是。劳烦韩大人费心了。”事到如今,不如相信。直接向皇上辞官,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好,”韩承之一笑,“那就请二位回去准备吧。”
“多谢韩大人。”
“昌乐,送客。”韩承之叫来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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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送走尹墨行和怀聪,昌乐来到书房,韩承之正对着手中的一块玉发呆。那是前天晚上刚刚雕好的,清透华润,里外透着光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费了不少功夫和心思。
“哦,昌乐。”韩承之失了会神,听见昌乐的叫声,转过身,“走了?”
“是。”昌乐回答。
“何丞相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随手把玉收起来,韩承之问道。
“大人请放心,那些账本,都已经拿过来了,现在在他府中的,都是些替代品,至于他私下克扣的贡品,也已经查明所藏之处,就待二十三那日行动了。”昌乐道。
“谨慎,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韩承之低声吩咐着。
“大人放心!小的找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这种事也不是做过一次两次了,都有分寸。”
一个月前,皇上密诏韩承之,告诉他何怀章,也就是现任丞相,私自克扣巨鼎国的贡品,并且与巨鼎私下有密切往来。加上他为人一贯骄横跋扈,横行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明昕早就想找个机会除掉他,以除心头大患。这次正好借这个机会,调查何怀章,私扣贡品,查出来便是灭九族得大罪。韩承之领了密旨,便开始着手调查。昌乐素来与江湖上的一些人有来往,这次也主要是他找了些人,没几天,就真的查出来何怀章扣贡品的证据。这何怀章也是狂妄到了极点,本来做下这等欺君大罪,还不知道收敛,正好露出了狐狸尾巴,被韩承之抓了个先行。只因何怀章在朝中势力很大,一时之间明昕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抓人,审讯,就听从了韩承之的建议,在何怀章本月二十三生日那天,将他,还有相关之人,一网打尽。
“大人,”昌乐顿了一下,“小的有一事不明。”
“你说。”韩承之负了手,看着外面的光景。已经是夏天,蝉鸣声声。
“这尹大人和怀大人素来与丞相府毫无瓜葛,大人要他们去拜寿,这岂不是害了他们?”您与这两位无怨无仇,何必这么做?当然,后面那句话昌乐没敢说出来。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要害他们?”韩承之一听就明白了,他笑了笑,“昌乐啊,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是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怀聪是有些冒犯我,那也不过是言语上的,我可曾无缘无故的害过人?”
“大人言重了。”嘴上虽然这么说,昌乐还是不自觉地想起某个人,那个人,怎么不是无缘无故?
“尹墨行跟怀聪,虽然没担任什么重要官职,但想走就走,你让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搁?怎么说也是当年的榜眼探花,传出去,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百姓的嘴能堵得住么?终究是有损皇威。”韩承之道。
“大人的意思是?”昌乐也明白了,他抬头看看韩承之。
“不错,我就是要借何怀章,连带着尹墨行和怀聪。这样一来,罢官是免不了的,皇上不会说什么,也正好顺了他们的心愿。岂不是皆大欢喜?”韩承志淡淡道,“只怕这么一来,他们这辈子也不能再做官了。”可惜了,这两个人,都是有才华的。
“大人真是好人。”好半天,昌乐才说出这么一句,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帮着他们,有时候,也不见得赚个好。”
“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些?”韩承之苦笑一声,如若有可能,他何尝不想与尹墨行一样,一走了之?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可是自己已经成为明昕的心腹,得知了太多秘密,走得了吗?他要是一走,恐怕就再也没有韩家玉器这一说了!
“大人,您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吩咐厨子去给您做。”昌乐一见韩承之神色黯然,就知道他又想起那些事了,忙岔开话题。
“你看着弄些吧,清淡些最好。”何尝不明白昌乐的用意,韩承之摆摆手,“你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做。”
等到昌乐出去,把房门关上,韩承之从书桌的一摞书中抽出一封信,那是上个月齐律寄来的,信上说,思蓉生下一男孩,取名敏然。而他自己已经开始遍寻天下名医,想为思蓉医治眼睛。
满满两张信纸,写的都是齐律欢喜的字眼,韩承之想知道的,半个字也不见。他捏着信纸,自从收到信,就一直抽不出空闲回,实际上,也不想回。如果回信,说些什么?说自己在这里做官如鱼得水,受到皇上器重,所以不想辞官回家?还是,拐弯抹角的问些他想知道的?比如说,那个人的消息?韩承之轻轻笑起来,这也太不知趣了些。齐律给他写信,只字不提那人近况,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又何必去讨得没趣?
