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清阑似未听到般的合上了眼睛,良久咽喉里憋处了一个“嗯”字。
司空镜又道,“你要说的,侯爷都跟我说了。”
习清阑依然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那你睡着,我在这看着你。”司空镜道。这个人从小就跟着他,而他能给人家的却只有黑暗。
天亮了,是在等待与煎熬中亮起来的。
司空镜未早朝,也未给叶琰送行。他一直守着这张床,看着那张似已沉睡的容颜。常年呆在黑夜的苍白,僵硬的面孔,还有刺痛人心的伤痕。
司空镜不自觉的紧握住了习清阑的手。往日种种和今日画面,还有不可预知的未来,纵横交错,有后悔,也有自怨,更多的还是惊恐与惶惶不安。似习清阑这样的人,这样的年纪,他本来应该策马驰聘与草原之上,陪伴在他身边的应该是美丽且善解人意的姑娘。
可事实呢,有人将习清阑交到了他的手里,而他却只给了人家孤独和黑暗,如今让他面对的明枪暗箭,接受的是生与死的挣扎和煎熬。
“清阑,走上这条不归路你可曾后悔过?”司空镜问道,他知道,习清阑一定没有睡着。像习清阑那样的人,除非是真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否则就一定会保持清醒。
“为何要后悔?”习清阑依然是闭着眼睛应道,“没有人逼过我,一直都是我自己的在选择。”
这样的回答似乎让司空镜很满意,司空镜痛苦的笑了笑,同时想到了叶琰。轻轻地拍了拍习清阑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侯爷。”
虽然这样的话习清阑并不少听到了,可当他又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心酸、心疼。
走出了房间,面对明艳的阳光,司空镜慵懒的伸了伸手,捋了捋长袖,仰首往前走了两步,向宫人询问道,“侯爷身在何处?”
“回陛下,侯爷早早的就已与大军出发。”一个生的秀美的宫女应道。
司空镜闻言,面色显得更加沉重了。原来,自己竟然忘了今日是他出行的日子。昨夜一夜未眠的他,今日一大早又踏上了征程。
越想,司空镜越觉得后悔。
人,思绪不宁起来总是会遗忘很多事。
“是朕糊涂了。”司空镜轻声道。对刚才回话的宫女招了招手,道“随朕去水楼走走。”
“是。”宫女有些恐慌的应道。
水楼,是一个空虚而又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这个宫女很荣幸,得见旁人终生都不可能见到的圣地,并且还得到了在这里住下来的特权。
司空镜道,“以后你就负责打扫这里吧。”
宫女闻言有些迟疑,但更多的还是惊讶,依然跪谢道。“谢陛下!”
“以后朕会很少来这里,在逍遥侯回来之前,朕或许也不会来。可你要,这里的一切都不可损坏,也不可有任何的改变。在这里,你所见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可向其他人说起,从此,你也不可离开这里半步。”司空镜将话说完。
宫女也不敢问为什么,只是遵循这命令。
司空镜绕着水楼走了一圈,然后便离开了。
刚回到自己的宫殿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烦人。只听外面的公公为难的阻拦着。
“欧阳少爷!您不能进去!”
“我就是要进去,你能奈我何!”欧阳风忽的一掌劈在那公公的肩头,又是一脚踢上公公的小腿。公公跌倒在地,忍不痛辗转翻滚,却依然紧紧的抓着欧阳风的腿不放。
“司空镜!”欧阳风边用脚蹬着那可恶的公公,边扯着脖子直喊司空镜的名。直呼皇上的名,这已经足够砍了他的脑袋了,这一声惊呼吓呆了所有人,同样也将司空镜叫了出来。
司空镜好气的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都撤了下去。质问道,“谁让你进宫的?”
“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你管!”欧阳风瞪着司空镜,人都退下去了,司空镜也出来了,欧阳风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些侍卫是怎么放你进来的?”司空镜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孩子。他还记得叶琰说过,这个孩子的眼里好像永远都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侯爷走了,你把侯爷赶走了!”欧阳风嚷嚷着,一双明亮的眼饱含泪水的盯着司空镜,满面委屈。
司空镜呆了一霎,他也没想到欧阳风会忽然哭起来。而他也从不知道要如何哄小孩。
“侯爷等了你好久,你却连看都不去看一眼!”欧阳风闹着,狠狠的将一块玉牌丢到司空镜面前,摔的粉碎。
司空镜盯着那块玉牌看了些时候,这才想起,这是叶琰重伤之时,他独自回宫,觉得无所依的时候走到了往日的镜王府,看到了还在府中的欧阳风。见他孤零零的可怜得很,又因是叶琰拼了命救起来的人,便赐了他一座府邸,还给了他衣袂玉牌,说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也可以调动少量军队。
而他也从未见过欧阳风动用那枚玉牌,久而久之的就将这事给忘了,没想到欧阳风拿着这枚玉牌竟然就做了一件事。
“你是让侯爷去送死!”欧阳风继续怒视着司空镜。司空镜看了他一眼,冷淡的道,“玉牌坏了便没有了,你想在宫里呆多久便呆多久,没人会赶你,只是别再当众直呼朕的名讳,毕竟朕是一国之君,不会因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而改变什么。”
司空镜说罢也没再去看欧阳风,而是径直回到了殿中,沉静而寂寥的宫殿,金碧辉煌,还有那一柄龙椅,是多少人的梦想。而那却成了他的枷锁。
合上了门,司空镜让人传令下去,谁也不准伤害那个孩子,若是那孩子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没有了烦人的喧闹声,也没有了熟悉身影。他独自坐在玉案前,陪伴他的是笔墨还有那堆放的整齐的奏折。
作者有话要说:
☆、去无踪下落不明,身中毒浑然不知
局势并没有因为叶琰的一去而好转。司空镜所等来的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叶琰在离凉州还有五十里的向阳山失踪了,下落不明。
几天过去,习清阑也可以下床行走了,掀开纱幔,司空镜有些落魄的站在习清阑的面前,面色苍白无力,发也干燥枯黄,似已病入膏肓。习清阑正欲施礼,司空镜扶住了他,“可好些了?”
