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瞪了一眼突然出现在雾霭之中的混沌,呲起獠牙吼道:“让开!他是我的!”
眼看围上来的凶兽越来越多,九龄心急如焚,但脚下的饕餮还在贪婪的吸食着他的麒麟血,很快他便体力不支,化作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逐鹿……你快醒醒!”
浑身沾满血腥的穷奇从桃花岗缓缓迈着步子走了出来,将奄奄一息的黎沫扔到九龄面前,狰狞凶恶的一张脸好像是在笑:“这人你认不认得?”
九龄疼的面目扭曲,但还是依稀辨认出来:“他是……”
穷奇仰天长笑,挥起利爪将他头上的帽子掀到一边,只见那满头青丝奔涌而下,那苍雪掩映的,竟然是一副少女姣好的面容!
“她是离落?”
黎沫,离沫,自从九百年前离落遇害,离家便改姓黎,九百年宿命,因果轮回,她竟然又一次投生在黎家!
“怎么是你……”
“七岁那年我三叔遇害,我进山找过白泽,他险些杀掉我……就是从那天起,我得知自己竟然是九百年前暮雪境万里冰封的始作俑者,我女扮男装二十年,求了黎家元老二十年,只为了进山去找白泽,求他放过我,放过暮雪境!”
话音刚落,梼杌脚下一道金光闪过,接着火焰喷涌而出,“砰”地一声在地下炸出一个巨坑,梼杌一惊,退回自己血肉模糊的利爪,只见杯雪失去控制一边将花重明从坑内拽出,低沉的嘶吼声在雪原久久回荡。
“你也好,逐鹿也好,图金人也好,还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恶兽,我不会原谅你们,再过九百年,也依然不会!”
火光四射,花重明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挥起杯雪便砍,眼中焚烧着彻骨的恨火,几乎将满原荒雪焚烧殆尽。
“区区一只孔雀鸟妖,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梼杌勃然大怒,及地的长毛骤然乍起,将他原本就庞大的身形更是扩大了不止一倍。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愤怒,比愤怒更可怕的是仇恨,但能让人吓的魂飞魄散的,却是绝望。
此刻的花重明,或者说将魂魄交托给杯雪的白泽,他眼神里那把烈火,是愤怒,是仇恨,更是彻骨的绝望。
手起刀落,一把燎原的烈火将梼杌庞大的身躯劈成两半,那方才还叫嚣着狂妄不堪的恶兽顿时化作一股乌烟,被狂风席卷而走。
“穷奇,混沌,饕餮,飞廉,傲因,烛阴,九婴,旱魃,蛊雕……若不是你们,我不会碰到逐鹿,不会忍受这无休无止的折磨,我要你们全都死掉 ,全部全部,一个都不要留下!”
那已经不算是人的声音,此刻那从喉咙深处嘶吼而出的,绝望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颤音在天地间久久回响着,几乎要将这九百年来日日夜夜的痛不欲生一并化作声音喊出喉咙,撕破天地日月,让万籁苍生统统化作一把灰烟。
“白泽……”
花重明喃喃着,原来这九百年,你从未有一天真正原谅过我,从未有一天不再恨这普天之下所有的生灵。
白泽已经没有心,不会去爱,也不知道什么叫爱,但恨却与心无关,它会渗透到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皮肤,永生永世的存在。
如果说有一种感情能长久,那便只有恨。
第33章 一眼怅然
“怎么办,他会杀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死!”黎沫满眼绝望的看着九龄,但九龄回应她的,确实更彻骨的绝望。
“所有人都会死,白泽已经吸食了昆仑水晶所有的灵力,狼骨刀淬中指血,虽然可以暂时将他封印,但如今杯雪凝聚九百年的灵力足以替他化解封印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止他,或者说,‘它’……”
的确,现在和穷奇他们战斗的,不是逐鹿,也不是白泽,是“它”,没有心,没有爱,只被仇恨支配的“它”。
很快九龄就看出花重明已经到了极限,迢递虽然把毕生的灵力给了他,但他到底没有经受够七七四十九次毁灭与重生,还脱不了**凡胎,如此巨大的冲击,他根本无法长久的承受。
“白泽,够了,他会死的!”
火光笼罩在杯雪四周,将满地积雪烧化,渐渐露出黢黑的地面,饕餮已经被砍成碎片,混沌也奄奄一息的趴在一旁,就连穷奇也只能四处逃窜,雪原之上堆满了尸块断肢,灼热的鲜血混杂着乌烟瘴气,让天地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刚刚从饕餮口中逃脱的九龄喘着粗气,伏在雪上去看花重明,黎沫也一旁亦是看得心惊胆战。
停下,白泽,快停下。
花重明早已经意识涣散,根本无法控制杯雪的行动,就在他飞身向穷奇砍下最后一刀时,这具**终于熬到了极限。
炽热的火光离穷奇只剩一寸,就连他自己也闭上眼准备接受死亡的来临,可那灼烧的感觉却在一点点淡去,最后消失不见。
隆隆的雪崩声还在耳畔回响,穷奇睁开眼,却见花重明倒在雪地之上,杯雪还在不住的晃动,却无法将他的身躯唤醒。
“果然凡人就是凡人……”穷奇突然大笑起来,脚下一声巨响,无数浮肿惨白的手臂拔地而起,渐渐汇成一只巨掌,将花重明与杯雪牢牢攥住,几乎要捏成粉末。
清明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妖被埋进积雪,面前又涌来更多的凶兽,不由心急如焚。
“清明姐姐,我们怎么办?”
