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缘谛哼了一声,且走且说:“他傻了,不认识我了。”
“啊?是不是治疗上出了什么岔子?”
“不知道。”张缘谛坐回床边,发现享桦已经自行躺下了,正斜着眼看他。
“你……”张缘谛伸手想去碰他,对方猛地向后平移出半米,眼中带着警觉和惶然。
张缘谛无可奈何的收回手,忿忿道:“我又没要打你,你躲什么?”
享桦不言语,单是看着他。
“你不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吧?”
黄二郎凑上来道:“我看他这样子到像是失了魂。”
张缘谛想起扶黎之前说的元神被伤,可他不懂这些事,所以也弄不明白享桦到底出是了什么毛病。他决定等扶黎回来再说。
架上铁锅加入清水,张缘谛和黄二郎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黄二郎从山上别的小妖那里要了些小米,加入野菜叶子和红薯块熬成一锅粥,提鼻子一闻还挺香。两人每人盛了一碗开始吃。
吃着吃着,张缘谛的目光扫到床上的享桦,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大锅。他以前是个食量大的馋鬼,躺了这些天想必也是饿了。张缘谛又盛出一碗拿在手里,走到床前道:“要吃吗?”
享桦在碗和他之间看了看,缓缓向碗伸出手。
然而张缘谛灵机一动,忽然向后撤了一步,拿勺子搅了搅粥对他微笑道:“你过来,我喂给你吃。”
享桦双手撑在床上有些不相信他,但又禁不住菜香的诱惑,往前爬了两步很谨慎的张开嘴。然后勺子里的粥进了他的嘴,他眼睛亮了一下,咽下去后立刻满含期待的再次张开嘴巴。
张缘谛如同发现新宝物一般,给他喂光了一整碗菜粥。
黄二郎见他玩的不亦乐乎,忍不住提醒道:“你再不来吃饭就凉了。”
“来了来了。”张缘谛放下空碗,给享桦擦净嘴角过来拿起自己的碗开始吃。
享桦见他走开了,蹭着坐到床边,将两条腿垂下来。张缘谛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眼皮直跳,吃了没几口再次站起来道:“你还要吗?”
享桦点点头。张缘谛抬腿就要过去,被黄二郎一把拉住:“锅里可没有了啊,都给他你吃什么?”
张缘谛犹豫一下:“我吃果子也能饱,那家伙饭量大,饿着他等会儿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于是最后一点菜粥也进了享桦的肚子。
吃饱喝足后,黄二郎告辞离去。张缘谛出去拾了些柴火燃在洞口,以作取暖用,又在床上多加干草,压平后坐了上去。
享桦对他不是那么抗拒了,见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了,也盘膝坐起来。他还是以前那套派头姿态,但眼神里茫然一片,仿佛人还是那个人,灵魂却不知道是谁的。张缘谛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这山洞里也没个御寒的被褥,我俩就盖衣服吧。事先说好,睡觉不准乱动,好了,躺下吧。”
说完他自行躺下盖好衣服,回头见享桦还傻坐在那儿,只好重新起身按其肩膀将其按倒,然后展开一件厚披风把人盖住。
洞穴里冰冷幽暗,洞口的风毫无遮挡的吹进来,吹的张缘谛脑仁都疼。他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眼看冬天要到了,没粮食没被,享桦是救回来了,自己可是眼看着要归西。
怀揣着这点烦心事,他卷缩着迷糊过去。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有个热源,便毫不犹豫地滚了过去。片刻之后身体逐渐暖和起来,他舒服地舒展开四肢进入梦乡。
清晨被一阵鸟鸣声唤醒,张缘谛揉了揉眼睛,感觉脸正靠着一个温热结实的物体,这种感觉依稀还很熟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享桦怀里。两人身体紧贴,对方的下巴搭在自己头顶,而自己则枕着对方的一条胳膊。
眨着眼发了半天呆,张缘谛一抹嘴边口水,红着脸蹭出了享桦的怀抱。可一离开他,外面冰冷刺骨的空气立刻席卷了自己的身体。张缘谛痛苦的呻吟一声,又钻了回去。
反正对方现在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暂且占他一点便宜也没什么。享桦还在睡,似乎感觉到怀里有个东西滚来滚去,便长臂一捞将人固定住,以免他再乱动。张缘谛很是唏嘘,同样都是人,享桦怎么就生了个寒暑不侵的体质,怪不得这屋内没有被褥,看他这小火炉似的身子骨,就是天上掉冰雹他也不会觉得冷。
如此依偎了片刻,享桦醒了,低头看着怀里的张缘谛直愣愣发呆。张缘谛见他还是昨天那副呆样,就知他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可老这样被盯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裹着衣服坐起来道:“早上好。”
享桦学着他的样子也裹着衣服坐了起来。
张缘谛又道:“昨晚睡得还好?”
