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这意思是一起去祭拜,再换句话说,就是当众宣布自己是这玲珑醉的挂牌小倌,顾莫余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摇摇说:“玲珑醉每年的祭拜,光那一身行头都能累死一头猪,我还是就在后院里,一边吃云片糕一边等着你这个玲珑醉的凤,累成一条大研城的狗回来吧。”顾莫余一边说还一边哈哈哈的仰天长啸。钟无射看他一副得瑟样子,一脸淡定的样子捡起自己仍在地上的长剑说:“那林宗跟目珠的事,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哦。”顾莫余哎呦了一声,惊奇的说:“怎么着还会威胁我?有长进啊,行!我到时候问菜菜去就可以了,想想也对了,这明明有个正常人,我又何必跟你这个疯子打交道。”
“你怎么就敢认定他会告诉你?”
“你说呢?”
顾莫余那句“你说呢”倒是让钟无射心中一愣,这语气,听着怎么就那么不正常呢,难道他跟菜菜也有一腿?这关系怎么看着那么乱呢!
想了一会儿,钟无射最终还是不服气的撇撇嘴,想说点什么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嘴里大声喊着“菜菜,阿粽欺负我!”就出去了。
可怜大水又是一头的雾水,他都不知道这个菜菜是哪儿冒出来的。
顾莫余从桌子上跳下来,负手走到顾行止面前,一双眸子流光溢彩,三分真心七分假意,敛不住眼神里的玩心对他说:“走吧,出去逛逛怎么样,天下丽都大研城,不见美人也闻香。寻一叶扁舟泛于丽江,煮一壶花酒蕴于胸膛,天晴之日携好友二三人,闲看云起花落,舞文弄墨间,已成佳作,岂不快哉?”
“好。”
只有一个字,顾莫余却是听得欢喜。
☆、满城桃花相映红
大研城被称为天下“丽都”,一座城易水而建,从寒冷的盐雪高原上奔腾而下的丽江到了这宽广的杉沙大平原,也温顺了不少,加之这里满城桃花相映红,隐隐间也有一点江南婉约的美。丽江原来不叫丽江,叫石羊河,本是整个大陆北方水系主干春江的一大支流,但自从这大研城被世人封为丽都之后,这土气的石羊河三字自然是遭到了唾弃的,可一直也没个好名字,被含含糊糊的叫了好几年。
一直到后来,帝国时的大诗人吴祁年被贬边陲,途经大研,一进城就被满城的桃花给震住了,那是正是晨间,教会的守钟人一下一下的敲着城中心钟楼上的那一大口青铜钟,吴祈年一走进城就看见那条将大研城一劈为二的石羊河,不禁诗兴大发,随口吟出“八月丽江去浪平,片帆一道带风轻。极目不分天水色,南山南是桃花城。”的名句,自此这丽江二字便迅速传遍整个帝国,之后更是有“天下丽都大研城,不见美人也闻香。”之称,迁客骚人皆会于此,吟诗作对,煮酒对饮成欢,更有世人者道,来大研城,不佳人相邀,泛舟丽江,共饮一壶桃花酒,那就是白来了。
顾莫余想着沾点读书人的书卷气,酸里酸气的说了一堆,什么“携好友二三” “ 舞文弄墨”的都是浮云,整句话只有一个重点就是——桃花酒。
大研城有三绝——花柳,丽江,桃花酿。
花柳之地,丽江之上自是不必说,这桃花酒倒是颇有来头。
在帝国分国前期,世道虽混乱,但是自古乱世都是人才辈出的年代,那时正是帝国诗歌的鼎盛时期,涌现了一批才华馥比仙的大诗豪,其中以吴祈年代表的写意派和越喑代表的写实派两派见长,二人皆因诗句留名青史,被后人齐称吴越。二人早年学于东学派,有同窗之谊。吴祈年家境殷实,师承东派学风,论的是“学而优则仕”,圣哲思想根深蒂固,为人正直,不耻于官场买卖,曾作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神句。
越喑虽然与他根本看法想同,但是他却是普通人家出身,在帝国那个以出身论王侯将相的时代,虽设有官学,但也只能得个名誉爵位,读书人那种心系天下,一腔热血的抱负根本无法实现,而他也渐渐在贫苦中发现了一些东学派的弊端,可是又无法接受西派的开放思想,于是他极为矛盾的在东西两派中徘徊,找不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由于生活上的困顿和精神上的不稳定的双重折磨,他的诗歌多是反应现实疾苦,以及批判体制阙漏,与吴祈年夸张大气的风格相比,越喑的诗就更多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可是即使是这一位一生苦闷的诗人来到大研城,也不由发出“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的感慨。
