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28

    “起来吧。”谢元恫这才点了点头让莫敬韬起身。莫敬韬恭谨的静立在一旁,面上的神色淡淡的,不辨喜怒。

    谢老太爷上下打量着竹儿,抚须笑道:“都传桐莠莫郎年少才高,疏朗不群,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学生清寒士子,惭愧领受先生高赞。”竹儿微微黯然,呵,不过一个会试一百名外,连同进士都不是的士子,怎能当得起这样的谬赞?

    “年纪轻轻,怎可妄自菲薄?”谢老太爷不满的道,嘴角带笑,“你勾结乱党乃是被冤枉的事情,如今事实澄清,再过三年你也才十五,相信经过三年的磨砺,你必定能更进一步,成为朝廷栋梁。”

    竹儿一愣,倒是躬身下去,“承先生吉言,学生定当振奋精神,他日报效朝廷,回报先生今日救命之恩!”

    “呵呵。”谢老太爷欣赏的看着竹儿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自信与笃定,“只要你能为苍生谋福,忠于朝廷,便是对老夫最好的报答了。”

    “小家伙,我看你便觉亲切的很,想来你我也是有些缘分的,不如你就拜我做义父如何?”一旁的谢元恫忍不住开口道。

    竹儿一愣,露出一丝浅笑,“学生不敢。”并没有觉得能与四大世家之一的谢家嫡长子牵扯关系是如何的荣耀,也没有趁机攀附的心思。他如今一文不名,凭什么去做人家的义子?

    谢元恫还要劝说,谢老太爷却微微变色,淡淡的笑道:“老夫看你也觉投缘,往后你若没事,大可以到老夫府上玩玩。至于救你一说,这本来就是冤案,没有老夫,迟早也能查清楚。今日老夫还有他事,就失陪了。”

    竹儿却不觉得意外,能有机会当面道谢已经是难得了。他躬身道:“那学生就暂且告退了。”

    挥了挥手让下人领着竹儿和莫敬韬出门,谢老太爷转头问谢元恫,“如何?”

    “爹,为何不把他留在府上?”谢元恫急切的问,“这孩子的眉眼,神情和小妹简直是,简直是……”他激动之下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和敏儿一起长大,就算天下人都记不得认不出了,他也能够明白,这孩子分明就是敏儿的亲骨肉啊!

    谢老太爷闻言目光一凝,有片刻的失神。旋即拿起茶碗淡淡的道:“王爷说了,随他去。”

    “为什么?若先前只是可能的话,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孩子就是敏儿的骨肉,是当今的皇孙,是嫡长孙!为什么不留住他?”

    谢老太爷内心淡淡的叹了口气,思及次子不在身边,开口解释道:“这孩子,不该是咱们先认下,会引起猜忌和防备。”皇家血脉,唯有皇家自己亲近相认。如若不然,圣上得孙欣喜之后,必然会忌讳和防备谢家同这孩子亲近,以防谢家趁势坐大。

    “可是如今,大爷没有这个意思,三爷也没有这个意思,你说说,为什么?”谢老太爷瞥了谢元恫一眼,问道。

    “三爷是因为怀疑这孩子是……大爷,大爷也是怕引起猜忌?”谢元恫迟疑的问。

    “正是。”谢老太爷神色总算好转一些,“储位空悬未定,圣上虽然忌讳兄弟相争相残,可还不至于认为大爷会将储位拱手相让。因为嫡长孙一出,圣上心中的储君人选,几成定局!至于这孩子,就算因为如今裕亲王妃是景国公主,不能轻易认回嫡孙,可是圣上心中主意若定,他被封皇太孙也是迟早之事!”

    谢元恫目光中多了几分热切,仿佛外甥荣登,谢家权倾朝野就在眼前了。当初那孩子落地的时候,包括圣上在内,又有谁能够想到呢,这十来年王室竟是再无嫡孙!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谢元恫问。

    “静观其变。”谢老太爷淡淡的笑了,“年仅十二岁的考生,会试榜上有名的士子,因为牵涉前朝余孽被捕入狱,错过殿试,直到如今才堪堪出狱。可是圣上连过问都没有过问一句,你不觉得奇怪?”