“好多了。”
“那你走吧。”
“走?”习清阑半眯着眼睛,愤愤的推开了司空镜,“现在你就想要放弃了?”
“陛下,慕容将军求见。”公公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
司空镜罢了罢手,习清阑横了司空镜一眼,“值吗?”
司空镜并不能给他任何回答,值吗?支开了所有人,留下一人独守这只剩一个空壳的宫殿。
若放在从前,他定会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去做,可如今,他做不到了。从他决心将叶琰带回梨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了,太多的感情束缚着自己,不忍再面不改色的去观看战火,更不敢冷静的去看血肉模糊,苍生挣扎历经生离死别。
“让她进来吧。”司空镜道。
慕容莺莺走进,威风凛凛,颇有大将风范,见司空镜端坐椅上,单膝跪立,两手抱拳,深深躬身,“臣,参见陛下。”
“你觉得你一介女流,能平复凉州?”司空镜轻蔑的问道。如今回想起慕容景央的死已让他内疚不已,若是慕容莺莺在出点什么事……
“陛下,臣可以的!”慕容莺莺应道,目光凛冽。
霎时,一个锦衣少年款步走到慕容莺莺身边,只是向司空镜浅浅的俯了俯身,“我陪她一起去。”
“公孙玉?”司空镜有些惊诧,他完全没想到公孙玉会来。
“想必陛下今日也只看到了败局,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了。”公孙玉笑道,摇了摇扇子,笑容一如当初般明媚妖冶。
“莺莺。”公孙玉看向慕容莺莺道,“你和习清慕比较熟,负责浪子窝,把习清慕逼出来。陛下,请将营救侯爷与阿雪的任务交给我吧。”说这话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得公孙玉才是一国之主,而司空镜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且已奄奄一息的废人。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真的太累了。累得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公孙玉说完这些,司空镜只想安静的睡下去。
“陛下,有人送来了这个。”刚离开的习清阑又回来了。这次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盒子。盒子是几块粗糙的木板钉制而成的,做工很粗糙,木板很新。两块木板叠合的细缝中还残留着腥红的痕迹。司空镜皱着眉头,用了很大的劲才站了起来。神态沉重的看着木盒子良久,道,“拿过来。”
习清阑将木盒子拿了过去。司空镜的手触碰到盒子,又颤了颤,只觉得头晕目眩,两手无力,又缓缓地坐了下去,示意习清阑打开。
习清阑将盒子打开,一股浓烈的腥味飘散开。盒子里正安静的躺着一颗头颅。那是一颗小孩子的头颅。小孩安静的闭上了双目,面色平静,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乌黑的发从脸庞散落,全都堆积在那块垫着头颅的黑布上。
“风儿?”司空镜几乎喘不过气来。几度差点晕了过去。公孙玉和慕容莺莺也围了过来,公孙玉取出盒子里的黄色信封,熟练的拆开,里面是泛黄的纸,写了满章的文字。“是习清慕大人的字迹!”公孙玉几乎是惊叫了出来,他没想到习清慕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而司空镜却已昏睡了过去。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龙床上了。陪在他身边的是慕容莺莺。
见司空镜醒来,慕容莺莺沉重的面色散了开,一脸灿烂的笑着,“陛下醒了?”
司空镜揉着太阳穴问道,头还有些晕,身上也还有些无力,“陛下是中毒了!”慕容莺莺应道。
“中毒?”司空镜不敢相信,可现在回想起来他又不得不信,这半年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只当是国事繁忙惹的祸。
“是呀,好在解药服的及时,只是熟睡了两天,已无生命危险。”
“你说朕睡了多久?”司空镜惊讶的看着慕容莺莺。
“两天多点。”慕容莺莺回答的时间还算精确。
司空镜心里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四处打望了一圈,问道,“欧阳风呢?”
“他……死了,是被习清慕大人杀死的。”慕容莺莺回道,又将事情的经过与司空镜说了一遍。
那日欧阳风进宫盗走了兵符,离开都城,正欲将兵符交给同伙的时候被习清慕遇上了,所以习清慕就杀了那个孩子。
“你说朕中毒,是怎么回事?”听罢,司空镜只觉得匪夷所思。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又想到刚才慕容莺莺说自己中毒的事,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事还是和那个叫做欧阳风的孩子离不开关系。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