享桦没说话,肚子里倒是咕噜噜一阵响动。
张缘谛丧气的一低头:“等着,我给你做饭去。”
他一边哆哆嗦嗦的下地,一边还高一声低一声的唠叨着:“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都傻了还得我伺候着……瞅你那傻样。”
昨晚的材料还剩下一些,张缘谛又熬了一小锅菜粥,盛出一碗给享桦。享桦按照昨天的程序,仰起头张开嘴等着他喂。张缘谛看他这副德行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得一勺一勺给他喂到饱。
待到两人都吃完了,洞口一响,扶黎迈步进来了。
张缘谛如同看见了救世主一般,飞奔过来道:“师兄快救命!”
扶黎看了眼床上的享桦,疑惑道:“不是已经救回来了吗?”
张缘谛一叹气,指着享桦道:“他傻了,不认人,就知道吃。”
扶黎蹙着眉走过去,伸手去钳享桦的下巴,哪知享桦一晃脑袋随之向后退出老远。扶黎哪能让他轻易逃脱,跟上一步卡住了对方的脖子,然后拉近仔细去看他的眼睛。
张缘谛在一旁道:“师兄你轻点,他才刚好。”
扶黎看罢多时松开手,表情十分凝重:“他失了一魄。”
张缘谛咽了咽口水:“此话怎讲?”
“那日战斗伤势略重,加之金丹被打出再放回,损失太多元气,三魂七魄中的一魄不知被丢在了哪里。”
“那怎么办?”
扶黎站起身道:“我去找。”
“那辛苦师兄了!”
扶黎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歪头看着自己的享桦,轻叹一声。凡人的性命当真是又短暂又脆弱,他记忆中的师弟,似乎昨天还是那个被师父抱在怀中的小婴孩,如今就成长到了一生中最精彩的年华,而一转眼,又命悬一线。自己活了太多岁月,却越来越看不懂自己和他人,也远不如享桦乐观。无论如何,得把他救回来,万一师父哪天回来了,瞧见宝贝徒弟变成这副模样,肯定要心疼。
怀着满腹心事,扶黎离开了山洞。
张缘谛这回知道了享桦是什么毛病,也略略放下一点心。拍拍他的头道:“放心,师兄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吧。”
享桦斜眼看了看他的手,忽然张嘴就要咬。吓得张缘谛赶紧往回缩,且怒道:“怎么刚才没喂饱你啊?还想咬人!”
享桦被吼了,似乎也有些心虚,垂下了眼皮。张缘谛把手试探着再次伸出来,在他嘴下晃了晃,见他这回没什么反应,便安心笑道:“这才乖。”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华山巅(下)
张缘谛发觉享桦也不是傻得那么彻底。虽然依旧懵懵懂懂三餐都要张缘谛亲手喂,但是其他事情只要张缘谛教一遍,他就可以自己完成。
张缘谛带着他去打水,之后让他照样挑回去。第一次享桦完成的挺好,张缘谛就放心地让他一个人出去了,可这次左等右等人也没回来。急的张缘谛在方圆几里内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一个洼地里找到了满身是泥的享桦。
对方正在烤一只野山鸡。山鸡被拔光了毛串在一根树枝上,表面已经泛起一层油光。他回头见张缘谛站在身后,立刻弯起眼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张缘谛简直被他气得目瞪口呆,这家伙魂魄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还他娘的知道烤鸡吃,这项技能居然被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捡起一根柳树条照着他后背猛抽两下,张缘谛叉着腰一指身后怒道:“你给我回家去。”
享桦犹豫了一下,提着鸡走上平地,斜了一眼张缘谛然后按照他指的路走去。张缘谛跟在他身后不住的抱怨:“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钱了……师兄怎么还不回来……万一魂魄找不回来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这样了……”
回到山洞后,张缘谛把他脏兮兮的外衣扒下来,按进水桶里死劲刷洗一番,之后晾到火堆旁边的架子上烘烤,与此同时他也坐到火堆旁,想给自己冻得如同萝卜一般的双手取取暖。
