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分卷阅读38

    初到潮州的十日里,连翘依言拜访了大到州牧,小到县令的所有官员,那些人无一不是端着一副恭敬有加的姿态,见着连翘卑躬屈膝说话时却打着太极左顾而言他。连翘倒也不在意,那些人怎么孝敬他便怎么欣然接受,青竹本有些异议,可瞧见他那双眼里的明光,又只能吞下自个儿的话,断了兀自揣测的念想。

    到了第十一日,似乎有人按耐不住了。

    连翘一直固执地住在客栈里,任廖昌隆怎么建议他就是笑着摇头。这日,廖昌隆带着薛颙趁着他没在外头跑再次登门,肥头大耳的的脸上挂着汗珠,连翘本是倚着软榻在看书卷,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嘴角抽了抽,想笑又知不能笑地别过脸去让东方招呼他们。

    廖昌隆轻咳几声:“裴大人,下官这次来……”

    “如果还是想要我们公子搬到外头去住的事儿,大人还是别费口舌了,我家公子倔脾气,想什么就做什么,劝不动的。”东方嘴快一步,乐呵道。

    “额……”廖昌隆被东方堵了话,他尴尬地看了眼薛颙,又瞥了一眼那低着头翻书的年轻公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豆大的汗珠,“可是,下官已经把府邸给布置好了。”

    握着书卷的手蓦地一紧,连翘抬头,眯起眼,微微笑:“廖大人好快的动作呀。”

    “呵呵,那府邸原本就是个空宅,不过是搬了些物什进去,现如今裴大人来了,若是能住进去也是那家主人祖上积德,蓬荜生辉。”

    薛颙一如往常,在外人跟前绝不多话,见连翘抬眼看了下自己,方才走上前几步,拱手说:“造堰并非简单之事,极其耗费时间,裴大人若是长久以往都住在客栈,只怕要搭进去不小的一份钱财,倒不如去我家大人特定挑选的府邸,一来方便裴大人办公,二来也能好好的休息。”

    他的每一个字倒是比廖昌隆来的正气十足,像是背后丝毫没有目的似的。连翘听着,嘴角微扬:“既然如此,若是在下继续推脱,似乎实在是太辜负两位的心意了。”他说着,阖上书,从软榻上起身,“东方,收拾收拾,我们去住大宅子了。”

    来福客栈在潮州城城东,廖昌隆给腾出来的宅子则是在城西一带。收拾好全部行李的连翘一行人施施然出了客栈,廖昌隆原本没想过这回再提搬出客栈的事儿他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一时也没喊来马车,赶紧指派店小二去请了辆车子过来。

    等马车来的空闲时间里,连翘就站在客栈门外望着来往的行人,微微眯起眼。

    京城的繁华,汴凉的萧瑟,到了潮州,放眼看去,是一派淳朴的民风,或许天灾这些憨厚善良的百姓躲避不开,可起码有的**却还是可以避免的。连翘心中微动。他逆不了天,可他知,一个决定一个动作也许他就能改变这座城以及周边百姓的命运。肩上的担子,一时觉得重了不少。

    “裴大人,车来了,请吧。”

    止住他所有思绪的是店小二谄媚的声音。连翘回过神,见店小二站在马车边上,已经帮忙掀开了帘子,他颔首对着他轻轻一笑:“多谢小哥帮忙,这是一点心意,还请笑纳。”说着,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

    小二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银子,腰弯得更低了:“这些是大人的行李么,小的帮大人放上去!”东方手里的行礼被他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又伸出手臂对着连翘说,“小的扶大人上车。”

    连翘笑着摆了摆手,他还没无能到连上马车都需要人搀扶的地步。正想着,却一眼瞥见了身后的薛颙眼底露出讥诮的神光。于这个人而言,那些卑躬屈膝的小人物不过只是献媚的角色罢了,也难怪他看不起。

    见他神色有异,东方有些迟疑:“公子,怎么了?”

    “无事,”他摇头,登上马车坐好,“廖大人,薛先生,我们走吧。”

    马车四平八稳地从城东赶到了城西,一路上七弯八拐倒是让连翘透过车帘看到了不少好物,无论是花红柳绿的烟尘之地,还是龙蛇混杂的市井小巷,感觉都与他曾经待过的京城和汴凉有他天壤之别。

    他倚靠着马车里的软垫,若有所思。

    以退为进和敌进我退,说白了正好是敌不动我不动的对策。廖昌隆会动作迅速地找到房子,恐怕也是那个薛颙的意思。这是想更方便监视他么?

    “裴大人。”

    有人骑着马来到窗外。连翘拉开帘子向外看去,正是薛颙。

    “先生有事?”他不是姑娘家,不必隔着一张帘子同外人说话。

    “前头拐个弯就到为裴大人准备的府邸了。”

    “是么,多谢先生提醒。”

    马车拐弯的时候不知是冲撞到了什么,车夫猛一勒马,只听得重重一声嘶鸣,整辆马车震了一下,车子里传出老大一声“咚”。

    “公子,你没事吧?”

    “无事,”连翘蹙眉,低头看着从车内案几上滚落的一只鎏金香炉,方才那一声“咚”是它砸出来的,“外头是怎么了?”

