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君言·红尘》分卷阅读13

    “何故这话你说出来就这么像是在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晏笙瘪瘪嘴,扭头,不爽。

    赫闻远嘴角一抽:“公子多虑了……”赫闻远心想,自己虽然花名在外又风流倜傥,向来游戏花间得心应手,今天竟然被一个白面小生给调戏了,他情何以堪。

    “公子有事儿?”晏笙瘪瘪嘴。

    “啊,”某人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打扰了他的午休,赫闻远有些无奈的笑笑,“我来找尉迟苏谢,不知他在否?”

    “班主今天出城了,这儿就我一个人,你明天再来吧。”晏笙对着赫闻远笑起来,这笑容很好看,却是用来送客的。

    “这……”平时油嘴滑舌的人也有舌头打架的时候,赫闻远顿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引起,“算了,我明天再来便是了。”

    原是便该让他走不该再多问的,晏笙忽然起了兴致,他冲着那人的背影喊:“你找尉迟苏谢什么事?”

    晏笙看到那人已经走出很远,忽然回头,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摇摇头:“消遣娱乐。”丢下四个字悠悠的走了。

    看着那人走远,晏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坐在窗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好看。最后他叹息一声,这人来的真不是时候,扰人清梦,便倚着窗户,继续方才的美梦去了。

    晏笙想过自己会再次见到赫闻远,但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里见到他。

    尉迟苏谢今日专点了他跟着来县太爷家里过堂会,他在后台掀着帘子往外看,台下坐着的全是锦衣华服的老爷太太和大人们,唯有一个人虽穿着锦衣,衣饰上等却好不奢华,乍一眼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朴素,是扔在人群里不会被人认出来是富家公子的打扮。晏笙出的时候是觉得那人在这样一群锦衣华服的人群中挺扎眼的,细看了才发现这人有些眼熟,眯了眯眼突然发现,呵,不就是前些日子来找尉迟苏谢的那个富家公子么。

    这时候偏巧尉迟苏谢去找县太爷报节目单,走到那人身边时,晏笙看到尉迟班主忽然停了脚步,冲着那人笑了笑,原本苍白病态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血色,而后,晏笙清楚的看到那个人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去拽了尉迟苏谢一下,尉迟苏谢愣了愣,低声,附在那人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方见那人得意的笑了起来,也不知两人相连的袖口下是怎样的景观,总之尉迟苏谢再站起来的时候,白惨惨的脸上难得的飞起了两坨醉红。

    晏笙没头没脑的想着,平时看着病病殃殃,管起戏班又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尉迟班主,啧,脸红起来,倒像极了小媳妇儿的模样。

    此时的尉迟苏谢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怎样的腹诽调侃着,只是兀自不自知的红着脸将节目单交给县太爷和几位姨太太,请他们定夺了节目顺序之后,才回到后台。一走进后台,就看见晏笙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自己,双眼放光,他不自觉的绕开晏笙,不料被那人拦住。

    “班主,你刚才和谁聊天呢,说的什么这么高兴,竟然还脸红了。”尉迟苏谢用他那双顾盼生花的凤眼狠狠瞪了一眼没正行贴上自己的晏笙,心里却想着自己刚才和赫闻远的情形竟然被人看了去了,就有不自觉的脸红起来,他佯装一巴掌推开晏笙笑出朵花儿来的脑袋。

    “就你清闲,还有空管别人的事儿!”一脸严肃的嘁他一声,“节目顺序定下来了,你还不快去准备!”

    晏笙一边走一边想,啧,原来尉迟苏谢也是个不禁调侃容易脸红的人,心里一边腹诽尉迟班主脸红真诱人,一边朝着换衣间走去,行至半路忽然想起什么来,突然回身喊道:“我忘了跟你说了,前些日子那人来过戏班找你,你正好不在,”顿了顿,挠头,“我忘了问他叫什么了,所以就一直没告诉你这事儿。”

    尉迟苏谢一个眼神刮过去,这事儿还用你说!分明刚才那人就是跟他说的这件事,不仅说了这事儿,还借机调侃他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来着!尉迟苏谢怎么想都觉得窘迫,很不解气的转身又瞪了晏笙的背影一大眼。

    过堂会的演出很顺利。

    表演结束的时候,晏笙正在更衣间里卸妆,却忽然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回身去看发现尉迟苏谢正站在自己身后,他身旁还站着白天和尉迟班主调笑的那人,那人一走进来,见到晏笙,就很自来熟的和他打起招呼来,晏笙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人叫赫闻远,是流江城的巡抚大人,也是尉迟苏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儿发小。

    “晏笙,其实我们过来……”尉迟苏谢有些犹豫的开口,晏笙偏头,看那人第一次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新鲜。

    “班主有事你就直说吧。”他笑。

    “是这样的,”赫闻远接过话头,“我们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低头凑到晏笙耳边低声道,“县令大人想请你过府一叙。”

    晏笙的笑容顿了顿:“我不就在县太爷府上么。”

    赫闻远皱了皱眉:“他想请你小酌一杯。”

