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过道中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各色刑具,火把的幽光把狱中拷问的狱卒和囚犯的脸映照成同样的狰狞可怖,血腥味和铁锈味萦绕在身边久久不散。
身侧不时地突然传出凌厉惨叫,听的白沐心间发怵。
如此恶劣的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下,严少卿充分发挥出大理寺官员所独有的淡定自如,好整以暇的在前领路,只如踏青游玩一般随意悠然,怕是早把那周遭的惨叫哀嚎听成了春阳下的莺啼鸟鸣。
同是初涉此地的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也是眼含笑意不为所动,只管跟在后面走,似是知道要去哪里。
白沐心下就有些不平衡:他俩个倒是心有灵犀,但是有没有个人好心告诉一下自己——这究竟是要到哪里去!
下了最后一层水牢,一阵噬骨寒意透体而来。
白沐忍无可忍,又不好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发作,只好悄不做声紧赶几步追上严凤诉,问:“没完没了的下台阶下台阶——到底要去哪里?”
严凤诉回头森然一笑,衬了背后的跳跃火光,便有三分雌雄莫辨的诡异妖艳:“今日是清明,自然是带你去地下——上坟。”
周遭气氛烘托得太好,白沐惊得后跳一步,脑中不由自主的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譬如杀人灭口,再譬如毁尸灭迹、挖坟鞭尸……
作者有话要说:
☆、柳暗花明(三)
严凤诉回头森然一笑,衬了背后的跳跃火光,便有三分雌雄莫辨的诡异妖艳:“今日是清明,自然是带你去地下——上坟。”
周遭气氛烘托得太好,白沐惊得后跳一步,脑中不由自主的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譬如杀人灭口,再譬如毁尸灭迹、挖坟鞭尸……
“子季……”严凤诉顶一张随了火光不停地阴暗变幻的艳丽面孔,俯身过来,缓缓开口:“害怕了么?”
白沐惊一跳,不见严凤诉如何动作,耳边突然传来石门扎扎开启的声音,一团团浓重的白色冰雾从严凤诉身后的厚重石门内翻卷而出……
好冷!冷的人连浑身哆嗦的劲儿都没了。
等到冰寒的雾气渐渐消散,严凤诉重新点燃壁上被浓雾扑灭的松明火把,白沐才发现石门已经全部开启。
于是他顺其自然地抬眼向内看了一眼:发现室内有……一二三四五——六!六具冰棺。
六这个数字,不仅吉利,而且还很巧。
怪道非我不可,只怕是不好声张又信不过大理寺的仵作。
白沐脸一青,转身便往外走,被严凤诉一把拉住。
严凤诉在门边循循善诱:“子季,你当真不进去?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些冰棺中不为人知的内情或者隐情?”
白沐冷哼一声,挥掉袖子,头也不回。
却正好又被唇边带笑的苏尚书迎面拦下:“白编修,近来京中发生了连串奇案,被害朝臣共计六人,官职愈来愈大。圣上责令吏部会同大理寺秘密彻查此案,”他叹一口气,“此事本不该拉扯上你,但……”
严凤诉接过话茬:“但大理寺的仵作,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分明。于是,我向苏大人推荐了楚北医药世家嫡系传人——不巧,正是子季你。”
原来这厮什么都知道了,不愧是大理寺最负前程的典狱官。白沐回头,无比认真道:“我不是仵作。”
严凤诉了然一笑,上前拖过他便往石室内走:“你自然不是仵作,你是翰林编修。”
知道还让我来?!白沐觉得脑仁儿生疼,小爷这辈子,可从未与死人打过交道!