桃花酿清香凛冽,其中却又透着一股陈年醇香,遥远的仿佛能看见那骑牛的牧童提着酒罐吹着牧笛,从桃林深处悠然走来。
顾莫余揣了两片云片糕在怀里,就领着顾行止和大水往院子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跟他们介绍这里的院落结构,大水被这山路十八弯样的回廊搞得晕头转向的,一开始还跟着顾莫余说的,仔细的看这些回廊的结构,到后来干脆闭眼睛跟着走了,弯来弯去饶了五分钟左右还没有绕出去,便说道:“小莫,这回廊挺像你的啊,弯弯绕绕的,明明这么近的路就是走不到。”顾莫余一脸得意的样子说:“那是当然了,这个回廊就是我设计的!”大水啊了一声说:“你还会搞设计?那些学设计的不都是教会里的那些老古董么。”顾莫余摇摇头,转过头来正对着大水说:“此言差矣。”
这一句愣是把大水噎的进退不得。
只是大水是什么人,粗神经的一会儿就又好了,像是想起什么样的问道:“那个菜菜,他是谁啊?”
啧啧,谁说男人不八卦,尤其是军队的男人。
“是我们叫她花菜,她在外可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叫花溪语。”
“哦,花……等会儿,花溪语?就是那个被垄水皇子看上的大美人?”
当年花大美女一曲霓裳羽衣曲,曲倾天下,妆华水袖间,被慕名而来的垄水大皇子惊为天人,一见倾心。可惜花溪语立于戏台之上婉言道:“妾祖籍帝国,如今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此生唯此一次可由己,愿使无违。”一低首一抬眼间便毫无商榷的拒绝了他,姿态高傲的完全不似烟尘女子。
顾莫余点点头,没有去管大水到底消化了这个消息没,就七弯八拐的来到一个小门边,推开门闩就进去了,后面顾行止大水也跟着进去了,可等大水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他们已经在外面了,大水觉得惊奇,想回去看个清楚,这是怎么的过了个门就眼前场景全部变了呢?可是他再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顾莫余见他还想推,就说:“这是个后门,只能从一边开,别试了没用的。”说罢眼神扫过顾行止,他还是依旧面无表情。
从后门出来,顾莫余就轻车熟路的拐进一条小巷说:“我知道这后面有一家酒肆,那里的桃花酒甚是醇香,我们先去买酒再去坐船。”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大研城的影响,顾莫余觉得自己最近说话透着的书生酸气越来越强了。
酒童打好了酒就递了过来,大水付了钱,站在柜台旁等着找零,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那小酒童从账房里出来,一脸歉意的说:“是在不好意思,没有零钱了,账房先生开了一张钱泰钱庄的通票,可以吗?”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用钱庄的通票,原因无他,太麻烦。
这通票听着有个通字,实际上一点也不通,想要将通票兑成现银,除了开出的通票本身外,还要店家账房的通印字号和收据,总公会的钱庄兑换票,和当地公会开的许可证明,加起来一共四大张纸,还有几张小纸,去换的时候一张都不能缺。
大水觉得麻烦,正要拒绝,想着就这么一点钱,大不了再买一坛,顾行止却先他一步,一把把所有的票据全收下了,大水没头没脑的看了一会儿他家主子,但是也没太在意,拎着三大坛酒就跟着出了门。
等他们全部弄完这些事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了,三个人又随便找了一家小面馆点了几碗面吃,大水一边吃还一边感慨“我怎么发现,自从跟小莫你一起走之后,水爷就只能吃着大白面啊?”顾莫余心想,有这大白碗面都不错了,想我当初刚到大研的时候可是在要饭!
