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分卷阅读18

    「安大人说有不少官员联合起来搜集证据,明真教与朝廷官员亦有勾结,如果能成的话,还能扳倒贪官佞臣。白水县毕竟是个小地方,安大人并不想涉入太深,倘若白水县不闹出事来,也许睁只眼闭只眼……」

    刘生生站起来捞起破烂的衣衫冷笑道:「天真。来都来了,怎可能空手而归。」

    徐染挑眉附和说:「我跟安大人也晓得,只是事态尚未明朗,也不清楚他们意图为何。倒是白象溪漂来的屍体或许才是眼下棘手的,怕死屍带了病,等明日法事结束就要准备火化。你伤得不轻,乖乖待在这儿别乱跑。」

    听完徐染的话,刘生生抓着脏衣服黯然低吟:「所以不需要我了?」

    「换上乾净衣裳。」徐染把他手里的脏衣服拿走,取来方才准备的乾净衣裤给他穿套,刘生生表情郁闷的踱出去,许是伤了脚,走姿还有些跛。

    徐染没心情泡澡,匆匆搓洗沐完就回寝室等头发乾,却不见刘生生人影,心里一慌就从相通的小门想到隔壁小书房找人。没想到那扇小门打不开,上头还被挂了幅画,他只好绕到外头敲书房的门,进去一看,刘生生果然抱膝坐在榻上发呆。

    「为何把那门封住了?」

    「哦。原来你没发现啊?」刘生生目光失焦望着地板回话道:「那小门一开就成了回风煞,容易人去财空,只用柜子堵着又成了阴门,所以我找了幅风水画挂着,重新布置过。你不信也无妨,就当我鸡婆,给你换了下布置,也没动你这屋里的格局。」

    徐染听他语气低落,更是心生怜惜,解释道:「我不是责问你。睡这儿不方便,你还是到我那儿休息。」

    「我没事了。」

    「万一夜半发烧就不好了。」

    「咳。」刘生生慢慢展开手脚,歪头觑向一旁,不知闹什麽别扭低道:「可我痛得都不想动了。」

    徐染有种错觉,这男人是在向他撒娇不成?不管事实如何,他只当刘生生是在向自己撒娇,有时这和闹脾气也是一回事儿的,特别是刘生生这样脾气的人。於是他上前放低重心,面对面把刘生生托起抱住,刘生生双手环住他颈项,他像抱孩子似的把人带回寝室。

    被抱着的刘生生没有挣动,许是怕扯痛伤口,因此格外安份乖顺,被放到床上也只是默默往床里边挪,并发出闷闷的低呼。

    「生生。」

    刘生生轻哼,当是回应。

    「我们结义作兄弟吧。这样就能有个理由在这儿落籍,你要长住於此也不成问题。」

    「兄弟?」刘生生想也不想否决。「才不要。我才不要受你恩惠。」

    「我没有施恩的意思。」

    「我高攀不起。」

    「多虑了。」

    「将来你娶了老婆,岂不多一个女人唠叨我。」

    「那也未必。将来的事是说不准的。」

    「嗯……」刘生生沉吟了会儿,忽然改口:「好啊,那就让我高攀了。有个当保长的哥哥,在这个小地方作威作福也不错。」

    徐染复杂一笑,却明白刘生生这作威作福的话并非真心,可是对方一口答应,他反而心里生出了矛盾。说到底,他并不想与刘生生成为结义兄弟,可还没有头绪该如何面对心中真正的感受。

    心绪微乱之际,又听刘生生背对着他问说:「你家中可有人见证?若不方便,找个交情好的朋友或长辈也成。日子就明天吧?」

    徐染想了下,犹豫道:「不,等你伤好了再说。」

    徐染听见刘生生翻身的动静,他转头在幽暗不明的床间看着刘生生转身面向自己,眨着一双好奇的眼问:「徐染,你真的想我留下?为何?」

    徐染想起之前刘生生对感情之事有所退怯,也深知其中缘由,不敢贸然开口表示什麽,就伸手帮人把被子拉高一些,态度强硬道:「睡了。有什麽睡醒了再讲。」

    刘生生实在困乏,晓得徐染的个性不肯说的事,用尽手段可能都逼不出一个字,索性倒头就睡。偶尔他会不经意冒出一个想法,徐染对他是有意的,要不为什麽待他越来越好了?