    晏笙忽的明白了,他忽的想起自己多年未曾想起的娘亲,从前娘也偶尔要陪听曲儿的客人喝酒吃饭,有时候,甚至还要陪他们,睡觉。

    晏笙低头不去看尉迟苏谢和赫闻远,过了很久才低低囔囔了一句:“去么。”这话却不是疑问,他心里有些害怕,他原是不想问的,他声音很低很低的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呓语,他突然好像抬手堵住自己的耳朵。

    “晏笙,你莫要想那么多,县令大人不过是请你过去小酌一杯说说家常话而已。”过了片刻,他听见谁的声音这样说着,好像是尉迟苏谢,又或者是赫闻远,他已经分辨不出来是谁了,他只觉得这声音吵得很,吵得他头疼。

    就好像小时候自己做错了事,娘亲总是会扯着嗓子对着他大吼大叫,那声音总会一遍遍的刮着耳膜,震得他脑子嗡嗡响,响的发疼,即便如今想起来,也会觉得头疼的厉害。

    第15章 帘外晓莺残月

    晏笙见到县令的时候,他正在就餐,几位夫人侍妾都不在,只有下人在一旁忙前忙后的伺候着。晏笙站在门边愣了愣,盯着县太爷吃饭时不停抖动的两撇小胡子没来由的一阵胸口憋闷。

    管家凑到老爷耳边说了句话,县老爷忽然从美食之中抬起头来,一双小眼睛仿佛冒着光的落在晏笙身上,晏笙只看见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转,而后表情一变,言笑晏晏的起身过来拉自己到桌前坐下:“你来得正是时候,就陪本官一起吃吧,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御宴佳肴,你今天可有福了。”

    晏笙低头看了看桌上精雕玉琢的山珍海味,确实都是些没见过的东西。他心里想着自己宁可没有这个福,一边不动声色的从那一脸猥琐的老头手里将手抽出来:“大人身份尊贵,草民不敢僭越。”说着便想站起来,却被老头一把扯住:“我都不介意,你跟我见外什么,我让你同我一起吃便同我一起吃,谁敢说你僭越!”说着回头对下人道:“来人,给这位公子上一幅碗筷来。”

    “那晏笙就多谢大人厚爱了。”晏笙抽手施礼。

    “你叫晏笙,哪里人呐?今年多大了?现在就住在尉迟苏谢那小戏班子里?”

    “回大人,草民原就是流江人士,今年二十有一了,如今住在戏班里。”晏笙随口编了些答案说给县老爷听,自己也并不在意,只低着头装作认真的研究着眼前花样繁杂的菜品。耳边忽然响起赫闻远和尉迟苏谢的话来——这老头好男色且手段狠辣行事谨慎,你跟他不要硬碰硬的对着干,我从前戏班里有几个戏子原也是被他看上了,看那几个也都是些硬脾气,不肯妥协,结果没几天人就没了,我们怀疑人在这色老头手上,可我们一直抓不到他的马脚,也找不到那几个孩子,如今他又看上了你,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是我们还是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帮我们找找,那几个孩子是不是还在他府上关着,或是被他关在了什么特别机密的地方,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是希望,能够把这几个孩子找回来。

    赫闻远和尉迟苏谢把话说得很暧昧,可是晏笙却听得明白,若真是这色老头将人绑了来,恐怕那几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便是想到那几个孩子可能遭遇到的事情,他忽的就软了心松了口,才答应他们来冒这个险,便是龙潭虎穴也要来闯一闯。

    他想,反正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也没什么需要在乎的,便趁自己还活着,为别人做些什么吧。

    晏笙原来也从毋家人嘴里听说过一些这位县令大人的事情。这县令姓曲,原也不是这流江城的人,却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没有盼到出头升天那一日,于是便干脆做起了流江城里的土皇帝,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里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百姓们对这位县令怨声载道,曲老爷以为这事儿传不到皇帝耳朵里去也不甚在意,却不知道苍天还是有眼的,皇帝怎么可能容许有人在自己的领土上封疆为王,无法无天,这才派了赫闻远这位新科榜眼做了这流江城的巡抚,明里是来历练的,暗里却是专门来调查这曲县令的。赫闻远和晏笙说,若是证据足够,他们便能将这位目无王法的曲老爷,革职查办了,而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足够扳倒他的证据。

    流江城的春日入夜总是雨水很多的。

    窗外忽而就起了雨声,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门外窗沿,起初雨势不大,可坐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雨点便如倾盆而来,劈头盖脸势头凶猛。曲县令看了看窗外的雨势,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端起眼前的酒杯就要与晏笙碰杯。晏笙有些头疼,这雨说来就来还来势汹汹,他正在忧虑着自己一会儿该如何回去才好。

    “晏笙呐,你看这春雨,说来就来,势头还那么猛,你一会儿也就歇在府上罢。”说着朝他举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晏笙抬头,皱着眉将那呛人的酒一口喝下,正想着怎么回绝这色老头比较好,却见几个下人行色匆匆的抬进一个雕工精致的娄金香炉,插上一根看上去有些奇异的长香点燃,顷刻间屋子里便渐渐迷茫起一股朦朦胧胧的香味来,晏笙细细修了片刻,却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有些像栀子花,却又比那香些,有些像茉莉,却又比那浓郁些,还有些像百合,可又不似那么浓烈的呛人。

    这香味,无端端的,晏笙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沈渊白。

    这三个字忽的让他心脏顿了一下,他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人来,便转移注意力似的开口:“曲大人这香味道独特的很,不知可否请教您这是燃的什么香?”

