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跟了多久,封以行发现前路越来越偏僻,脚下也没有了先前的平滑开始变得崎岖。他尽量的放轻脚步,手握紧了白龙剑柄减少物体摩擦产生的声音。
地处渐渐空旷,前面是一片广阔视野,这时近身跟踪是非常危险的,于是封以行停在最后一片灌木丛前蹲下了身子。
青流和顺影的身形也在此刻在那空地上倏地停住了,这让封以行不禁咽了口唾沫。好在两人只是环顾了下四周便又再踏前了几步而后又停了下来。
光是这样的走走停停两人便不下四五次,最后两人站定原地不再动作。
封以行有些奇怪,他当然不可能认为这两人是在玩游戏,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地方有什么机关。也是,这里相当偏僻,若不是有人带路,封以行发誓他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的。
果不其然,只闻阵阵轰隆声,在两人面前的地上似乎打开了一个入口,封以行静静的等那两人进去后,才迅速的在入口消失前成功潜了进去。
一入地洞,封以行立马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并不复杂,可以看的出来这是连鹰教的牢房,不过这些牢房显然比那些衙门里要稳固的多,牢门是铁铸的,相当笨重,上面只开了上下两个口,上面较小的应该是观察口,而下面那稍大的该是送饭口。
封以行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牢房上,这个地方没有守卫,也就是说这里关押的人是极其机密的,能进入这里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三人。这次若不是偶然,即使他能到的了这里也绝叫不出入口。他们走的步伐离的远并没看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有规律可循的走法,与易经八卦也不相符,或许是并不属于中原的秘术。
前面是没了两人的踪影,但是封以行不敢大意,他慢慢的往前,好在这里的结构并不复杂,所以他很快便找到了两人。
那里,一扇厚重的铁门此刻被打开了,里面投出重重的昏黄烛光,能隐约看到有三个黑影。
“长生的滋味如何?天寻……这就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
封以行并看不见门中的人,他只能保持距离,但是对话的声音他还是能听清的,此时青流的声音诡异的让他打了一个冷颤,不是没有见过青流审问时的样子,以至于现在他能很清楚的知道里面的青流是用着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句话。
但转瞬封以行便被青流口中的那个名字所吸引住了。天寻?这个名字很熟悉,封以行脑中迅速闪过一张脸,‘凤目凝冶琼林艳,翩若惊鸿木天寻’。琼林一派的当家木天寻?!!四派中已有一派的当家被关在这里了?那其余三派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封以行侧耳细听了很久,可是并没有声音回答青流,时间就这么静默着。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封以行都以为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青流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了,然而这次封以行却并不能只是用震惊来形容所听到的话了,这或许是一个能轰动全天下的秘密。
“你们……总是自顾自的以为……长生便是福,却从不知道,这长生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种诅咒!!……不了解我们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狱!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停止生长,每天每天看着镜子担心着……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中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生长到三十岁后的面貌!!毕生!!麒麟敖毕生都在寻找可以解开永生这个诅咒的方法!!而你们却可笑的想要得到它!!”
青流这压抑的激烈情感是封以行第一次听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他自问都没有好好的去了解青流,一次都没有过。对于青流这个人他总是过分的依赖,青流是不是也需要一双臂膀在他累了的时候将他抱紧。他忘了,即使再强大,强大如青流也只不过是一个人,是人就会累,是人就会需要依靠。青流……他可以成为他的依靠……吗?
“哼哼……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终于使我摆脱了这个诅咒!”就在封以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青流却又发出了先前那诡异的笑声,封以行其实一直都知道青流有很严重的两面性,阳与阴,但青流的本性还是属阴,所以常常做出来的事令人毛骨悚然。
“我创立青妆时真的只有十五岁吗?哼哼……那是我从十五岁开始便停止了生长!”
!!!这无疑是一记重击,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封以行此刻竟然不知身处何处,脑中盘旋回响的只有这一句话。
“拜你们所赐,青妆一事我的身体总算按着正常开始生长,……我原以为我找到了破解的方法,但作为代价我的儿子差点便陷入了永眠!到最后换血这个方法还是只对我和我弟弟有用!我儿子依旧还是十一岁时的模样!”
似乎是觉得说得太多了,青流缓了缓,慢慢的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所贪恋的永生,真相不过是可笑的,你已食我族骨血半年,身体已经不会再生长了。这回,你该如愿了。”
封以行听到这里已经再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了,青流隐瞒着他的事情至此也已经清晰明了了。然而青流所追求的不是权利,不是世人那些庸俗浮华的东西,他追求的甚至不是生命。封以行第一次觉得青流是在距离他遥远到连触摸都无法做到的地方。青流背负的经历或许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但更令他惧怕的是,青流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说过实话……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终于封以行退出了地牢,他逃也似的,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太荒谬了啊,青流,太荒谬了……
就在封以行的气息消失在地牢里的那一刻,一直缄默着站在青流身边的顺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样真的好吗?”