    最近他都快意识不到徐染脸上的胎记,并不是有意忽略,而是觉得那是徐染的一部分,他看的不再是胎记,不是用胎记去认徐染,而是在看徐染这个人。假使徐染对他有意,他试想了一下这种可能,居然觉得有点期待、高兴,可是也觉得困惑害怕。

    要是徐染本来对谁都是这麽讲义气、重情理,那他会错意,岂不是出大糗。刘生生觉得有些事还是尽早讲开了比较好,不留悬念,少点遗憾。

    隔日清早是徐染的休假,刘生生起得特别早,下床时惊动了徐染。两人在院子里打水洗脸,理完仪容後徐染就出门买早饭,刘生生不肯看大夫,他只好顺道给刘生生包药回来煎。徐染返家後发现刘生生把他常穿的几件衣衫都挂起来薰药草,薰香是为了以防万一,能避邪驱鬼,一般污秽都不喜欢亲近。

    「回来啦。」寝室门大大敞开,刘生生从屋里就能见到徐染走来,他没跟徐染讲太多,只道:「我帮你把这几件常穿的衣衫薰好了。这种天气薰我调过的香,对身体不错的。」

    徐染挑眉,表情像在问:「不是跟鬼怪有关吧?」

    刘生生看懂他的疑问,笑道:「你别想太多。我就是想做点什麽报答你。」

    「我不需要你报答什麽。」徐染不喜欢刘生生对他这麽见外,微微皱眉说道:「我先去煎药了。」

    刘生生等人走开,走到门边望着徐染消失在转角,回头叹气,喃喃道:「看来是不好了。徐染,我喜欢上你了。到底你对我做了什麽,让我这样……邪门。」

    刘生生垂头丧气,终是对自己认了心里萌生的情愫,但他仍是懵懂混沌,不管从记忆里探究,还是研究了自己跟徐染的个性,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对徐染动心的。就好像压在石头底下擅自发芽生长的杂草、青苔,即使不拿开石头,它们也会越生越多。

    感情之事,比起方术还要邪门,刘生生近来深有感触,因为即使是对孙公子情窦初开时也不曾这般患得患失,一不见徐染就开始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整个心像风筝飘得高高的,巴不得能看到对方在哪里、做些什麽。

    然而刘生生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以他对徐染的了解,徐染不会因为他喜欢男人而看轻他,光是这样就让他感激,实在不能勉强徐染接受自己的感情,这种事说破了也是尴尬,说不定心里会留疙瘩。

    他怕,怕自己变成徐染不喜欢想起的家伙。虽然也猜想过,说不定徐染对他有意,但他没勇气再赌一回。他的阴影太深,胆子太小。

    正是武功越高越怕菜刀,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刘生生胆子一向就不大,虽说他四处漂泊,好像孑然一身没什麽可失的,但正因如此,唯一有的也就是感情了。输不起了,万万输不起,那是他的虚荣、他的尊严,就是这所剩无几像团棉花般的东西支撑着肤浅的自我。

    於是他决定喝完那碗药就找机会逃,逃开徐染。

    徐染煎好了药,一口一口喂他喝,刘生生臭着脸要他别这麽做,徐染却说:「这药也不便宜,你要一滴不漏喝光。」

    为了督促刘生生喝药,徐染耐心伺候,刘生生没再抱怨,异常乖顺把药喝完,徐染若有所思望着他问:「你是不是想做什麽?」

    刘生生心虚了,表面仍然平静道:「没有,我伤成这样也只能听你的,你这麽辛苦照顾我,我还给你找碴不就太不够意思啦?」

    徐染神情狐疑看着他,就起身去洗碗了。没多久徐染好像听见有人出入时带动的门闩声音,立刻出来察看,并没有访客来的样子,心里却道不好,回房看才发现刘生生走了。

    几上压了张字条,刘生生用受伤的手写的字歪七扭八,大意是指自己派不上用场就不便逗留,枕头下留了些钱几乎是刘生生所剩的,就当答谢的报酬。

    大概是手一使力写字就会疼,寥寥几语没有章法的交代了钱跟道谢的事,徐染气得把纸抓皱,咬牙低吼:「刘生生……刘、生、生!」

    徐染没想到自己会气成这样,只因刘生生突然跑了。他冲出家门找人,不顾路人惊讶就施展轻功在置高处寻觅刘生生的身影,却没想到那一身伤的家伙能在短时间里躲得不见踪影。

    一个时辰徐染脚不沾地一直找寻,就连刘生生之前住的小庙那儿都绕了几回,结果毫无所获。返家途中遇上叶朝东他们,却没人敢跟他打招呼,那是连徐染都没自觉的怨怼、恼恨、焦急、担忧,但外人看来只觉得他可能被抢了全部身家、烧了房子、睡了情人、杀了双亲似的愤怒难平,一脸的血海深仇,极是骇人。

    刘生生其实只是躲在徐染家中角落,待徐染跑出家门才收拾自己那布包走人。一路施了符术请鬼魂遮了徐染的眼,所以徐染一直没瞅见他。徐染找到小庙跟小屋的时候,他就在庙的神桌底下休息,也像躲仇人似的,看到徐染那麽生气,他也变的不知该怎麽办,反倒更不敢露脸。