正在呲牙咧嘴抵御寒冷时,旁边伸过来一只鸡腿。张缘谛顺着鸡腿看过去,只见享桦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神堪称纯净无邪。张缘谛心中微微一动,那一股燃烧正旺的火气渐渐有了降温的趋势。
享桦见他不吃,便往前一送,直接塞进他嘴里。张缘谛哼了一声,咬下一大块肉,怒火随着肉块一同降到了肚里。
“以后不准出去乱跑了知道吗?”张缘谛边吃边教育道。
享桦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是点头,然后低头吃鸡。张缘谛知道他肯定是没听进去,暗自想着以后不能再让他出去了,出去也可以,但是得在自己的陪同下。
翌日,享桦跟着张缘谛出门砍柴。天气寒冷,柴火用的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各自背着大大的一捆。林子里偶尔有鸟飞过,还有不知名的生物飞一般在草丛里窜来窜去。张缘谛知道这里的妖精很多,大多都不会害人,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回头喊了一声享桦,让他快些跟上,给自己壮胆儿。
到家之后,享桦站在洞口用青莲剑劈柴,张缘谛生火做饭。等到柴都劈好了,饭还是没好,享桦就蹲在锅边直勾勾盯着里面翻腾冒泡的菜汤。张缘谛觉得他这个样子也挺好,又听话又安静,跟之前那个吊儿郎当毒舌烦人的享桦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可好虽好,不能跟自己打趣斗嘴的享桦,还能叫享桦吗?张缘谛觉得自己很矛盾。
晚间时分,他抱着一个桶,里面装着手巾和干净衣物,带上享桦来到之前疗伤的那个温泉山洞。他前几日忽然发现外面越寒冷这里就越暖和,温泉水能让人身心愉悦放松,他还萌生过把家搬到这里来的想法,可后来发现洞里经常有成群结队的蝙蝠来往,便断了念头,只是每天来这儿泡个澡再回去睡觉。
张缘谛先是自己脱了衣服,然后指挥着享桦也脱。享桦脱衣服的动作很慢,每解一个扣子都要想半天,似乎在回忆手法。这让张缘谛怀疑他丢失的那一魄就是专门管理生活的。
等到他赤身**的在泉边站好了,张缘谛仰着头将他打量一番,然后咬着下唇坏笑道:“这阵子还把你吃胖了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身材还挺好。”
享桦生的确实不错,肩宽腰细、臀窄腿长,肌肉既结实又匀称,每一处关节里似乎都蕴蓄了无限的力量。穿衣服时还看不出什么,脱光了很有一番看头。张缘谛跟个色狼似的把他从头看到脚,然后目光游离着飘到胯间——这里尺寸也颇为可观。
如此看来,这人似乎每一处都很端正漂亮,挑不出毛病,之前怎么就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呢?
张缘谛对他一招手,享桦得令,噗通一声扑进水里,拍了张缘谛一脸水花。张缘谛哈哈大笑着拿手巾给他搓洗了手臂和后背,然后把手巾交给他,让他自己洗。泡温泉真乃人生一大享受,张缘谛简直舒服得不知怎么呆着好了,索性任身体慢慢下沉,连头带脚全泡进水里。
可泡了没一会儿,就觉腰上一紧,被人从水里拎了上来。张缘谛回头一看是享桦,对方眼里带着一点焦急,死死的掐住他的腰。张缘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大概以为自己要淹死了。不由得又笑起来,捏住享桦的鼻子道:“本天师水性好得很,你尽管放心。”
嬉水许久,两人穿好衣服返回山洞。出来时天上正飘着细小的雪花,月光下的山路白茫茫连成一片。
“今年的雪来得倒是早。”张缘谛抱着衣服朝空中哈了一口白气,心里生出一种类似孩童的欢快。可转念又想到那冰冷的石床,就忍不住发起愁。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有人肉小火炉。
把一切收拾妥当后,张缘谛爬上床,一轱辘贴进享桦怀里。享桦自动自觉地伸手抱住他,张缘谛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眼眉,打了个小哈欠道:“睡吧,明早带你打雪仗去。”
雪天的清晨格外明亮,黄二郎前来蹭饭,吃完后立即被张缘谛拉去了外面玩儿雪。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