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蓉,我们到潼关了。”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来,齐律跳下车,抬头看着城门,上面两个大字:“潼关。”
“是么?”思蓉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看了看。身边也跟着探出两个脑袋,晃动着大眼,好奇的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这一路子跟着爹娘,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事物,都是江南所没有的。
“娘,这里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么?”齐敏然已经10岁,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嗯。”思蓉默默地放下帘子,齐律也随着上车,他已经分赴马夫进城去督将府了。
“思蓉,你眼睛刚好,等会可千万不要掉泪。”齐律知道思蓉已经憋了这数十年,等会肯定是一发不可收拾。明知道说也没用,可他还是忍不住嘱咐几声。
“娘,你为什么要掉泪?”才4岁大的女儿齐静远晃动着小脑袋,趴在思蓉的腿上,瞪着大眼睛。
“你不懂!我们这次,是去看舅舅,娘很久没见舅舅了,等见了面,当然会掉泪。”没等思蓉回答,齐敏然就抢着说道,说完了,还得意的冲齐律眨眼,“爹,我说得对不对?”
“才不是呢!”齐静远撅着嘴,“见了舅舅应该笑,不会哭。娘,对不对?”
“对,”思蓉摸着女儿的小辫,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泪,“好长时间没见舅舅,应该笑,不能哭。”
“你看你看,我说对了!哥哥错了!”齐静远见着娘说她对,乐得直摇脑袋。
思蓉咬着下唇,死命的将眼泪憋回眼眶。
齐律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也把头别过去。
京城一别,已是数十年。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天人相隔,永不能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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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将军,让您多费心了。”随着程安,他一家人来到崔冰的墓前,齐律道。
“不敢。”程安也已经是潼关驻关将军,“可惜,这墓冢只是个衣冠冢。”十年前,崔将军率人搜山寻找韩大人,谁知,崔将军也从不见踪影。皇上下令厚葬将军,谁能想到,这么宏大的墓冢,里面,不过是些衣物?
齐律明白的点点头。早在与程安来往的书信中,程安就已经告诉他了。
“那,我先走了。齐公子,齐夫人,你们——”程安背过身,不愿再去看那座石碑。
上面刻着崔冰的功绩,还有封号。密密麻麻的小字,爬满了碑面。
可又有什么用?
“程将军自便。”齐律道。
“将军,”思蓉叫住程安,她眼神里有着企盼,“韩大人,是不是也——”
“他的墓在后面。”程安指了指。
“多谢将军。”思蓉转过身,“哥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滑下来,她扶着墓碑,“我终于能看见了,哥哥,齐律他,待我极好,我还有两个孩子,敏然,静远,我把他们都带来了,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哥哥……”
“……”齐律站在她身后,说不出话。眼前早已经是一片朦胧。
“娘。”静远怯怯的扯住思蓉的衣服,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伤心的娘亲。
“静远,过来,给舅舅磕个头,”思蓉哽咽着,在墓前跪下。
“好。”静远听话的走过去,跪在思蓉身边,一板一眼的磕起头来。
“哥哥,我已经求佛祖保佑你们,”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等到来世,你一定会有好报,还有韩大哥,你们一定能善始善终……”再也无法忍住,思蓉扑在墓碑上,失声痛哭。
齐律站了一会,往后面走过去。果然,就像程安所说,韩承之的墓在后面。
自然是比不得崔冰的气派,但也是相当有规模的了。
“承之。”摸着墓碑,齐律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感受。
他与崔冰共死,没猜错的话,那个时候,他一定是欣喜地。
“爹,”齐敏然也走过来,“这就是你的好朋友?”他常听爹爹说起,有个善于雕玉的好兄弟,手艺比他崇拜的韩家大伯强多了。
“对,”齐律仰起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就是他。”
敏然抿抿嘴角,扑通跪下去,就开始磕头。
山外,一片清平之色。
第61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国庆十一长假,最后一天。
季楠坐在窗边的书桌旁,专心致志的刻着他的方印。小刀熟练的在石料上转承起折,有微小的石灰从之间落下。桌子上已经铺了一层灰。
刚刚进入秋天,天气不冷不热,是最舒服的时候,季楠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
“小楠,小楠——”门口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小楠,你都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了,你不累啊?快,去给妈妈买袋盐,家里没盐了。”