青流并没有回答顺影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将眼神递过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天寻。
“这样便够了……”
他永远不可能轻口告诉封以行,这样的事太过荒诞,甚至连他自己现在想来都觉得那就是一场梦,到底在十五岁过了有多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更别说年龄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青流合起了眼帘,静默许久才复睁眼,只是那对眸子再次睁眼时已不见了一丝无奈,软弱,强硬的犹如整个天下尽在囊中。
“哼,接下来……天寻,别无视我,你知道的,惹我生气会是什么后果。”
青流并没有笑,但是却让人颤栗,木天寻原本无任何反应的瞳孔在这一声后突然剧烈收缩起来,半年之久,等的就是这一天,永生永世的生命到底是有多么的沉重,木天寻此刻才深刻的了解到,青流这两个字并不仅仅意味着这个男人的名字,更多的,青流所代表的便是沉重的枷锁,永生的束缚,无止境的折磨,青妆山庄永远的冷面庄主,堪比天子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封以行脚步虚浮,脑中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地牢里,似乎此刻他已经不在意脚步的声响是否会引来他人的注意。四周的景象从刚才开始都是一般无二,那冰冷的铁门也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之极。此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青流把所有人都编制了进去,他的棋子一颗颗完成,而可笑的是他却始终不知道,还一步步的心甘情愿走进他的圈套,是从顺影掳走花见令开始的吧,连他心底那不为人知的感情都猜透看透,多么可怕的男人。
但尽管如此,封以行却并不怀疑青流对他的爱,他应该是青流计划中唯一出现的纰漏。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他,说不定青流的目的早就已经达到了。
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到中原,会找上武林盟,甚至是挑拨七派对付他青妆山庄。是可以认为七派中有他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难道当真是那可笑荒谬的解除永生之法?
永生……多么荒诞的一个词,但是封以行却无法当做那是玩笑,就因为这两个字是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
那青流对他所说的过去是真实的吗?还是从最初开始就计划好了?不,封以行不相信,因为青流对他的爱并不虚假,那年,那时,天下谁人不知,青妆之主甘为他封以行胯下之宾,抛却一切尊严,荣誉,最后却落得个庄破人亡的下场。
他是最没资格怨恨的,他知道,青流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的他的事,他也知道,他明明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竟然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他怕了,原来青流也有对他说谎的时候……他怕了,原来他也可以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出口到底是在哪里……封以行的步子一直都没有停过,可是明明是原路返回的却找不到了,冰冷的不止有环境还有他的心,两侧铁牢间间桎梏着的是灵魂还是行尸走肉,封以行停下靠在一间铁门上,他觉得有点累了,心累……
也就是在这时,他正靠着的那扇铁门后却居然传出了零星音律,随着时间的推移,乐曲渐渐清晰可闻。封以行觉得这曲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流水蜿蜒而过,润滑的石子在溪中清晰可见,捧一掬水入喉,清冷的山泉水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甜。摩挲着指尖的绿色叶脉,感受着自然的生命在心间缓缓而过。
这一曲竟如斯幽然,仿若世间烦恼在此时皆为虚幻,封以行的心莫名的被平复,闭目凝神的欣赏着这一曲天籁之音。
忽而曲音淡淡转轻,一曲已毕。封以行再复睁眼之时,眸中的情绪已经被理清,不再带有烦躁,心灰意冷,他坚定的目光锁在这扇铁门上,他并没有好奇的去观察口张望里面的情景,不是他不想知道这一曲是何人所奏,而是他迫不及待想要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这一曲消弭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他甘愿落入青流的圈套里,因为这样他还算是与他接近的,至少他是可以知道的,青流的想法,青流想做的事,他想去了解青流的一切,不再像以前一样所有的必须他去猜去反复的不安。
