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逸闻》分卷阅读35

    张缘谛头一回听他主动讲自己的事情,心中有些高兴,试探着问:“那你当初为何要吃这药呢?”

    享桦坐到桌边,轻轻敲击着桌面道:“那还要从我出生那年讲起。那一年师父外出访友,路过一片白桦林时,听见有婴儿啼哭之声,声音嘹亮响彻树林,竟让狼群野兽不敢靠近,他走近后发现树下放着一个小木盆,里面有个白胖的婴儿。”他抬眼看向张缘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是我。所以说我是个弃婴,父母是谁已经无从得知。师父见我天赋异禀,便将我捡回了家,取名享桦。如此养了七八年,每日跟随他学艺。有一天我出门玩耍遇到一只豹子精,那时我还太小,刚学了本领急于卖弄,便上前挑衅,结果被那豹子精咬断了喉咙,拍碎了头盖骨。”

    讲到这,他见张缘谛一副泫然欲泣的惊骇表情,便收住话头,跳过了比较血腥的这段,继续道:“后来师兄赶到将我救了回去。可是我身体受损太严重,已经救不回来了。”

    张缘谛呜咽了一声:“太惨了!”

    享桦被他这幅模样给逗笑了:“旁人的确是救不回来的,可我师父是谁啊,他老人家多有能耐,要不然我能这么生龙活虎的在你面前吗?”

    张缘谛低头想想也是,便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讲。

    享桦继续道:“本来我主动挑衅妖怪招来横祸,魂魄是不准还阳的,后来师父亲自去冥府求情,阎罗王只得给他几分面子。可我的肉身已坏,魂魄回来无法归窍,师父只好拿出独门密药碧露丹,服下此药后神力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贯通经脉,将肉身恢复如初,于是我就活过来了。”

    张缘谛消化着他这番话,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叹气道:“这药虽救了你一命可也牵制了你的生活,真不知是幸是悲。”

    “要怪也只能怪我当年年少无知,这都是我命里的造化。”

    享桦还是以往那样无所谓的撇撇嘴,可张缘谛却觉得自己从他眼中看出了一点忧郁,不自觉的去握他的手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你看你现在多厉害。”

    享桦望了一眼他的手,眼中波光一荡,神色也渐渐温柔起来,玩笑似的反握住他的手稍稍用力合拢:“我哪里厉害,还不是被李凤天那妖孽折磨得死去活来。”

    张缘谛略急切的一跺脚,认真道:“你早晚会打赢他的,我相信你,你在我眼里是最厉害的。”

    享桦微微一愣,终于忍不住在对方的脸蛋上捏了一记:“你这没见过世面的笨蛋。”

    声音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张缘谛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些过于暧昧亲密,一瞬间心跳如鼓,忙敷衍着抽出自己的手。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再坐下去说不定要出什么丑,得赶紧逃跑才行。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我回去了。”他一路踢凳子绊桌角的扑到门口,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见享桦正淡定自若的看着他微笑,慌得立刻关门出去。

    屋里独剩享桦一人,他捻着手指上还残留的那一点温暖触感,摇头自语道:“这笨蛋。”

    然后又想起什么般笑了一声:“还是个害羞的笨蛋。”

    殊不知自己这一笑也带了几分傻气。他随手拿起照妖镜,不想却摸到一手血。原来衣服上的血迹不知何时蹭到了镜子上,他刚想用布将其擦干净,却忽然神色一凛。

    ……

    回房后的张缘谛没有立即休息,而是一边在地上来回地踱步,一边用袖子给自己扇风降温。他想自己大概是中邪了,明明以前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好。笑也好,怒也好,皱着眉头也好,调侃自己也好,那一下不轻不重、带着狎昵的揉捏脸颊更是好到让人神魂恍惚。

    他不自觉地嘟囔出声:“无上寿福三清祖师,弟子好像喜欢上了男人,还是个总欺负我的男人,这可如何是好……”

    停顿片刻又道:“其实也不算欺负,谁叫我没他聪明呢,况且他现在不怎么欺负我了,对我也算不错。”

    他叹了一口气,一歪身在床头坐下了,心想:享桦是个出尘非凡的人,自己被他吸引也不算罪过,况且就算自己不喜欢他,早晚也会有别人喜欢上他,到了那时自己恐怕会很妒忌。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效仿享桦捏了捏。发觉手感还不错,不知对方捏完有何感想……

