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 那河》分卷阅读19

    令萍得知我在北平,百忙之中,来到疗养院,她是第一次见到嘉明,但却像故友重逢一般,坐在病床上,跟嘉明嘻嘻哈哈着,我感觉我这个年纪小小的妹妹,似乎能用她的单纯可爱,交到全天下的朋友,我也希望,她能平安长大,交到全天下的朋友……

    令萍告诉我,不为走时,只说要去蒙古,若没有其他事,应该快要回来了,我听后有些小开心,告诉令萍,等不为回来,有空我们几个一起带嘉明去北平走走,因为她身体不好,这样出远门的机会是真的不多,我也是想间接告诉令萍,若不为回来,让她来见我!

    因为晚上不怎么敢睡,所以,白天我会睡午觉,以往我哄嘉明睡午觉,她总是不老实,在我怀里一会儿抓抓我的头发,一会儿摸摸我的脸,我虽困倦至极,又不忍冷落她,都是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看看她,对她笑笑,可就这样,足以她开心的安静下来,哪怕不睡,也不再闹我。

    不过今天,她好像很乖的样子,我一觉睡醒,已经过去两个钟头,睡足起来看看她,她安安静静的躺着,小手还握着我右手的小拇指,这是她睡觉的习惯,忍不住低头去亲亲她,却发现,她浑身冰冷,我愣了一下,赶忙去试她的鼻息,没有!再试试她的脉搏,没有!

    顾不上穿鞋,我冲出病房,去找医生,一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了看她的情况,照了照她的眼睛,对我摇摇头,意思是已经晚了,她真的是睡着离开了我……

    胡阿姨站在我身后,扶着我的肩,眼泪不住的落在我的肩头,我看看他们,说道

    “谢谢,能请你们,都先出去么”我听到我语气中的镇定

    我理了理她身上的衣服,缕缕她的头发,摆正她的手脚,坐在床边,看着她,我给她取了一个“明”字,我祝福她能长大,我祝福她能交到天下的朋友,我祝福她能像我,经历一段美好的爱情,可是……上天没有听到我的祝福,一个都没有,她终究离开了我们,但我依旧祝福她,祝福这个跟我只有四年家人缘分的妹妹,我祝福她在不再有病痛,不再有死亡的天国,能够依旧快乐,得到永生,不要再回来这个痛苦的人世间……

    看看窗外,正午的阳光正好,照在窄窄的小床上,照在她有些大的病服,照在她长长的睫毛,照在她因为病痛已经陷下去的双颊……

    她生在那个寒冷的冬夜,走时却沐浴着阳光!真好!她出生那晚,屋里满是女人孩子的哭声,所以她走时,我不要哭!!!

    胡阿姨用医院电话打去南京,通知了父亲,父亲当晚便赶来,他看到这个小女儿时,一脸的平静,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在这叹息里除了听到万般无奈不舍,甚至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是啊,她那么小,却从出生就要遭受这多的折磨,与其如此,离开,对她,对我们而言,可能也是一种解脱!

    火化了妹妹,我跟父亲带着骨灰,回到天津,母亲得知后,痛不欲生,本就生病,现在更是卧床不起,父亲带着我们四个在郊外一处坟地,安葬了嘉明,她还小,依照家族习俗,所以没有给她立碑,这段不长的缘分,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土包前彻底画上了句号,埋上最后一锹土时,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从此,她也是我家八口人中(何不为在内是八口),唯一生在天津,留在了天津的人!是真正的,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

    不久后,不为来信,她说,她前几日回到北平,第一时间赶到了西山,却发现我已离开,在胡阿姨那得知了妹妹的死讯,她没有安慰我,只是提了一句,随后,跟我说到她这次出去拍摄的情况,告诉我她一切都好。我知她是怕又惹我伤心,所以没有多说,但是,我也的确伤心,可能有什么办法,生死降临,谁能阻止?!简单给她回了信,告诉她现在只等父亲能早日找到新的校址,因为北方,真的已经很危险了……