    “不仅我们不能动,你看好了,大爷和三爷,一样都是不能动的。”谢老太爷低低的叹了一声,“这孩子啊,还是太过冲动稚嫩,到底是商户人家长大的孩子。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就这么莽撞的一头撞进了这个是非圈子。”江祗为官多年,所贪墨的银两朝野上下谁没沾染?若没有圣上默许,江祗何至于如此胆大?那银两的去处,竟是有五成以上是充了国库为将来动兵做准备的!这一点连谢元恫都不知晓。如今圣上起了动江祗的心思,一是警告大爷,二怕也是要给江祗留一份退步的余地。

    江祗的告老还乡,是圣上与江祗的默契,是百官与江祗的默契,也是两位王爷之间的默契!莫行秋冒失的想顺着江祗拉出所谓的幕后元凶,无异于是自毁前程,偏生还不自知。莫说三爷的证据里有水分,不肯让莫行秋再查下去,就是大爷自己,对这个既定结局也是意料之外的满意,不想过多牵涉了。那么柳家害得莫行秋入狱,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益处的。

    至于柳家,谢老太爷还是有些意外的,向来摇摆不定的柳家什么时候就倒向了三爷?三爷究竟许了他们什么好处?究竟是只传了几代,根基尚浅,比不得谢家王家还有赵家,鼠目寸光罢了。

    “爹,您说这孩子真是大爷的……”谢元恫迟疑的话打断了谢老太爷的沉思,

    谢老太爷蓦地觉得胸中涌上一股怒气,他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不知道,也不重要!”

    是不是重要吗?只要大爷认定他是,他便是。若是大爷认定他不是,他便一文不值。

    “爹,若不是……三爷得了嫡孙,大爷还拿什么……小妹既是三爷的嫡妻,咱们何苦一心追随大爷,却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谢元恫忍不住问。这是他一早想问的问题了,他们这样的世家从来不会用尽全力支持一位皇子的,狡兔尚有三窟,何况像他们这样传承了几朝几代任是天下易主仍旧伫立不倒的世家呢。

    “糊涂!你当三爷是什么人,三爷一旦登基,你我再无立锥之地了!”谢老太爷恨恨的道:“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三爷凭的什么有了和立功无数文武皆让圣上满意的大爷争的资本?三爷与大爷自小亲厚,又是什么能让大爷感觉到威胁,对嫡亲的弟弟下手的?!因为三爷铁面无情,下手狠厉,敢于得罪百官,行天下人不敢为之事!因为三爷嫉恶如仇,不讲人情,敢触动世家士族的利益!因为三爷做的都是圣上有心做而不方便做的事情,因为三爷办事稳妥,得了圣心!这天下都是圣上的,立与不立,说到底,只是存乎一心罢了,你,明白么?”

    谢元恫动了动唇还要说话,就被谢老太爷拦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问你,你觉得这样的三爷,会因为咱们是那孩子的至亲便手下留情么?更何况……”

    谢老太爷叹了口气,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失望与疲惫,“你仔细想想赵王两家,可有与三爷亲近的。罢了,你下去吧。”

    谢元恫怔了怔,眼底流露出一丝懊恼失落,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给谢老太爷磕了一个头,退下了。

    小巷深处,粉墙之下,一只小松鼠吱吱的挥着小爪子,一脸的敢怒不敢言。在它不远处散落着一颗红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喂,你别欺负我的花生!”酒儿来的时候看到小东西委屈的扑进自己怀里,转头对着竹儿张牙舞爪的。

    竹儿半靠半躺在墙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秋日的阳光照在少年干净的眉眼上,带了几分不经意的安静。竹儿懒洋洋的微动手指,红果子顺着细线滚到竹儿身边,他抬头嗤笑,“你瞧瞧你家花生都胖成什么样了?你见过这么胖的花生吗?”

    “胡说!花生自然都是白白胖胖的!”酒儿不假思索的反驳道,旋即反应过来,“不许说我家花生是花生!”

    这句绕口的话逗得竹儿忍不住笑了,他不管酒儿不善的脸色,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酒儿瞪了竹儿一眼,一屁股坐在竹儿身边,斜眼看他,“怎么了?我可不稀罕你谢我。”

    “我说过要谢你了吗?”竹儿挑眉问道,带了几分好笑。

    酒儿哼一声,“想你便是这等无礼之人。”

    “我要回去了,你和我一起走吧,去江南,春日来时,我带你去山上看野花,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鸟和松鼠野兔,咱们在春雨淅沥的时候坐在茶馆里靠窗的位置,听窗外的细细雨声,欸乃水声,喝明前春雨里的新茶。等到了秋日,我就请你吃桂花鸭,还有蟹子,烤鱼,咱们山上采果子去。”竹儿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酒儿怔了怔,轻声问,“你还会回来吗?”

    竹儿展颜一笑,“也许。”

    酒儿笑了,“那我在这里等你,不许忘了我。”

    “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玩儿了?”竹儿不满的问。

    “笨蛋小子,因为这儿才是我的家啊。”因为这里有照顾了她六年的赵伯,因为这里承载了她幼年童年的记忆,这里就是她的家。

    “等到有一天,我能够完成夙愿,一定陪着你去江南看看那些春花秋月,看看它们是否有书上说的那么好。”酒儿笑道。

    “当我稀罕你陪呢。”竹儿小声的嘟囔。

    “你说什么?”酒儿追问。

    竹儿吐了吐舌头,抬头笑道:“好,我等着你。君子一诺!”

