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门口早已排了一小队人,等待引见入住。好容易排到了他们俩,张缘谛整了整道袍神情严肃地上前,手抱阴阳对接引人施了一礼。
接引人是个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笑呵呵还礼道:“道长道号高名?从哪儿来啊?”
张缘谛面不改色道:“贫道法号缘醒道人,在外云游多年四海为家。”
身后的享桦忍不住轻咳一声。
小胡子面前摆着笔墨纸砚,他拿笔记下张缘谛的名号,并递给他一张巴掌大的纸笺,上面写着接引词以及所住的院名楼名。
轮到享桦时,小胡子上下打量了他,依旧笑呵呵的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打哪儿来?”
享桦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白桦子了,但想到自己现在不是道士打扮,说出去引人怀疑,便实话实说道:“九华山享桦。”然后一指张缘谛:“我与这位道长是一道来的,能否给我们个临间?”
小胡子边笑边记录道:“当然可以。”
享桦拿到纸笺翻开一看,见上面写着“西院望月楼东”。张缘谛凑过来看了看,果然跟自己的一样,便调侃道:“怎么,非要住的离我近一些,怕想我?”
享桦凑近他道:“我是要看着你,免得你露陷。”
“你太多心了吧,你看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谁能顾得上谁啊?而且这里进门这么容易,就问个名字,万一有妖怪混进来怎么办?”
享桦把纸笺揣进怀里,环顾四周道:“是你太天真了,那接引人可不是普通人,一双眼睛足以将你看个通透。他身后一队侍卫个个手持法器,哪个妖怪敢在这里撒野,真是活得太腻。”
张缘谛顿时被吓住:“那我岂不是已经露陷了?”
“无妨,他顶多当你是个修为低等的道人。”
正在他们二人窃窃私语时,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上前道:“两位是住西院望月楼的吧,请随我来。”
享桦和张缘谛恢复了严肃脸,跟上他。
一路之上张缘谛可算开了眼,临梅山庄不愧盐城第一大庄,就连门楼过桥也修葺得精致典雅,这气派放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等到进了房间放置好行李,张缘谛关上门准备喝口茶休息一下,却听房外有人敲门。张缘谛以为是刚刚离去的小厮又回来了,便打开了门。谁知一个人影迎面扑过来,吓了他一跳,忙双脚点地向后窜出两米。
人影咕咚一下趴到了地上呻吟不止。张缘谛蹲下来疑惑的打量他,只见这人身上脏兮兮,手里还握着一个葫芦,提鼻子一闻满身酒气。
“这位施主,您找谁啊?”
酒鬼从地上坐了起来,冲张缘谛直乐:“桓真道长,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你认错人了,贫道是缘醒道人。”
酒鬼很惊讶:“哦?不是桓真那老家伙?”
张缘谛无奈道:“你看我老吗?”
酒鬼站起身围着他看了一圈,又在他的房间扫视一圈,最后一拍脑门哈哈大笑:“抱歉抱歉,是我认错了,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张缘谛望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心里直嘀咕,喝酒当真误事,连人都会认错。
太阳落山后有下人送来饭菜,张缘谛吃饱喝足后到隔壁去找享桦。享桦正在收拾包裹,床上摊着各式器具。
张缘谛笑眯眯道:“怎么样,吃的还好吧?”
享桦点点头:“还不错,管饱。”
“我就说来了肯定错不了,你还不信。哎,这是什么?”他从床上拿起一个小白瓷瓶,举到眼前晃了晃。
“这个叫锁魂瓶。”享桦接过来拔出瓶塞,一缕轻烟自瓶中飘出而后消散在空中。
“里面是什么?”
“是我之前在白家村收的鲤鱼精魂魄,已经化了。”
“白家村?这地名听着好耳熟。”张缘谛略微回忆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那村子还请过我去降妖,岂料那妖怪太厉害,幸好我连夜逃走,不然说不定就被它吃了,原来是只鲤鱼精啊。”
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享桦脸色不对劲,连忙止住话头:“怎么了?”
享桦指着他的鼻子切齿道:“原来那个携了村民们钱财潜逃的骗子是你,托你的福,我刚到那儿就被叫成妖道,想讨口水都没人给。”
张缘谛没想到自己此举居然坑到了享桦,既惊讶又想笑:“我又不知道你会去。”
“你呀你,明明是个伶俐的人,可脑筋不用在正地方。今后别再做这种坑人的事了。”
“哦。”张缘谛敷衍地答应了,目光又落在一根绳索上,拿起来道:“这不是黄二郎的捆仙索吗?”
☆、临梅山庄(下)
“黄二郎?”