既然青流想要这样的话,那他便随着他的意愿去行动又何妨,曾经青妆山顶他已为了武林放弃了青流的爱,而今日又有谁可以指责他为了他而放弃武林盟主。他自那一天起,欠的便只有青流一人了。
“多谢。”
封以行轻轻的对着铁门呢喃了一声,后退两步便转开步子朝方才那方向跑去,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声息了无,没在雪色长发下的面容露出,他怔怔的看着离他并不算远的那一扇铁门。狭长的凤眼间满含着无限柔情爱恋,在这张白皙胜雪的面容上那一张樱桃般嫣红煞人的薄唇微微开合,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却是被他细长的指尖再次奏响的那一曲掩盖。凤求凰。
若然有人见到,怕是要嫉恨上天造人太过偏心,这世上美人何止千千万,但却恐怕无有一人比得上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的这只金丝雀。雀儿并不是无法离开,而是离不开,不想离开,心间系着什么,念着什么,谁人知道。
雀,再美,无人欣赏,又有何乐。他,再美,得不倾心,又当如何。
一夜白发如雪是为了谁,而他又在这阴冷湿暗中久等了谁,盼啊盼啊,不过想要再见一面,却还是……得不到原谅……
“流儿……”
……
木天寻嘴巴大张着,由于失神状态无法自主的唾液沿着下颚往下滑落,那张原本俊秀的脸蛋此刻变得异常扭曲,圆瞪的双眼好似要将面前的人驱逐不要靠近他,这哪里还有琼林艳当家的风采,怕若是被人看了只会皱眉嫌恶。
木天寻的身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若就此以为这便是木天寻自己吓自己的话那便是太小瞧青妆连鹰这一庄一教二主了。
青流此刻是半蹲在木天寻的身前,他的手中如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透明的几乎会被忽略的一根白银丝线,其实不然,那是青流所培育的线玉虫,也是蛊虫的一种,所含的毒素却不是致命,而是麻痹致幻。只要沾染一点它所分泌出的粘液那可以说,即使武功再高强也再没所反抗之力了。是青流专门为拷问所培育的一类蛊虫。
木天寻此刻鼻腔间已经被线玉虫夺去大半意识,若是原先,线玉虫因为风险太高青流是不可能用在一般人身上的,而吃食麒麟敖之骨血已超半年的木天寻,较之普通人,他的体质已改变,若不是遭受出血大伤,即使他想死也是死不了的。
“果然,他的意志力与普通人比太过顽强,线玉虫已入大半却居然还能死守口风。木天寻也不愧为木天寻,琼林艳的云密之术也可说是当今武林最厉害的守密方法了。”顺影立在一旁看着线玉虫微弱的色泽,连线玉虫都已接近奔溃那木天寻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是该称赞琼林艳的守密之严还是该佩服木天寻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哼。”青流指尖微微一动,线玉虫便似是得了命令一般从木天寻的鼻息间跐溜一下滑入了他的袖中。
“若他真是就这线玉虫便沦陷了,那我还真不必费那么多心思在他身上。”
青流站起身,为这一天他当然不可能只准备了线玉虫。若不是为那琼林艳的云密之术所苦,他也根本不可能会喂木天寻吃食麒麟敖之骨血。
木天寻何等难捉,顺影自然是知道的,四派中已有三派落网,琼林艳之木天寻,凤栖阁之阮栖凤,落雨轩之秋复芸,唯有那最为神秘莫测的一派音璃居之南宫祖实在太过难寻,至今仍然毫无踪迹。此次武林大会为的也就是这位主。然而四派中也唯有琼林一派的云密之术着实难以对付,若是用那些个寻常手段又要不能致死的程度去逼迫木天寻开口那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首先要破除云密之术,第一先决条件木天寻不可死。而恰巧这个方法从前便有人实践过。那凤吉便是一人。既然有了这样的先决条件,那青流的方法也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用上了。
“天寻,不枉你我认识一遭,别说我对兄弟太狠,这千羽蚁可是我为你特意所培育的。”
千羽蚁?这东西连顺影都颇为吃惊,只因千羽蚁培育十分艰难,早在古早时期便就只能在流传的虫典中寻见了。就算麒麟敖有着不比寻常的生命,该流逝的还是随着时间流逝了,那些秘术都只能在上一代所流传的古书中参见。这千羽蚁并不如名字一般,千之意即是万千,而羽则是其功效。但传千羽蚁只一只钻入人的身体便会在肺腑之中安生,繁殖,生产,十分迅速,而它所接触过的地方均会出现红肿,瘙痒,疼痛,一阵比过一阵,没有人能忍受得住成千上万只千羽蚁在体内生存的。而千羽蚁最可怕的那一处还是它体内所含的毒素,据传一只千羽蚁的身体中所含的毒素可以至少毒倒三千大军。顺影想,这可怕之处才可能是千羽蚁失传的原因。
千羽蚁的毒很特殊,如果不是死亡那刻,它的毒并不会一瞬间侵蚀人的身体,而是会随着幼虫在其体内的繁殖而慢慢堆积在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中。腐蚀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最重要的精神腐蚀,最神奇的千羽蚁之说是说可操控意识。
但毕竟千羽蚁存在于历史中,如果真是青流,那他能将这神奇的虫子复原到何种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