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你还是回去吧,看你没事了我就放心。”
“……好。”
沉默
“你怎么了,又哭了,我又把你弄哭了?”
“不是。”
一阵风吹过来,吹的芷宣头发飞了起来,林子里沙沙沙沙响成一片。芜骜挨着他坐下,“你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芷宣抱着腿弓着腰埋着头摇了摇,芜骜拍拍他后背,“你能在心里憋多久?你是最不能忍的人,说出来心里好受些。这样,要是你想骂我就赶快骂,趁这会我不怪罪你。”
“我讨厌我自己……很讨厌……”芷宣说了这一句,喉头堵的厉害,这么些日子的委屈一涌而上,“其实都不用你说……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从前那样说那样为人,现在又这样。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不择手段,从前我只在乎自己,在乎我的活法我的完整,现在什么都是为了你……这几日每每入睡,都巴望着自己不能醒来。”
“在这么说拧你的脸,什么不能醒过来,成天胡言乱语。”
“你不明白的!”芷宣咬着自己的手指,“你不明白我这样的人……你也不愿意救我……譬如上次在醉红阁。凭什么你要我美好的样子,却不能见我丑陋的一面?凭什么维持这模样的代价都要我自个承担?凭什么……”
“我怎么没有接受你另一面?像这次的事虽然你去侍候别人了但我该怎么待你还怎么待你,不然你还要怎么样?”芜骜抓住芷宣的手腕直视着他,“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的好看,不要总是一幅谁都亏欠你的样子,我不欠你什么!”
“世上好看的人成千上万,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对……”芷宣头软软的歪下来耷拉着,看着地,几乎像在梦吟,“我不唯一一个……”
芜骜这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但确是这个样子,他不想每次看到芷宣都再听一遍他的身世他的无奈,每次芷宣这么说都让他非常窝火。芷宣那身世又不是他能左右,他能怎么办?大不了把醉红阁一把火烧了,他倒是理解为什么开国皇帝总杀元勋,整天有人提醒着你的过错对你的恩谁受的了?
可……这到底是他心心念念着的人,他们从前也十分幸福,不过是现在局势太乱,芷宣有些茫然罢了,自己不能好好护着他已经是过错,怎么能再怪他?就比如说养个花吧,要是旱天不给花浇水,花是自然要枯的,只有浇足了水那花才能重新亭亭玉立啊。芜骜拥住他,“我又伤你心了。咱们俩就是这样,戳对方痛处一戳一个准。扯平了,谁也不许再怪谁。”
芷宣眼泪流干了,身子好像被抽了筋,软软的任芜骜揉捏。
“真生气了?”芜骜拍拍他的脸,芷宣漠然的转过脸半天眼睛没有焦距,芜骜低下头吻着他,说些傻话哄着他,看来这次是真的说的过了,不知道他那玻璃心肝该是怎样的疼,这是他的毛病,就是因为很少听到别人跟他平等的质问,要是比自己权位高的还好,大不了忍了回去自己发泄,但要是身旁的人,就免不了跳起来,说起来没轻没重的……到底被宠大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啊,这毛病,得改!
“芷宣以后……再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一不留神芷宣说了一句什么话,他想听的时候芷宣已经闭了嘴,过后努力他想了想,才想明白芷宣说以后不会这么说了,这话没什么,但听着怎么那么悲凉?芷宣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就是单纯的说不会这么说了?
他们在这片竹林坐了一下午,这里没有外面的闷热,也没有蝉在头上叫,满林子的竹子香味,虽然只有竹子,但人在里面坐着也有种将要羽化登仙的心旷神怡。芷宣说了以后不这么说后情绪又好了,芜骜喜欢搂着他,芷宣就乖乖的任他搂着,陪他说些傻话,听他以后的计划,如何如何,芜骜见他真的没什么忌讳了,也忍不住的逗他。芷宣就是这么个人,他要是成心讨你欢心那就让你恨不得把他揉进心肝里,要是故意气你又气你的直想打他好让他闭上嘴,打完了还要心疼,心疼了还要去哄,哄了他又不一定理你了,真赶上他被哄的高兴了,总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芜骜用指腹帮他梳着头发,心里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去,要是芷宣知道他刚才这一番理论,恐怕又要被气哭了。
☆、罢罢罢 秋雨 十二
写在前面之:无
幻林黛玉么?宣肯定不是啦
以上,完毕!