“你哪儿那么多要求,有大白碗面,还管饱不就够了,吃那么多好的也不怕便秘。”说罢还喝了一口汤,大水张着一张嘴,想说什么的样子,最终还是没问出来,最后干脆闭嘴吃面。等到他们酒足饭饱,啊不,还没喝酒,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变暗,一行三人租了一条船,就坐进去了,大水忍不住一下子打开了一坛酒,醇香的酒味混着外面的桃花香,闻着就让人有了几分醉意,大水自己先满上一杯又给顾行止倒满,就把酒坛子一搁,准备喝了,顾莫余一下子就压下了他已经抬起来的手说:“怎么,只给阿止倒就不给我到倒,你这明显的歧视嘛。”大水没在意他,右手一用力,就把那碗就送到嘴里,喝完还咋咂舌才说:“俺这可是按着皇家规矩招待你的,那大的宴会上可都是主人先喝,第二杯才给客人倒酒!”
“那合着我就是客人了?那行,先把你刚刚吃的两大碗面的钱还我,哪有客人请主人吃东西的理儿。”顾莫余也不是小气那一点钱,他知道大水现在没有钱了,就是想噎噎他
“这……俺这不是现在没钱了么……”大水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早就听说这大研桃花酿酒中一流,自己早就想尝尝看了,这酒坛子一开,哪里还能控制的住,给顾行止倒一杯都已经是看在自己主子的面子上,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顾得上顾莫余。
“哎,算我的不是,不说这个了,这俺们来这大研不是来找那个破眼珠子的吗,这都来了一天了,怎么都不见你动啊。”大水打着哈哈,随便扯了一个话题。
“在找,已经在找了,对不对啊,阿止。”
顾行止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早上在酒肆里找的一堆通票,这时大水才发现在这一堆通票里面夹着一张不起眼的小白纸片,其实本来这多一张纸本来也没什么,说不定就是那小厮随手一抓就带进去了呢?但是看到自家主子和小莫都好像都听稀罕这张小白纸的,难道说这里还另有玄机,大水有一种脑子遭到鄙视的感觉。
顾行止把那张空白的小纸片放到盛满酒的碗里,那个纸片上迅速开始有一条条墨线开始显现出来,不一会儿,就完全显示出来了。
“这是个啥啊,一条条的线,这不乱七八糟吗。”
“应该是地图。”
顾行止看着那张纸说道,突然外面就忽然开始变得嘈杂混乱起来,像是很多只浆一起拍打着水面,江上顿时就变得水声不断,岸边已经有女人尖叫起来,岸上也有人,脚步声沉厚,应该是军人,船家在船头用方言不知道喊些什么,不一会儿就噤声了,顾莫余一下子就把那张纸扔在酒里,一口喝了下去,顾行止脸色也有点难看,大水一下子就跳起来,拿着剑大喊:“这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刚说罢就觉得船头一沉,一个虚轻的脚步声向起。
“他祖宗的,居然是教会的人!”
