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俞贤回过头看向明远:「圣上即位之後重用我俞家……」
他没将话说得完全,但他知道明远必能知道他隐而不语的意思。
振武帝是看中他俞氏的领军才能而重用也好,是顾忌他俞氏在军中的号召力,而不愿妄自拔除也罢,总而言之,重用的原因绝不可能是因为宠信。
即便俞家再怎麽表露忠诚,对於振武帝来说,俞家已不是前几代皇帝所信的忠义之剑,而只是个守分之臣。
剑没有心,不懂得谋害主人;但臣再怎麽衷心……终是有自个儿私欲的。
「不谈这个。」俞贤摆手,朗然笑道:「陪我出去晃晃,算算时间大皇子也要到了,正好避一避。」
明远不赞同地摇头。「属下仍是觉得,按现况走下去讨不了好。若将军不排斥大皇子,与之接触一番兴许会有助益。」
「父亲是不可能同意的,明远莫再多提。」俞贤返身入内。
「是明远僭越了。」
闻言,俞贤脚步微顿,经过明远身旁时伸手重拍明远肩头,笑骂:「别总来这一套,你也去换身轻便的,省得一踏出去就受瞩目,想躲也躲不成。」
「遵命。」明远恭敬地说著,脸上却露出几许放松的笑意。
在进入军伍之前,俞贤与明远的关系虽不若兄弟般亲腻,却也不像主从那样尊卑分明。
两人一齐习武、一同听学,閒暇时并肩出游、危难时并骑迎敌。比起聚少离多的兄长们,他与明远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哒哒──哒哒──哒……」
著上便装後,两人策马出了城外,双骑奔驰在辽阔的草地上,往离城北不远的一处湖畔行去。
「明远,你说我东煌国将来是否能征服这片草原,让那蛮人彻底归顺?」
「以我东煌洪威,西疆早晚是囊中之物。若大人有心,必然能在征伐之中留名百世。」
俞贤朗声大笑:「我是一定会倾尽全力的,可明远你也得多露露锋芒,别老是忍让著啊!」
「属下尽力。」明远苦笑著应是,却忍不住反驳:「大人就不怕属下放肆,抢了您的光彩麽?」
「有何不可?我俞家多得是才名远扬的从属,可惜都是父亲和兄长们的属下。我……很不甘心哪。」俞贤玩笑道:「你要是没点出息,就愧对我当年坚持救你的那份心喽。」
「……」闻言,明远顿了一顿。「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俞贤察觉到明远的异样,转头望了一眼,却没从明远脸上瞧见什麽不妥。
想一想後,他还是叮嘱了声:「明远,若有困难可别藏著抑著,来找我商讨些办法,明白麽?」
明远微愣,随即点头微笑。「大人放心。」
看著明远的笑,俞贤隐约感到不对劲,却说不出什麽所以然来。思索良久以後,只得将之归纳於自个儿心情紧绷下的错觉──这段时间他著实为了大皇子将亲临边塞的事儿烦透了心。
他揣度不出大皇子到这偏荒之地,究竟是想做些什麽。名义上,是受圣上钦命巡视边城,可在上头彷佛有意策立太子的紧要时刻,受命远离都城……岂不是断了成为储君的可能?
想不通透的他马上写了封密信给父亲。往来几次後,他从笔墨间察觉父亲应该是猜到了什麽,只是尚无打算让他知晓……
「唉。」俞贤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人,既然是出城散心,就别想烦心事了。」
在城北湖畔停下後,两人便下马在岸旁伫立,静望著湖面粼光。
若不是俞贤突来的低叹,兴许在归去前,两人间不会有半分交谈。
「也是。」俞贤伸了个懒腰,笑道:「最近这日子可是闷得可以,弄得我也怀念起那些个两军对垒的时候。」
「大人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京城里,那些个反战的老头子知晓。」
「那是。」
俞贤语罢,和明远相视而笑。
湖畔凉风轻起,徐掠过两人耳际、带起几缕散发飘逸。两人背著风,遥望天与另一侧湖岸交融的份际,有一搭没一搭地话起家常。
直至日头西斜,在两人身後拉出澄红的影时,才停了话头。
「躲这麽长一段时间也该回去了。」俞贤拍马调头,於此同时向明远说到:「明远,等会儿你就先歇下吧,不需跟著我和大皇子耗著。」
「属下遵命。」
当晚,俞贤弄了场酒筵,并率领几位将领出席。这一方面是为自个儿躲开的举措,做个赔礼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做足礼数,替大皇子一行接风洗尘。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