    这个应该叫聚众闹事吧……

    东方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前头喧闹的人群。人数不少,离得还是有些远,听不大清楚到底喊的是什么,可他看得明白那群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愤怒的。

    “应该是城中的暴民听说了大人的事,正在大人的新府前闹事。”薛颙翻身下马,“大人可是要下来看看?”

    “没有后门么,这情况看着似乎不大好解决。”药师琛皱起眉头。平白无故的聚众闹事,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用什么后门了,就从正门进去吧。”

    车帘掀开,身姿纤弱的少年公子弯腰走出。廖昌隆本在最前头带路的轿子也已经停了下来,薛颙上前几步贴着轿帘不知说了什么,轿子向前一倾,廖昌隆弯腰低头走了出来。连翘站在马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头乱哄哄的人群,耳朵却在仔细听着他的动静。

    ☆、第四十一章 聚众(2)

    “咳咳。”廖昌隆咳嗽几声,自有随从先声夺人开始叫嚣:“前面闹事的都是什么人,廖大人和裴大人在此,你们还不退散!”

    连翘看得清楚。喧闹的人群在听到随从的叫嚣声后蓦地静了下,而后又重新闹腾起来,甚至还有人冲上前大叫:“裴大人在哪,让他出来!”

    “对!让裴大人出来!”

    “我们有事要问裴大人!”

    那随从显然没料到人群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呆愣,直到瞥见薛颙冷冷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上的汗:“裴大人是朝廷命官,怎么是你们这群刁民想见就能见的,还不赶紧滚!”

    “不让裴大人出来见我们,我们不走!”

    “裴大人人呢!”

    “从朝廷来的负责造堰的大人姓裴名楚,是个很有才学的年轻人”,这句话传遍了潮州,可真正瞧见过裴楚的人,却不过寥寥数人罢了。所以,虽然连翘就站在马车上,但是那些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年轻人就是他们正在追问的裴大人。

    廖昌隆左右看了看,问:“你们为何要见裴大人?”

    推推搡搡间,有人被推出人群充当领头。那人匆忙站稳脚跟就道:“我们听到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听说裴大人来潮州造堰,造堰的那笔银子要从我们百姓手里征收,我们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造堰本就是个大工程,即便是要从你们手里征收银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们这是要闹什么!”

    “廖大人!朝廷每年那么多拨款,难道没有余钱造堰么!”

    “放肆!你是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那人被随从喝斥地一愣,吞了吞口水,梗直了脖子继续吼:“大人又怎样,廖大人是潮州州牧,难道不应该为民办事么!”其实这些年,潮州大小官员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百姓也不是傻子,自然早摸清楚了,可有些话到底不好当人面直讲。“既为父母官,大人应该知道潮州的苛捐杂税到底有多重,再问我们征收,我们从哪里弄到银子上缴!”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

    有人开口问话,声音温柔。人群一时停止了躁动,只见有一年轻公子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廖昌隆身边,在他们身前站定。少年眉目清明,一双眼黑白分明毫无杂质,就这么认真地看着他们。

    “你是谁?”

    他轻笑,抱拳拱手道:“下官姓裴,单名一个楚字,正是你们要见的那位大人。”

    眼前的人竟然就是裴楚?人群中顿时一片喧哗。

    “竟然这么年轻?”

    “看起来还是个孩子,都没我家小儿子大……”

    “朝廷是没有人了么,竟然派个小孩子来?”

    听惯了各色各样的非议,连翘对着人群中的喧哗视若无睹,只一脸温和笑意:“各位。”他出声,压下众人的议论纷纷,“下官还不知先前说的那个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可有哪位乡亲肯出来解释呢?”

    造堰的部分银子想在民间征收的事,他有想过,毕竟容易惹人非议,在潮州的这些时日他甚至没有提出来,也不知这说法到底是从哪儿从谁的嘴里冒出来的。连翘面上无异,心底却有些迟疑,收回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

    “大人,今天的早市上大家伙儿都在议论这件事!”

    “大人,是不是真的要从我们手里征收银子?”

    廖昌隆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连翘出面后他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饶是旁的声音再怎么吵闹,也闭着嘴,直到薛颙小走几步,贴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他才清了清嗓子。

    “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罢了……”

    并非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话。连翘闭了闭眼:“下官不知各位乡亲是从哪里听到传言,说造堰的银子要从民间征收,下官只能在此保证,绝不会增加潮州现今的税收。”

    “裴大人说话可算话?”

    “是啊,张嘴闭嘴一句话的事,你要我们怎么相信!”

    “如果你没有做到怎么办?”

    连翘微微蹙眉。这些人虽衣着朴素,言行举止也确实是普通乡民的样子,不过这刁钻的行为未免有些过分了。他想了想,正要开口,耳边突然传来开道的吆喝声。

    众人扭头看向路的另一头。

    那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香檀马车,车厢上的纹饰鎏金带银,雕刻出的蛟龙双眼用的是上等的红玉,爪下抓着一颗用碧玉做的滚球,拉车的两匹马颜色周正,四肢健硕,是难得的好马,马脖子上还挂着铜铃,走一步就会响几声。

    车前开道的人穿着简单,但细看还是能发觉那一身衣裳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穿上身的料子。他一边走一边甩着鞭子,嘴里大声吆喝着:“避让!”

    在大瀚,能有资格驱使人车前开道的,唯有皇室子孙。现在这是……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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