崔冰,崔冰,你可知道,你已经离开京城,一年了?连思蓉都已有子,你却还不回来。
韩承之在窗前坐下,愣愣的看着窗外,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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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帝七年,当朝丞相何怀章因为私藏巨鼎国贡品,被人揭发。六月二十三,何怀章在家中大摆寿筵时,被刑部带走。凡是来祝寿的,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同何怀章一道,押入刑部大牢受审。相关牵连者多达二十多人,其中不乏当朝大员。七月初一,何怀章自杀于牢中,皇上下旨,何家凡是16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其余老弱妇孺全部发配潼关。其牵连者,或是被处斩,或是被罢官,家产一律没收,余生不得参加科考。自此以后,朝中权势,尽落当朝傅相韩承之手中。市井有歌谣曰:“撕坏账(怀章),好道行,全在有为的大傅相。”朝中其他官员,无不极尽巴结阿谀之能。
是年,韩承之为官不到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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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先生!尹先生!”码头边,尹墨行与怀聪刚踏上船,便听见岸边传来呼喊之声,他两个人探出头,有个人往这边跑过来。
“昌乐管家?你怎么来了?”等到看清来人,尹墨行发现原来是韩承之府上的昌乐,忙出了船舱,准备上岸。
“我家大人知道你们今天走,”昌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包袱,“大人不便前来,特命我过来为两位先生送行,”昌乐将包袱递给尹墨行,“这是大人要我交给两位先生的。”
尹墨行接过包袱,沉甸甸的。他心头一跳,手指在包袱上试了试,“这、这、”
“大人说要先生千万别多想,这本来就是先生的。”昌乐弯了弯腰,“小的还有事在身,就不耽误两位了,祝先生一路顺风。”说完,就转身急匆匆的消失在码头的人群中。
“这是什么?”怀聪奇怪的看了尹墨行一眼,后者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拿过包袱,“好沉!”
“韩大人,以前,真是我们眼拙,错怪您了。”尹墨行摇摇头,在船头上,向着傅相府的方向,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们计较,反而还——”怀聪越看越奇怪,忍不住打开包袱,一下子,他也愣在那里,这不是,不是当时受何怀章牵连时被抄的银票么?还有这些金银首饰,这!
“墨行,你看,”怀聪这才明白过来尹墨行为何要这么做了。
“怀聪,可叹我们还自诩有一肚子本事,跟韩承之比起来,我们简直就不值得一提。”尹墨行含着泪,说道,“这个人,这个人,实非我等蠢货所能比得啊!”
“好了,墨行。”怀聪把尹墨行拉起来,叹了口气,“这个大恩,我们铭记在心,如果此生有机会,一定回报。”
“是啊,如果有机会,即使把这条命拿去,我也愿意啊!”尹墨行跟怀聪站在船头,随着一声号子响,船缓缓的开动,京城的风景,越来越远。
第37章 35
“暂时就是这些了。”韩承之将手中奏折递上去,明昕接过,看了两眼,“你既然已经看过,想必也有了解决的法子,这些小事,就交给你吧。”
“微臣遵旨。”韩承之道。
“还有,这是今天刚到的边关的折子,应该是好准备边关冬衣的时候了,你去交代一下户部方鸿,按照往年的习惯,分批把冬衣准备好,送往潼关就是了。”明昕拿起手边的一个折子。
“是。”韩承之双手接过,“皇上还有何吩咐?”
“没了,这些日子亏着有你,朕着实是轻快了不少,”明昕活动着胳膊,“等过了这阵子,朕的身体好些了,一定重重赏你!”
“臣不敢!”韩承之忙垂下头,“为皇上分忧,乃是做臣子的责任,皇上请保重龙体。天下苍生,靠的都是皇上的洪福。”
“韩承之,”明昕笑了两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到韩承之退出去,明昕招呼小福子:“传朕的旨意,这两天朕要修养一下,任何人不准来打扰。”
“遵旨。”小福子退下,把养心殿的大门也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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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韩承之出了后门,沿着小路,没走多少时间,来到另一个小门前。他抬头看看门梁上,“将军府”三个字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韩承之皱皱眉头,“都多长时间了?怎么也不擦一擦?”
从怀里掏出钥匙,韩承之熟练的开门,“咔嚓”,锁开了。他推开门,迈进门槛。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