    经过多方努力,父亲在蚌埠寻到一处合适校址,靠近郊外的一个院子,像是民房一般,但是足够用,父亲安排了列车,下半年将所有师生陆续送到蚌埠,我记得,离开天津那日,我那拖着病重之躯的母亲,从车窗探出身,虚弱的对我说“嘉毓啊,你把门窗都关紧啊”,我又回头仔细检查一遍,确定关好门窗才上车,可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再也没能回到这个“家”。

    刚到蚌埠,第二年初,我在失去妹妹后,又失去了母亲,她本就有气喘的老毛病,后演变成肺痨,加之痛失骨肉,使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将将过罢春节,她走完了她四十五年的人生。

    我没有哭,只是静静的在她的坟前给她烧着纸钱,这个传统的女人,始终带着对孩子的愧疚,即便我们都已是大人,临走前她依旧觉得放心不下,觉得是她撇下了我们,她也对嘉明愧疚,即使她已离开我们!母亲走前,甚至说,她应该早点死,应该死在天津,那样可以陪着嘉明,不会让那孩子,生前死后,都孤孤单单……

    不为在信里讲,她跟自己的生母,做了十四年的母女,在十四岁时,永远与家人,与母亲失去了联系,可也是在十四岁时,又做了我母亲的女儿,至今,也是十四年,她说,两个母亲在她心里是一样的!

    在母亲弥留之际,她没能赶来蚌埠,也没能参加葬礼,但她自此,终身穿着黑白色的素衣,她什么也没有说过,但我知道,我懂,她在用她之后的全部生命,永远为母亲守孝!

    这个新校园,因为许久不用,土路上面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坑洼,所以一开春,几个老师带着全校师生,开始平校园,铁锹不够用,就自制工具,几个男生,用木板钉了简易工具,还有不少女生,拿着竹篮,捡石头,铺路,虽然辛苦,可总算是有了落脚之处,我们在大门后又开垦了一个不小的菜园,跟那时一样,上午上课,下午有空,就集体种菜。

    嘉琪带着孩子跟两个弟弟在母亲去世后,随父亲一起去了南京,我留下来,守着学校,守着父亲的意志,也是我的意志,可一切似乎只是表象,不久后,我们迎来了更大的灾难。

    ————————————————————

    在中,共的领导支持下,1935年底,北平爆发一二九运动,六千多名学生上街游,行,经由西单时遭到军警的武力镇压阻拦,一百多名学生受伤,三十几名学生被捕。

    当时,何不为跟令萍还有报社的同事,也在现场,回到报社后,令萍义愤填膺的撰写文章,对当局进行口诛笔伐,但是,在刊登时,却遇到了何不为的阻止,两人还因此,大吵一架。

    “你干什么?”令萍看着面前被何不为拿回来的稿子

    “这个不能发”何不为喝口水,看了看令萍

    “为什么?”

    “我们之前就说好的,只报道时事,不参与评论与政治,你的这篇文章,违反了原则”

    “原则?你什么原则,不参与评论?不参与评论,怎么给公众一个客观的说法呢?”

    “说法不是你我定的,总之不能发”

    “何不为!”令萍有些恼火,突然站起,喊住要往外的何不为,何不为站定回头看着她

    “你是怕承担责任是不是?你怕惹行麻烦是不是?眼下这般情景,若你还是一个有良知的记者,怎么能视而不见”?!令萍一口气说完,周围的几个同事都跟何不为一样,愣在了那儿,何不为有些诧异,如今的令萍,真的不再是那个只想独善其身的令萍了,她开始思考关注时局!

    “我如果怕!我就不会办这间报社,我如果不负责任,我就不会去前线拍摄”何不为淡淡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发?”