    快入夜时,刘生生才从小庙出来,肚子叽哩咕噜乱鸣,他失神望着白水县内的方向,不经意的转头瞥去,空月噙笑走来,身後是一片漂亮的云霞。

    空月看了他一身伤,怜悯道:「唉,这是怎麽弄的。」

    「咕噜……」回应空月的是腹鸣,空月浅笑道:「走,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这时候哪儿有吃的,荒郊野外的。」

    空月又是和善微笑,拉住他手腕说:「请刘施主随我来。」

    刘生生怅然若失的跟着空月走,往山林更深处去。

    第10章 拾

    肚子饿得打鼓,刘生生什麽也没想就跟着前方那个云游僧走,对方说要带他吃东西。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困顿疲乏,就忽然什麽都不愿意想了。

    他和空月走进深山里,月儿蒙胧,有几回空月慢下来回头提醒他留意脚下,果然就踩了空或是踏到湿滑的石头上,空月都能及时拉住他。这举动让刘生生想起徐染,徐染也会这样帮他留意周围环境,但是以前的他就相当谨慎,在哪个场合、面对怎样的人物,他心里总有分寸,是什麽时候变得这样迷糊散漫了?

    好像是认识徐染以後才有的转变,刘生生放空了心思,可是脑袋却停不下来,在那松散的意识里填满的棉花全都叫作徐染。不是因为他变笨或是变迷糊了,而是因为他的心思转移到徐染那人身上,所以没能留意周身的动静。

    刘生生本来恍惚疲倦的神情微微变化,浮现淡而微涩的笑。不要想,他告诉自己别再想,先吃饱再说。可是云掩蔽了月亮,几乎看不见路,空月并没有提着灯笼却能在这种深山里毫无障碍行走,刘生生发出疑问:「空月,你看得见路?」

    「看得见。我是云游僧,这样的路都走惯了。」

    「唔……」刘生生含糊应了一声,没有再深想。不久前头有光亮,空月牵着他的手往那道光走近,身上的衣服终於能摆脱林木枝叶挽留般的骚扰,但仍沾了不少植物的种子。那光亮来自於一间山中野店,刘生生站到光照的范围开始掸掉袖子跟衣摆上的种子,嫌弃的皱起眉心,蓦然抬头却见空月一身如雪的袈裟仍然纯白无瑕,不由得愕然。

    天上不见星月,空月背对着野店的灯火回望刘生生,神色温和的关心道:「需不需要帮忙?」

    刘生生问:「你身上这麽乾净,这不可能啊。」

    空月面带微笑踱到他面前,拈起剑指在唇间好像吹了口气,然後举止优雅的往他身前一画,他一身的种子、草屑与尘埃竟全都随风飞离,好像还比入山之前还乾净。

    「空月,你是修什麽法门的和尚,方才施的什麽法术?」

    「不可说。」空月神秘一笑,转身道:「来,店里都是好吃的。我请客。」

    这种荒山野岭的,一个山村也没有,却突兀的多出一间野店,任谁都会联想到妖异诡谲的事情。难道是妖怪开的店?刘生生压下这猜想,他活了十九年,也才在最近遇过一次妖怪,哪可能这麽巧又给他遇上。

    空月领着他进野店,甫推开门就听见店里热闹嘈杂的声音,气氛与外头截然不同,好像进到另一个境界。店里的人手脚俐落关上门,抓起挂在颈间的布擦擦额角的汗,堆起笑容招呼道:「客倌两位?」

    刘生生愣了下才听明白,这跑堂的小兄弟口音很重,他一时还听不清楚,不过确切是哪里人的口音也无法搞懂。空月点头,那小兄弟领了他们上二楼,因为一楼已经坐满。二楼的位置是沿窗边搭建出来的,一边是窗、另一边就是栏栅,能俯瞰一楼的景象,四边都有楼梯,不过二楼仅一半是吃喝的座席,另一半围起来大概是店里人居住的领域。

    刘生生随他们步上阶梯,同时浏览店内景象,喝酒的、吃东西的、唱歌的全都很沉溺在热闹气氛中,令他想到「群魔乱舞」这个形容。

    座位前後皆有屏风隔开,与窗相对的小道就是送菜上酒的小道。刘生生一坐好,空月就帮他斟酒,自己也斟满一杯,空月举杯说:「敬你。」

    刘生生握住酒杯随意举了下就喝乾它,抹嘴道:「你果真不是和尚吧。荤酒不忌,我看女色也是一样来者不拒吧。」

    空月又是那种好像别有深意、又好像什麽也没有的笑容,刘生生暗暗咋舌:「当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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