“噢,知道了。”话虽如此,可他连头也没抬一下。十一长假,他把这些时间都奉献给了这块方印,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分心。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就喜欢弄这些石头,你瞧瞧这层灰,”季妈妈看见儿子这样,边摇头叹气边给他擦着桌子,“别刻了,先去给妈妈买盐,再不去,等你老爸回来就吃不上饭了。”
“知道了。”季楠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的老妈,一旦唠叨起来,是没完没了地。他站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已经下午5点多了,太阳开始偏西,阳光也不那么强烈了。此时出去,正好。他换上衣服,去玄关穿鞋。
“小楠,要出去啊?”正好老爸进门,看见整装待发的季楠。
“哦,没盐了,去买盐。”季楠系着鞋带,“爸,你的睦邻政策搞得怎么样了?”他爸是个老师,平时就喜欢邻里串门,弄些小区活动让大家集合在一起热闹热闹。现在城市里高楼林立,但人们的交流缺少了很多,住在楼上楼下好几年不认识的情况,很常见。
昨天楼下新搬来一户人家,从早上搬到晚,加上今天一上午。季楠他爸一看,呦,来新邻居了,也不管人家刚搬来,累不累,赶紧的下楼去交流感情,做睦邻工作去了。这不,到现在才回来。
“很好很好。”他爸得意地说,“他们一家人都是搞体育的,爸爸是帆船教练,妈妈是打排球的,长得那个高。哎,对了,他家也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年纪,练田径的,刚转学过来,明天跟你一起去学校。今晚会过来一趟,你可要热乎点。”提起自己的儿子,季爸爸也不是不满,人长得不必说,整个社区的小帅哥,学习成绩也是,从来没让他操过心。就是觉得季楠某些地方有些冷,尤其是跟人打交道,似乎很不在行。唉,怎么就没遗传到他的优良基因?
啊?今晚还要过来?明天还要跟他一起去学校?季楠不耐烦的皱皱眉头,真是麻烦的家伙,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这样的小事还要别人家教吗?心里虽然这么想,可他嘴上还是应着:“好,没问题。”
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季楠特意往新邻居那边张望了张望,不过结果让他失望。
新邻居的家门关得紧紧地,看不见任何情况。
季楠家的楼位于小区的最西边,而最东边才有社区超市,从西到东,要走上十分钟的时间。季楠一步三晃的走到超市,拿了一袋盐,想了想,又拿过一瓶木糖醇。
刻印章的时候可以嚼木糖醇来打发时间,这是他独特的癖好。
“一共十块钱。”收银的小姐说。
季楠付了帐,刚要出门,就被人撞了一下。是个大个子,也没高自己多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季楠皱下眉头,好浓的汗味。不过他并没有太注意,拿着盐,晃出门。
出门的那一刻,他好像听见那个大个子问服务员可乐在哪里。
眼睛有毛病啊?季楠想着,就在超市门口正对的冰柜里,摆着的不是可乐,难道是酱油?
晚风轻轻吹过,道路两旁的树叶哗啦啦的乱响。黄昏时候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得不得了。秋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季楠深呼了一口气,四下看看,路上没多少人。他张开手臂,闭着眼睛,一只手上还挂着一袋盐,就在路上走起来。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白色休闲套头衫,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休闲鞋,本来以为,这样的装扮,够显眼的了,他闭着眼睛,不代表比人也闭着,可被刮倒的一瞬间,季楠就知道,他这么想,错了。
“啪啦!”“嘭!”一阵响。
“你有病啊!”季楠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自己正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被别人压倒在地,那个罪魁祸首,正趴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见自己闯了祸,忙不迭道歉,“你没事吧?”
“你先起来,这么沉,没事也让你压出病来了!”季楠没好气,盐呢?完好无损的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啊?”那人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将自行车扶起,“对不起对不起,”又是一连串的对不起,好像他只会说这三个字。
痛死了!季楠很郁闷的揉揉膝盖,真倒霉,出来买袋盐,也能天降横祸。
“你没事吧?”季楠正发愣,眼前出现一只手,他抬起头,正对上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那人的背后,夕阳正浓。
不知道是被阳光闪了眼,还是因为那个人的笑容太灿烂,季楠竟然愣住了。
那个人在看见他的脸之后,也愣住。
五秒钟,十秒钟,十五秒。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哧拉一声。
在他们之间,划过。
“你——”
“你——”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