    “好,我告诉你,首先,我们之前说好的,不谈政治,不参与评论,只报道事实,一二九的照片,还有现场实况,已经整理结束,马上就可以发,这都没有问题,但你的文章为什么不可以?因为你所谓的客观,是带着很强的个人主观意识,你看到那写学生被捕,你气愤,所以你才写这样的文章……”

    “这有什么不对!”何不为话没说完就被令萍打断

    “没有不对,但你如果换过来想想,中,共鼓动学生发动爱国运动,这本没有错,反对老蒋对日采取绥靖政策,这也没有错!可他们不是不知道,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既然要抗日,中,共不是有自己的武装么?为什么不去找日本人拼命!为什么不去找老蒋拼命!为什么要拿这些孩子做马前卒!”何不为说着有些气愤,声音大了许多。

    令萍一时语塞,无话可说,何不为说的对,自己之前看到那些学生被捕,是很愤怒,被愤怒蒙心,没有想到这些,如今听何不为一说,自己似乎错了?

    “可……可他们镇压学生,就是不对!”令萍感觉自己有些词穷

    “不要说这些,总之,这篇文章,不能发!”说罢,何不为走了出去

    虽然这件事,以令萍的妥协告终,可从这以后,令萍与何不为的分歧日渐加深,何不为不在时,她还是会偶尔发一篇怒骂政府的文章,这是在北平,这样做!是很扎眼的!

    之前因为韩嘉毓父亲的关系,何不为的小报社,基本是一帆风顺,可在日本一步步开始占领华北时,令萍抑制不住失望与愤怒,一次次在报上,发表“反,动”言论,何不为几次劝告无果,只能由着她去,如今两年过去,报社不是没有被查封过,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可这次呢?

    这次没有人来排查报社,因为,天下大乱!根本没人顾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

    如果说,那年何不为在日本人拳脚下的鲜血,提醒了我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况,那么“七七事变”,日本人血淋淋的刺刀,是彻彻底底刺疼了我,刺醒了我!

    “西安事变”后蒋同意国,共合作,一致对外,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想短短半年后,1937年,7月7日,石破天惊的一夜,日本人于北平城外宛平县附近进行军事演习,夜间又以有日军失踪为由,企图进入宛平县城,遭到政府拒绝后,7月8日凌晨,开始攻打卢沟桥,这座桥有200多米长,宽约8米,不远处便是丰台与长辛店,虽然只是一座桥,却对北平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战略意义,日军很清楚,若占领卢沟桥,整个北平几乎可以收入囊中,所以,8日凌晨,日军切断平汉铁路,以北平天津为据点,开始大规模侵华战争!

    驻守卢沟桥的国民军,顽强抵抗,卢沟桥北一个连,仅数人生还,其余战士全部殉国,这一夜,这一桥,拉开了中日抗战的序幕,也成为了二战在亚洲的起始点!

    闻听卢沟桥事变,我急忙修书一封,希望何不为能过来安徽,这个时候,我不想什么理想情操,我只怕她会遇到危险!可她却迟迟没有给我回复……

    7月29日凌晨,日军开始轰炸天津,无数炮弹如雨点一般落下,市区大火蔓延,一排排轰炸机飞行极低,几乎是将炸弹直接放入南开大学,一栋栋辉煌的建筑,瞬间只剩破瓦颓垣,实验室,图书馆,教学楼,被毁于一旦,书库一空,无数珍贵的西洋期刊与中文古籍被劫运到日本,这座世界著名学府,被夷为平地!损失六百六十万法币,南开,成为了在抗战中第一座罹难的大学,7月30日,南开创始人兼校长,张伯苓在对中央日报讲话中说到“敌人此次轰炸南开,被毁者为南开之物质,而南开之精神,将因此挫折,而愈益奋励!”我听到张伯苓这短短的一句话,止不住的泪如泉涌,天津沦陷,我的家……没有了!!!