芷宣晚上不能留在这片竹林里,公主那里还跟来了许多下人,故傍晚太阳快落的时候芷宣来到院子里,白水早在那里等着,公主的人见侯爷真的是如他们所说四处转转去了也便放了心。芷宣和白水谈了许多以前的事,后来侯爷抱着膝盖窝在椅子上抱着腿沉默了,白水挥挥手叫众人退下,他们知道白水是什么意思便退下了,于是公主那边也没什么好回,只说一切正常。
“然后没了?”白水蹲在芷宣面前,抬头看着他。
芷宣摇摇头,“没了。王爷说每个月会接我过来住一段时间。”
“那也是望梅止渴罢了,没什么实际作用。”
“望梅止渴?”
“嗯,是个典故,说某个将军出去打仗,没有粮食没有水,将军就骗大家说前面有片梅林,大家一听有梅子,口舌生津,就不渴了。”白水直起身子按在芷宣肩膀上,“但我不是梅子。如果永远是你在后面追着王爷,不如你跟我。”
“别开玩笑。”
“我每一次这样跟你说,都是认真的。”白水摸着他的额头,“你说他不能接受你的软弱和抱怨,我可以,全部都可以。”
“白水,我……”
“你也说了。把你的灵魂从地窖里带上来的人是我,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我知道你喜欢画画,知道你的理想和你想要的生活。或许锦衣玉食我做不到,但你要的这些我都能给你。对参源来说我年龄已经不小,或许再有四年我就可以带着一笔钱财离开她。我不知道你是怎样,但我拥有权利之后,我有我自己的人,有我自己的生意,有我打拼下只属于我的一切。”
“白水,秦佻是喜欢你的,而我……”
“你不必在意他,他应该长大了,不可能永远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
“但……我嫁给王爷了。”
“你已经动摇了,宣。如果是从前你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现在的借口都是你说服自己的理由。我有王爷所没有的东西,我和你平起平坐,我们有你们没有的从前。不如这样,假若将来王爷坏了,你跟我走,假若王爷成了不抛弃你,我从此再不纠缠,假若王爷成了但不要你了,你让我带你走,可好?”
“我刚才说的委屈,不是为了要你这一番话,我自己的去路我早已有安排,不需要你操心。”
“这样也好,即使能陪着你的人不是我,你能想开我也算欣慰。王爷要你的那个活法儿,终究会把你逼上绝路的,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宣,放过自己吧。”
“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白水笑笑,站起身伸出手把芷宣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芷宣在道观旁边住了两天,除却来的那天见了王爷一次,后面只在晚上又去了一次,也没怎么见。白天时候白水带他顺水漂了一路,去了临河的一个较富裕村子,那里的人常年受白水的恩惠,对他们很是尊敬。白水叫芷宣换上粗布的短打带他下到地里,教他苞玉米逮蜻蜓,意外的知道芷宣原来怕虫子,尤其是那种菜地里肉色的虫子。
“原来芷宣竟不知道蝴蝶是虫子变的,芷宣真傻。”
“蝴蝶也没怎么见过,虫子更是。”芷宣背着手,一步一跳的走在前面,“原来这尘世,还有这样的地方。”
“你们一路去沧州,没经过村子么?”
“也经过,但没仔细看过。”
“偏偏你最喜欢画花,却连蝴蝶都没怎么见过,可见画的一定不传神。”
芷宣转过来斜着身子仍旧背着手,歪着头,阳光下鼻子另一侧都是阴影,“说什么呢。”
白水拽了根草,“就兴你画不兴人说?你就会那几个套路,还全是跟咱们娘学的,羞死你。”
“比你舞跳的好就成,说出去丢我娘的脸,单腿站都站不稳的东西。”芷宣冲过去使劲撞了他肩膀一下,自己哈哈哈哈笑的好开心。白水哼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自己拿草编了给挺难看的戒指非要塞到芷宣手里,芷宣攥紧了手坚决不要。
“给你编的,你好歹拿着呀。”
“不要,有虫子。”
“没,有我都给你弄掉了。”
“有虫子爬过去也不要,脏。”
白水一愣,有些无力的摊着手,自己又看了一眼便把那草戒指丢在地上了。芷宣笑嘻嘻的用袖子蹭了蹭白水的手,然后拉住白水的手拽着他一气狂跑。
“晒死了。”芷宣跑到低头那棵大柳树旁边不往树下面站,白水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到柳树下面招呼他过来,说热还不过来歇着,芷宣围着树转了好几圈,问平常用的框是不是柳树编的?
“现在都二伏天都快过完了,柳枝都长成棍了不好编的。你喜欢可以弄个圈成环带在头上。”
树底下还有别的种地的农民乘凉,听见他们的对话,都指着这边笑开了。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