    想到这里,他捧着腮帮子羞憨的傻笑几声,他的三清祖师也被彻底抛去了脑后。

    这一夜他睡了个梦境不断的懒觉,直到太阳越过桌椅一直照到床上才悠悠转醒。醒来之后发现梦里的内容大多都不记得了,他也懒得费脑去想,梳洗完毕出门来到享桦房门前。他本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是看享桦挺好,但不知道对方怎么看自己。抬手敲门之前,他还默默地安慰着自己,自己对他可是掏心掏肺的好了,就算对方不喜欢,也总不该嫌弃自己的。这么一想他就有了信心,大力的叩了几下门板。里面无人应答,他直接推门而入,发现屋中没有人……

    享桦在扶黎的屋里,张缘谛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高挽着袖子,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给自己的手腕放血。他手臂下方放着一个小铜盆,已经接了小半盆,屋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张缘谛还没吃早饭,但已觉得胃中有些翻腾。他掩住口鼻来到二人近前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么多血都是你的?”

    享桦拧着眉头“嗯”了一声。

    扶黎观察片刻,终于出声道:“行了,过一会儿再放。”之后拿过伤药开始给他包扎。

    享桦的两只手腕上都有数道已经愈合的粉红色伤疤,看得张缘谛心肝都疼。

    “你到底在干吗?”

    享桦握着伤手虚弱的坐在椅子上,终于有了机会回答他的问题:“我昨晚忽然发现,我的血能让照妖镜重新发出光芒,于是就告诉了师兄。我俩研究之后,觉得可能是碧露丹融入我的血液中,能祛除李凤天施的邪法。但是那么一点血不足以让镜子复原,所以我就多放一些出来。”

    张缘谛拿过镜子发现印有血迹的地方确实不再雾气腾腾,可他们使用的这个方法太令人咋舌,而且这满屋子的血腥味儿很容易让人误会屋中客人在杀人剖尸。他把这顾虑一说,享桦抬起满是薄汗的额头笑道:“你放心,扶黎已经在这屋中布了灵界,旁人想进也是进不来的。”

    “原来如此,可是你还要放几次才够啊?”那么多血看着可真心疼。

    “还有一次吧,我已经连着放一夜了,再多也没有了。”

    张缘谛吸了口凉气,不禁朝扶黎看去,这位师兄似乎并没把这点血放在心上,也丝毫不为师弟担忧。张缘谛在心里默默埋怨了他几句,但又想到扶黎一介半仙之体,大概不能懂得凡人的苦痛,所以也不能怪他。

    于是他坐到享桦身边,从袖子里拿出块布巾,伸手去给对方擦汗,边擦还边想:看看,还是我对你好。

    他这边擦的极其自然,享桦忍不住斜了扶黎一眼,这师兄还是一脸麻木,只是眸子微微变绿了。享桦终归有些不好意思了,用按着伤口的手接过帕子道:“我自己来吧。”

    张缘谛正卖力表现,顿时有种被泼冷水的感觉,讪讪坐到一边,想了想又问:“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上来吧。”

    享桦摇头:“我不吃,等放过最后一次血再吃。”

    “哦。”

    其实张缘谛自己早饿了,可还是想呆在享桦身边,岂料坐了没一会儿肚子里就咕噜噜抗议起来。

    这声音不算小,享桦听了忍不住笑出来:“你还没吃早饭?不用在这儿陪我,去吃吧。”

    张缘谛略显尴尬的站起身:“哦,那好,我先去了。”

    一会儿再来找你!后半句他没敢说出来,害怕对方觉得他烦。

    作者有话要说:

    ☆、浴血宝镜(中)

    张缘谛在楼下遇到了宋霆雨的几位师兄弟,打过招呼后,他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边慰藉五脏庙边思索着如何能让享桦对自己也心怀好感。按道理说,他们俩的第一次相遇是十分糟糕的,之后虽然半勉强的结伴而行,可自己一路出糗,这部分形象估计是扭转不过来了,所以不提也罢。但是之后他也有努力发挥为数不多的聪明才智,办成过几件小事,可是太少了,不足为人们所记得,所以这部分也暂时刨除。要说自己最大的功劳,就是那两个月来对享桦的照顾了吧。那时虽然时常发牢骚,但是是真的当他是好兄弟好同伴那样对待,待到享桦有朝一日回想起来了,定然会很感动。

    张缘谛的思想比较简单,觉得只要对对方足够好,对方就一定会喜爱他,至于其他的事……他暂时还没想到,先走一步算一步吧,横竖享桦身边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撼动他这“路友”的地位。