    几日后,日军召开记者招待会,在会上答记者问时,“文质彬彬”的日军代表,发表了一系列荒唐滑稽的无耻言论

    “为什么要轰炸大学”

    “诸君,因为这些无法无天的中国人在那里驻军”

    “我在那里没有见到中国驻军”

    “但那里的建筑物很坚固,中国人会加以利用”

    “你怎么知道”

    “诸君,如果我是中国的司令官,我会利用的”

    “难道这成为轰炸一所世界著名院校的理由么”

    “诸君,南开大学是一所反,日基地,我们必须摧毁所以的反,日基地”

    闻听此等下流言论,我除了一腔愤恨和发自内心的痛恶!还有对北平的担忧,何不为一直没有来信,使我终日惶惶不安,天津沦陷的第二天,北平失陷,我不知她跟令萍现在如何,我恨不能现在就去到北平,去把她抓回来,可我不能……

    卢沟桥事变,一个月后,父亲匆匆赶来,始终眉头紧锁,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日军占领平津后,下一步,肯定会向南推进,所以,他打算暂时将学生全部转移至武汉,安排了所有事宜,送走学生之后,带我去了南京,母亲过世后,他这个父亲肩负起照顾我们几个已经成年子女的责任,一家人终于团聚,父亲多少有了些宽慰。

    到达南京,我几乎每天写信,但却总是有去无回,我大概也能想到,北平这番景象,我的书信,怕是送不进去了,我让父亲找人联系何不为,他托熟人找到北平驻地的军官,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北平早已沦陷,何来驻地,何来军官?!

    我几乎心如死灰,北平沦陷,我从人们的交谈里,从报纸上的报道里,也能看到,也能想到,日军在北平是如何行凶作恶,烧杀抢劫。

    很多时候,我只能看着那张照片,这里有那个小院子,有那棵大榆树的一角,有我的家,有我所有的爱人,只是有的已经离我远去,有的……失去音讯,生死未卜,我在心里为何不为祈祷,希望她已经离开北平,只是,还没有跟我联系上而已!我不相信神明,但这时的我,似乎除了求助于神明,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在南京父亲安排的住处,我见到了我的老同学,秦远,客厅里,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他一身戎装,顾盼自雄,可依旧掩饰不住,满眼的疲惫,近十年未见,再见面时,彼此都成熟了,可我见他,不单单是成熟,更多的,是添了几分沧桑。

    从见面到现在,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更没用问候寒暄,只是看着面前的清茶,一阵阵的静默无语,最后,还是秦远打破了沉默

    “嘉毓”我听他带着无奈唤我一声

    “嗯”我听到自己语气中比他更甚的绝望

    “令萍她们……”

    “不知道,但愿,她们已经离开北平,对了,秦远,你能找人去打听么”我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可我看看秦远,他垂着的眼睑,缓缓抬起,看我一眼,那目光中,只有无能为力

    “…………嘉毓……北平,已经不是我们的了……之前,我也试着找过她们,但是……一直没有消息……就像你说的,但愿吧,但愿他们已经离开北平”

    ————————————————

    7月8日晚,京城东门,枪声大作,何不为从办公桌上,一个激灵跳下来,没敢拉开窗帘,站在窗口,仔细辨认着枪声的来源,确定是东门之后,穿好衣服,收拾一些必用品与手稿,趁着夜色,来到几条胡同外的令萍住所。

    “笃笃笃笃”深夜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前的枪声惊醒了令萍,现在又听到有人敲门,让她有些害怕,拿起一把凳子,站在门口,不敢说话

    “笃笃笃,令萍,是我,不为”听到是何不为,令萍赶紧打开门,一把将何不为带进来,扑进她怀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没事的,好像是东门在交火,不怕,嗯?”何不为轻声安慰着

    令萍不说话,只一个劲的用力抱着她,片刻,小声啜泣起来,此时,她不单单是害怕,还带着丝丝喜悦,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理直气壮的投进那个人的怀抱……

    第二日,何不为与令萍一起,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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