“就是之前跟我一起的那只黄鼠狼啊,黄兄。”
享桦哼笑:“你不是最怕妖怪吗,怎么还跟一只黄鼠狼称兄道弟上了?”
张缘谛也笑:“别看他是妖,胆子比我还小呢。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在一户人家院子里偷鸡,我本想上去碰碰运气,结果刚亮了家伙他就跪地求饶了,其实他才修炼了五百年,刚刚能化成人形,最开始跟他结伴同行时,他走路都能左脚绊在右脚上,哈哈哈,那场面相当可笑。”
享桦见他越说越乐不可支,便道:“这么说你们俩感情还挺好的?”
“感情还算不错,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离开道观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好容易遇见一个志趣相投的人,不对,是妖,自然要珍惜。”
享桦不以为然的哼了一记:“那你怎么不继续跟它同行啊。”
张缘谛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来了把他吓跑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
享桦夺过捆仙索:“没准已经死了。”
张缘谛跳到他身后张牙舞爪:“喂喂,不带这么咒人的啊。”
享桦抚摸着捆仙索上的花纹,思索着道:“这东西到底是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黄兄说是他捡的。”
“捡的?这等宝物能随便在路上捡?”
“他说是在一个村子里捡的,没准是谁丢的吧。”
两人又聊了一些琐事,之后张缘谛回房睡觉,一夜无话。翌日清晨,他起来洗漱吃早饭,来到院子里活动筋骨。西院一共四栋楼,他们住的这座叫望月楼,除此之外还有春阳楼、迎梅楼和鱼跃楼。院子里陆续来往不少客人,张缘谛谨遵享桦教导,没敢轻易上前去搭讪。享桦吃过饭后就在房里看书,张缘谛实在无聊,便偷偷离开西院。
路上遇见几个忙着搬运桌椅的下人,也没人有空留意他。张缘谛溜溜达达就来到一座没有牌匾的小楼前。他抬头看了看此楼的样貌,挂灯披粉很是秀雅。他没见过女子家的深闺,并不知道这是一栋绣楼,只觉得这里环境清幽,还以为也是客人的房间,便朝里越走越深。
来至花园深处忽听得有人在低低哭泣,细听之下还是位女子。张缘谛心里纳闷,莫非来此论法的还有女人?转念一想,修行的道姑也不在少数,有女子也属正常。他这么想着脚下就没停,分开一株矮树丛,看见前方凉亭里坐着一个白衣女人,披散着头发正掩着面,并非道士打扮。
张缘谛有些疑惑,而这时,那女子忽然抬起头向他看来。张缘谛看得清清楚楚,女子半边脸黑焦如碳,一双眼睛竟是血红色。
张缘谛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大骇不自觉向后退去。女子也是一愣,眼珠转了转同时握紧了拳头。张缘谛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回望月楼。
享桦正在看书,猛地被人推开门不禁吓了一跳,忙把书揣进怀中,同时问:“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张缘谛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拉住他的手颤声道:“我看见妖怪了。”
享桦皱起眉头:“在这儿?”
“恩!”
享桦怀疑的看着他:“不可能吧,这里怎么会有妖?你别又是把人错当成妖了。”
“是真的。”张缘谛在自己脸上边比划边低声音道:“都没有人模样,一双眼珠子血红血红的。”
“那它伤害你了吗?”
“它还没来得及我就跑了。”
享桦知道他胆子小,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当成妖怪,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这里都是法术高强的捉妖师,就算有妖它也不敢伤你。”
张缘谛平定了一下心情,摇摇他袖子道:“你跟我去看看吧,如果不是妖最好,是的话你就把它除掉。”
享桦正有心事,本能地就想拒绝他并把他轰出屋子,但扭脸瞧见对方惊魂未定的可怜模样,以及紧抓自己袖子的双手,一犹豫,主意就走了样:“那好吧,走吧。”
两人按着张缘谛去时路线再次来到那个无名小院,却只看见一个下人拿着扫帚在扫地。
张缘谛环顾四周来到他旁边问:“请问这座楼住的是什么人?”
下人道:“这楼空了好多年了,没人住。”
张缘谛看了享桦一眼,又道:“刚刚我在凉亭里看见了一个白衣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下人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不可能吧,我负责打扫这间院子好久了,从来没见过什么白衣女人,您是不是看错了。”
张缘谛还要再问,却被享桦拦住,拉回了望月楼。
“我真的看见有一个模样很吓人的女人,你相信我啊!”张缘谛边走边辩解。
享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没说不信你,但是,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这种大户人家多是有自家的秘密,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就别掺和。”
张缘谛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此事的确蹊跷,一时也解释不清,只好悻悻作罢。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