可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了又想,终是忍了,抱住石门可怜巴巴:“杀鸡焉可用牛刀——你们要是缺人手,我可以代为推荐。”
白沐想了想,设身处地的为那二人提建议:“首先你们可以去找御医院的王太医和刘太医,这两个太医人品极好乐于助人且医术高超——咳,当然,如果他们不愿意来,你们可以抓了他们的夫人和孩子来威胁,别客气,什么手段都用上,不怕他不来。”
说到这里,白沐自觉有些过分,便换个招数:“嗯,实在不行你们还可以去找京兆尹里一个姓李的仵作,这个仵作经验丰富见识广博,破获过好多奇案——”
白沐有些词穷,正尴尬,却见严凤诉在一旁连连点头。
白沐一笑,“景之,还是你最晓得通融……”
严凤诉笑的艳丽:“是吗?本官也这么认为。好了,说完了就快点进去。——寒冰贮存不易,很贵的。”
白沐的笑僵在唇边。任何时候指望严凤诉,就好比指望一朵浴血而出的妖异红莲会摇身一变而变成一朵纯洁清新的小白花。
“小白,你已经知道了,便不能轻易脱身。”既然严少卿洞若观火了如指掌,苏清晗便也不做隐瞒换了称谓。
随后轻飘飘地做出最后陈词:“好了,咱们进去吧。”一锤定音。
白沐平生有三恨:被官势欺压,和美人儿纠缠,以及——跟死人打交道。
如果美人儿可以不分性别的界定的话——巧了,白沐的三恨今天一次性齐全。真可谓是皆大欢喜三大团圆。
手中的松明火把火势减弱,白沐顺手扑灭丢掉,再取过一根点燃——取暖。
严凤诉咬牙切齿的问:“好了没有?”
白沐正在研究火把要怎么拿才能让火烧的更旺,抽空抬一下头:“急什么?”
苏清晗在一边好言提醒:“小白,严大人这样会很累的。”
白沐抬头,仔细打量一眼冰棺旁边正协助狱吏推起尸体的严凤诉,笑了。
其实验尸这种事情,只要功力火候够了,距离遥远也可以做到。
白沐站在门口,一边在火把上烤火取暖,一边闲闲道:“描述一下伤口状况。”
严凤诉的脸青黑交加:“宽二寸长半尺,暗红泛黑,血肉外翻。”
苏清晗问:“小白,这已经是最后一具了,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白沐苦大仇深的摇摇头。
严凤诉走开后,狱吏早已支撑不住,见白沐一摇头,以为这就行了,便如释重负地把尸体往棺中放。
白沐不甘心,大叫:“等等——”
白沐一叫,狱吏的手一抖,尸体撞在冰棺上,许是冻得久了,众人便听见喀拉一声脆响。
严凤诉面沉如铁,缓缓回头。
苏清晗咳一声,问:“小白,你发现了什么?”
“其实我只是想说……我和大理寺那位仵作仁兄意见相同,这六人均是先被下药毒死,而后被人在尸体上掩人耳目的割上一刀。至于是什么毒么……还需要细细查证。”白沐尴尬一笑:“哈哈,这等杀人手法,不像是江湖人士所为,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哈哈……”
“这是不是等同于——你什么也没发现?”严凤诉走上前来,袍摆无风自动,鬼气森森。
严凤诉生的艳丽是在京中出了名的,不怒不喜时亦有三分雌雄莫辨的妖艳,一冷下脸来,倒也不风自寒,白沐的心中亦有些打鼓。
“呀,那是什么?”白沐指着严凤诉身后,神色惊异。
被狱吏失手歪倒在棺侧的尸体头部的耳鼻中,正流出一群蠕蠕而动的黑色爬虫。原是尸体被撞了一下,恰好撞出了体内之物。
众人依法炮制,另有两具尸体也流出了同样物事。
怪道查不出来是何毒药,原来不是中毒,而是中蛊。
医蛊两不容,白沐知医却不通蛊,蛊毒一向被列为害人的异术,懂的人着实不多,精的人便更是少,要说到巫蛊至尊,唯有与楚北楚家医蛊相对的楚南莫家。
白沐心中大喜,这下查明白了,非毒是蛊,自己也爱莫能助。不关自个儿的事了,可不用被卷的越来越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庙焉能容大佛(一)
众人皆不言语,室内寒气依旧。
大家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僵冷。
地底下待得久了,难免寒凉渗人。白沐吞下最后一颗抗寒生暖的药丸,咳一声,打破沉寂:“苏大人严大人,下官方才掐指一算,发现早过申时,按照我朝吏律,申时便可退宫归家。不若,下官就此先行告退,也好方便二位大人在此静思心事?”
严凤诉正在棺边研究蛊虫,那些虫子离开尸体,爬不了多远便即死去,染得地上一片浓黑墨色。
闻言调侃道:“地底下黑暗异常不见天日,你又怎么算出了时辰天色?子季,若你哪天被人革了官职,倒是可以去城东桥下谋一处摊棚,与人算命卖卦为生。”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