    “对,君子一诺!”酒儿笑了,把扇坠还给竹儿,“这个,你拿着。”

    竹儿接过贴身藏好,目光在酒儿身上转了一圈,嗫嚅了半天,笑了,“你瘦了,难看了。”

    这个小丫头,比自己还小一岁呢,为了自己的这点事情奔波劳累的,真傻。不过,竹儿叹口气,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不然就等着被小丫头千里追杀吧。要是不幸被师兄和爹看到了……竹儿打了个寒颤,趁着酒儿还没有开口连忙嬉皮笑脸的补充道:“不过如果披上这个,就不难看了。”

    酒儿狐疑的看着身上的兔皮披风,她成日习武,并不惧寒,只是这件披风系在身上,阻挡了秋风,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欣喜的目光打量着披风,雪白的皮毛摸起来细腻柔顺,针脚细致处说不出的精致,袍角绣了几多淡淡的梅花,雅致清新,也不知是如何绣上去的,她忍不住咧嘴儿笑了,“这该不是你穿旧了不要的吧?”

    竹儿涨红了脸,“这披风不分男女的,样式也精贵,你看,穿在身上多暖和啊,我听赵伯说你冬日里都没件像样的……”竹儿说到一半,忽然打住,赵伯为人克简,从不多用属于桐莠小筑的一分银子,可是苦了小小年纪的酒儿,衣食住行少有精致的。不过这话打死他也不敢和酒儿说的。

    酒儿本是开玩笑的,听说真的是,小脸沉下,“你穿旧的,我才不要!”

    “哪里旧了,我就穿了一次,到这里后新买的,你瞧瞧,穿在身上不就和新的一样嘛。”竹儿急忙解释,“你就暂且用着吧,只当见到了它便是见到我了,好不好?”

    酒儿背着小手绕着竹儿转了一圈,看得竹儿一脸忐忑的,半晌,终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罢了,既然如此,那我要红色的,不要这白色的。”

    “我,我只有这一件。”竹儿小声的道。

    酒儿怔了片刻,展颜一笑,“你等着。”

    竹儿莫名其妙的看酒儿风一样跑远再风一样跑回来,递给自己一个粗糙难看的荷包,难得的红了脸,“这是我被赵伯逼着学刺绣的时候随手做的,别看它长得难看,可是胜在结实啊,里面的香料也都是我精心存下的,自己都没舍得用呢。”

    竹儿默默的看了手上的大红色荷包,上面用黑色棉线绣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四边的金色棉线缝的歪歪扭扭的,而且还不止一道。半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荷包。”见过难看的,没见过这么难看的。

    “怎么样,喜欢吧?”酒儿凑过来指着荷包上的黑线,“这是我绣的一匹宝马,象征着我从军杀敌,马革裹尸的志向!我把它送给你了,你看到它,别忘了咱俩是好兄弟!”

    “是兄妹。”竹儿看着那一团黑色,半晌点头,“丫头,往后我不在,自己练功的时候当心点,不许蛮来,听到没?”

    酒儿伸手比划着身高,嗤笑,“用你管?”

    竹儿浑不在意的摸了摸鼻子,“那我走了啊,回去晚了爹会着急,后会有期。”

    酒儿沉默了不说话。竹儿犹豫了片刻,终是转身跑远,从这里走路到住处可不近。

    “喂,臭小子!”酒儿忽然高声喊道。竹儿回首,稚嫩的小脸上没有离别的愁苦,反而几分天真笑靥。

    “后会有期!”酒儿双手抱拳,这一声故作江湖气,郑重豪迈中带了几分好笑。

    竹儿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背影消失在桐莠小巷。

    盏酒酬知己

    暮色苍茫,破旧的小院门口立着一个少年,单薄的水色长衫,清冷的神色,仿佛与四周来往的人群处在两个世界。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却有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清冷沉静的气质,有小姑娘忍不住偷眼看他,却又飞快的转移视线,不敢上前。

    “师兄,师兄!”清脆的童声让少年嘴角流露一丝笑意,他淡淡的,“竹儿,这么晚?”

    竹儿仰了头讨好的笑道:“你瞧,我给你买了这个。”

    楚兰庭低头看手中的荷叶包,只那一缕香味他就知道这是前面胡同里的菊花小饺,做得精致异常,价钱却也不贵,只是每日傍晚时分才卖,每次只卖三笼,每人限买十个,卖完为止。因着味道独特价格便宜,每次买饺子的长队要排出胡同去。

    楚兰庭微微颔首,“快吃吧,饭菜还是热的。”

    竹儿咧嘴儿笑了找莫敬韬,“爹,我回来了,吃饭了!”

    “不成体统!”莫敬韬面上神色淡淡的,不辨喜怒。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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