    曲老爷摸着嘴边两撇胡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晏笙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告诉你这是什么香,如何?”

    晏笙不胜酒力,从前就讨厌的便是这酒的味道,闻起来呛人,喝起来辛辣割喉,喝多了还容易难受,简直就是受罪的事儿,可今晚也不知怎么了,他忽然就想喝酒了,虽然不爱喝,可他却想喝,想不停的喝下去,直到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过往忘却红尘才好。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引得曲老爷一阵击掌:“年轻人果然好酒量!”曲老爷凑近了些,神秘兮兮道,“这香啊,叫美人香,原是南方蛮夷上贡给朝廷的,我也是有幸才得这么两根,今儿个若不是遇见晏笙你这样的美人儿,我还舍不得拿出来用呢。”说话间放了酒杯筷子就来拉晏笙的手,另一只手则直接摸上了晏笙的脸。

    此情此景晏笙一早变心里有数了,他暗自庆幸好在自己不曾贪杯,抬手便想挥掉曲老爷在自己脸上毫无规矩的手掌,手抬到一半时突然发现自己没了力气,全身开始出现一阵寒意一阵燥热交替的情况,难受的不得了,全身都突然瘫软了下去。他便看到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曲老爷的怀里,挣扎动弹不得。

    脑子里冲天而入一股子香气,那香!……

    晏笙猛然间害怕起来,这是他不曾想到的情况,也是他最不敢想象的情景,可是……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抬着他的手脚将他扔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而后房间里的下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退出了房间,似乎到了最后,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不清醒的自己和非常清醒的曲县令。

    晏笙却发现自己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多么悲哀。

    他自嘲的想,是不是注定了,自己这一辈子,合该都是被人骑的贱货,永世不得翻身?

    他有些戚戚然的闭上双眼,认命一般不去想也不去看,只觉得眼角有些凉凉的,他也懒得去想那是什么。

    他想,这大约就是我的命吧。

    可是等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那么久,意识比原先稍微清明了一些时,仍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有些不明就里的想,难道曲老头忽然改主意了?疑惑之间缓缓睁开眼,眼前刺眼的白光让他眯着眼恍惚了好一会儿,等他渐渐适应了这光芒之后,他却忽然之间,不动了。

    或者说,傻了。

    他看见,沈渊白站在他面前。

    沈渊白站在一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恍若睥睨凡尘众生那般睥睨着他,面上无一丝表情。

    这是那天夜里之后,晏笙再一次见到沈渊白。

    原来自己一直不知道如果在遇见这人,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是没有表情的,他只是,仍然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

    沈渊白在床边站了很久,打从这人进了这间屋子,他就一直跟着他了,直到这人被扔到床上,他才终于忍不住现了身出了手,而后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那人沉沉入睡的模样,一言不发。

    他看着那人睡梦里紧紧皱起的眉头,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替他抚平,手伸到一半,却偏偏在要碰到时停了下来,沈渊白忽然觉得有些茫然了,眼前的人,于他忽然变得像梦一样虚幻,好像一碰就会碎裂成灰,消失不见。于是就这样弯着腰抬着手站了许久,看了许久。直到那人突然有些痛苦的呻、吟起来,而后他蜷缩着全身好似特别怕冷一般,眉头仍是高高皱着,全身不断的蜷起,抱紧,看上去是那么痛苦。

    沈渊白终究是没忍住,点上了他的额头。

    触手是一片浸湿的凉意,那人竟是一头一脸的冷汗,可汗泽下的皮肤却是滚烫的,像是沸腾了的涨水一般,烫的沈渊白差点儿收回手来。

    可他终究没有将手受回来,于是他看见了许多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画面很破碎,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梦境的拼接,从很久远的儿时开始,一直到遇到他沈渊白,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对于晏笙,似乎一直都是一场连续不断的噩梦。

    年幼时丧父的记忆,瘟疫,家乡的惨状,自己和母亲的颠沛流离,流落街头直至娘带着年纪尚幼的晏笙流落到妓院安生,再然后,却是晏笙小的时候亲眼看到过的,自己的娘亲遭受的侮辱与伤害,他自己那时候受到的所有侮辱与伤害……

    沈渊白自己不曾发现,在窥觊那人梦境时,自己藏在袖中,不由自主攥得死紧的拳头。

    再然后沈渊白忽然间什么画面都看不到了,他只是忽然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忽然开始无止境的颤抖起来,而后是冲天的火红铺天盖地的扑面而来,明明知道是幻想,沈渊白还是不自主的松开了手微微挡住了双眼。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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