☆、演戏的就要演得像模像样
顾莫余一听这虚轻的脚步声就知道,除了教会那一帮神棍,再没有那一群人是那样走路的了,他小声骂了一句,就开始扯自己的衣服,抓乱头发,倒了点酒在自己脸上装作流汗,然后又去扯顾行止和大水的衣服,大水脑子一下子就又不够用,完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就一巴掌打过去,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动手动脚了!顾莫余一躲,大水一下子就打了个空,结果整个船都晃起来,刚好顾行止站起来,一个没站稳,一下子就压到顾莫余身上,顾莫余向后一倒,整个人就摔在一个酒坛子上,加上顾行止还在上面压着,酒坛子一下子就碎了,满船的酒香味,顾莫余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心里甚是可惜,啧啧,就这么浪费了一坛好酒,还掺着点自己的血腥味,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正想着,就觉得额头上一疼,发现是顾行止用头撞过来的,还黑着一张脸要自己不要走神,他看着顾行止,头发有点凌乱,脸上到是干净,不似自己那么狼狈,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教会星辰模拟馆里的暗星一样,仿佛都能把人吸进去,这个男人,若是光看眼神,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活这么久,头一次看见这么苛隐的人,眼神里总是有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让人看不明白。话说回来,他长得也够好看了,从前好看的人也见过不少,但是这个人的脸就像是一个标志,只要看一眼就很难忘……
顾莫余怕是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看着,就红了脸。
那厢顾行止,一听见顾莫余说是教会的人,丝毫没有怀疑真假,心里却是一紧。
自从上次在里格县被教会的人发现了之后,其实教会应该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监视,只是说不定是他们内部有什么事,暂时没法去管自己这个半只脚踏进局里的圈外人,现在他们喘过气儿来了,多半就是来抓自己回宫,要把自己隔离在这些幕后之事中,回去肯定会被软禁一段时间,搞不好还会蹲几个月的牢房。
结果他还没开始想对策就看见顾莫余发了疯一样开始扯自己衣服,又去扯大水衣服,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次出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是出来找目珠的,那么只要随便编个理由,至少回去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慕名大研,前来询柳,对于自己现在所在的地点再正常不过,这是最好的理由。
可惜不能指望大水这个脑袋能这么快想到这一层,刚刚那一巴掌,看他样子是下了八分力气的,整个船都跟着晃动起来,结果他一个没站稳,愣是直直的往前倒,一下子就撞到了顾莫余身上,脸都几乎贴在一起了,两人对视了一会,他发现顾莫余眼睛往旁边一转,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顾莫余后背要倒下的地方搁了一坛酒,他一下子就用手环抱住了他的背,尽量的护着他的脊骨,看到他眼神里的惋惜,一下子腾不出手,直接用头撞了一下他的头,厉声说:“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别的!”
话音刚落,门帘便被掀开,赵秃头顶着他那油光水滑的秃头进来,一进来倒是楞住了,眼前的场景是怎么样的呢:一个小小的乌篷船,中间摆着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有一碗没喝的酒,里面的三个人都在桌子的左边,衣衫凌乱,顾行止压着一个少年,双手抱着他,少年面色潮红,脸上汗涔涔的,双眼还带着点雾气,媚眼如丝,背后是一个打破了的酒坛子,有血从他背后流出来,李大将军跪在一旁,稍微齐整一点,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赵秃头深吸一口气,这……这他娘的整个一个那啥现场啊,他自己怕是没有想到一进来是这样一番光景,一时间竟也没有反应。
顾行止扶着顾莫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冷眼看向赵秃子,凉凉的说了一句:“主教大人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赵秃头这才回过神来,走到那个少年跟前,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瞧了瞧说:“长得倒是不错,一双眼睛能勾人魂儿似的,男人长成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到头来只能做这种活儿。”
顾莫余听了腹诽道:“那是,长成你这样的最好,看来秃顶油头是天生的大主教的脸,前途不愁哎。”可现在他也只能心里默默的吐槽,明面儿上,只能表现出一副受惊的小鹿般的摸样,往顾行止身后躲去,眼神里掠过一丝恐惧——那是故意摆给赵秃头看的。
顾行止拍拍他的头,面色不善的说:“大主教千里奔袭,所谓何事?”
“呵呵,奔袭也太过了,无事,就是与你话话家常。”
“哼,是吗,主教大人这个时候败人兴致,只为与我共话家常?”说罢还搂了顾莫余在怀,亲了亲他的额头,顾莫余很配合的脸红了一下,把脸埋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