回头看了眼从雪中踉踉跄跄爬起来的小傒囊,清明也束手无策,只得久久跪在地上,无力回天。
“什么声音,第二次雪崩?”傒囊吓的魂飞魄散,和同样惊慌的清明对视一眼,刚要拔腿而逃,只听扑棱棱几声响动回荡在天际,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摇晃起来,渐渐升高了一截,将厚厚的积雪抖落在地,一些被埋没的小妖显现出来,吐干净嘴里的雪,满脸惊诧的看向自己脚下。
“青鸾?”
骤然又一声拍打翅膀的颤音回响起来,清明更是诧异,抬头向天际望去:“朱雀……”
“鹓雏,鸿鹄……”
“是鸑鷟!我们得救了,五色凤凰,我们得救了!”
众妖高呼起来,清明定了定神,从青鸾背上一跃而下,化作一只巨大的雪狐,身后缓缓张开九条长尾,嘶吼着向穷奇扑去。
穷奇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死死攥着花重明和白泽的手也随之松开,杯雪早已化成一堆破铜烂铁,白泽也化成人形,惨白的身子不着一物,奄奄一息的趴在苍雪之上。
花重明死撑着坐起来,脱下棉袍将他裹住,“你没事吧?”
白泽摇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他想忍住,但终于还是没能如愿,血断流般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将白的刺眼的积雪染成一片猩红。
“白泽……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重明……如果……如果我死了,永远都不会……咳咳,都不会出现……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看,五色凤凰来了,他们来帮我们了,你不会有事的……”
白泽摇头,苍白的脸上渐渐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九世苦果一世皇帝……逆了命批……会、会魂飞魄散……我骗了你,你不恨我?”
“我知道,我不怪你,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了吗?白泽,白泽?”
九重天之上,英招那原本就苦闷不堪的人面此刻皱成一团,他俯身跪在天帝面前,诚惶诚恐道:“命批柱……命批柱……”
帝俊终于褪去了往日淡然的外衣,灰蓝色的眸子瞪得滚圆:“命批柱怎么了?只要有一个碎掉,那所有的命批柱都会随之或多或少的有所毁坏,是不是白泽打碎了逐鹿的命批?”
“不是……白泽,白泽他……”
“他到底怎么了?”
“他篡改了命批柱。”
帝俊大惊,顾不得身份,起身便往南门跑去,急匆匆赶到逐鹿的命批柱前,只见那原本刻着“狡兔死,走狗烹”的字样被抹去,改成了“逆命称帝,魂飞魄散。”
“简直胆大包天!九世苦果一世皇帝,他让逐鹿这一世做了皇上,魂飞魄散,那我苦心锻造了九百年的魂魄,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英招从未见过天帝如此动怒,颤颤巍巍指着命批柱上的名字:“孔雀……孔雀还改了这个。”
帝俊抚过白玉雕刻的两个字,缓缓念道:“无涯?”
暮雪境,尸山血海之间。
“白泽,你醒醒,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白泽你快睁开眼啊!”
满身是血的清明踉踉跄跄走到花重明身边,五色凤凰也随之围了过来,雪原上一片乌烟四起,被斩杀的恶兽已经随着烟云魂飞魄散,狐狸们高兴的直打滚,一路兴冲冲朝白泽跑来。
“大王!我们赢了!”
“大王,你答应请我们吃鸡呢?”
“大王?”
声音越来越小,还未修成人形的小狐狸们爬上凤凰脑袋,伸头伸脑的去看花重明怀中的白泽。
“重明……”
花重明慌忙凑到他唇边,只听那声音越来越弱:“我……我找到了成望安从鬼界拿走的那卷书简……咳咳,上面有我的名字……我叫无涯……”
“什么时候了你提这个干什么!你感觉怎么样,生也好死也好,就算魂飞魄散,你也等等我,我们一起……”
白泽白纸般凄然的脸庞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有点诡异,也有点决绝:“你不会死,死的只有我……咳,你不会死……记得我,我只想看到等我魂飞魄散后,你流的一滴泪。”
这世间有很多虚假的东西,太多人带着面具笑,带着面具怒,但眼泪不会骗人,逐鹿一滴真心的泪,孔雀等了九百年。
回忆如风般席卷而来,那只孔雀,那只什么都不会的笨孔雀,就在逐鹿记忆深处,静静的望了九百年。
没有妖冶的身姿,没有倾城的容貌,没有绝世的歌喉,也没有半点城府心计,他不像是妖,不像是一只生在鸟王之家的妖。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