    一番思量下来,他心里渐渐有了底。不经意间看向隔壁桌灵虚宫的诸位弟子,几位都是热血青年,正在为除魔一事各抒己见,偶尔还低声的争论几句。他们这般心系苍生,自己却躲在角落里想着如何讨男人欢心,还真是胸无大志。饶是他这般脸皮,也觉得有些心虚了……

    一个时辰后,享桦终于放完了最后一次血。这回他的脸彻底惨白无光了,脚步虚浮的被张缘谛架回了房间。张缘谛端来食物和水,一点一点给他喂了下去。

    扶黎将镜子浸入血盆之中,又施术将整个铜盆封闭住,然后来到他的房间探望他。

    看着师弟这副虚弱的模样,扶黎忍不住皱眉,心中满是对凡人柔弱躯体的讶异和同情,殊不知他的师弟已经算凡人里卓绝的一类了。他拿出一粒棕色的药丸填进对方嘴里道:“你平日应该注意进补。”

    享桦苦笑着吞咽了药丸,一时无话可说。张缘谛有话也只敢在心中嘀咕,面沉似水地又给享桦喂了一口水。

    如此修养了几天,享桦的面色终于红润起来。

    这一天下午,宋霆雨提出了去光塔寺的建议。光塔寺之前被破坏十分严重,僧人们忙着重修庙宇,老住持也身受重伤不方便待客,直到这几日才有了空闲。几人商议一番,决定由宋霆雨带着两位师兄弟以及扶黎前去。

    享桦见自己被排除在外,很有些意外。去询问扶黎,扶黎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他再休养几天。那一瞬间,享桦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点怜悯,就又无话可说了。师兄在他印象中是强大又漠然的,话不多但对自己一直很好。他还记得儿时自己经常在师兄的爪前玩耍,累了便躺进师兄的长毛下睡觉。狐形的师兄是从来不说话的,单是半眯着一双墨绿的眼默默注视着他,偶尔会伸长舌头舔他一身口水。尽管如此,他仍觉得和师兄在某些问题上存在沟通障碍,比如凡人,比如情感。师兄好像常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旁人读不懂他,师父除外。

    张缘谛端着鸡汤进屋时,享桦还站在窗口遥望着扶黎和宋霆雨几人远去的身影,一边回忆着与师父师兄一同玩耍的旧时光,一边看似忧伤的叹气。

    张缘谛把汤碗放在桌上道:“还在怪师兄没有带上你啊?他也是为你好嘛,别扮忧郁了,快来吃东西。”

    “又是小母鸡啊。”享桦没有回身,单是翕动了鼻子。

    “怎么着,不爱吃啊?”

    享桦转回身,双目含笑道:“爱吃是爱吃,可上顿吃下顿吃,算上今天我已经吃了快十顿了,我说咱们能不能换个花样?”

    张缘谛丢给他一记白眼:“我们现在分文没有,吃的住的都是宋兄出钱,有小母鸡吃就不错了,你还挑。”

    享桦一挑眉,走过来挽袖子坐下:“你不是有个挺值钱的宝贝,把它卖了不就要什么都有了吗?”

    张缘谛在他对面坐下,递了双筷子给他,且无奈的摇头道:“此地地小人稀,没有那识货的明眼人,在这儿卖肯定赔,我要等到了大城镇再卖。”

    “嗯,有点经商头脑。”享桦吸溜溜喝下几口汤,又夹出一个鸡腿送到张缘谛嘴边。

    张缘谛怔住:“干嘛?”

    “给你吃。”

    享桦鲜少从自己嘴里放食给别人,张缘谛顿时受宠若惊,盯着鸡腿忸怩道:“我其实不饿,你应该多补补身体才是。”

    享桦看笑道:“又没说全给你,准你咬一口。”

    “哦……”张缘谛撇了他一眼,张嘴咬下一大口。

    接着,享桦就势将剩下的鸡腿填进自己嘴里。

    张缘谛含着肉不可置信的呆住了。

    享桦见他眼珠子都要掉桌子上了,不禁疑惑道:“干什么?还想要啊?”

    张缘谛立刻摇头,低下头盯着桌面大力咀嚼起来,同时从面颊烫红到了耳根。对方刚才的做法自然又亲密,让他紧张同时又有了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享桦径自吃光一大碗炖鸡,最后吐出几块碎骨头,见对面那人正低着头傻笑,就问:“你干嘛呢?”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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