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佛》分卷阅读24

    ☆、第十五章

    只可惜事与愿违,莲华未曾料到,玄觉听后,甚至不曾有片刻的犹豫踟蹰,依然冷声道:“玄清师弟不必为此事忧心,慧安师父早已知晓我们留在曹溪的前因后果,虽然未能回永嘉安国寺很是遗憾,幸而宣扬佛法并不拘泥于此处彼处,如今得慧能大师临终重托,无论在曹溪还是在别处,都无愧于慧安师父多年之教诲。”

    听着玄觉毫无感情的言语,莲华一直愣愣的,瞪大了眼睛,他仍是不信,只听玄觉接着道:“若是慧能大师知道了,玄清师弟的身份已能让众人知晓,再不用掩人耳目,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世人面前出现,和普通人一般坦荡自由,定会为师弟高兴的。”

    莲华木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能被世人认同,多好啊!那是他自儿时已来的愿望,平日里表现的再无所谓,内心深处还是想和别人一样,但那已是曾经了,现在的莲华早就不在意那些与他毫不相关人和事,他在意的人只有玄觉一人,在意的事只有与玄觉有关之事。

    玄觉此刻这般疏离冷淡的待他,让莲华一时间不知所措,少顷,莲华忽地放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几分小心翼翼道:“玄觉……那天……夜里……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才会对我这样冷淡的,对吗?”玄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没有言语,莲华可怜巴巴的道:“我真心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这一次!我……”

    “那日的事,我已经忘了,玄清师弟也忘了吧!”提起那天晚上的事,玄觉还是心存芥蒂的,真的不愿莲华再说下去,玄觉冷冷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去,以掩饰住脸上尴尬之色。

    什么叫忘了!怎么能忘!望着玄觉决绝的背影,莲华咬了咬牙,横竖两人相处的情形再糟糕也就是如此了,他从后面紧紧拥住玄觉,感受到怀中的身体颤了一颤,莲华道:“我不会忘!你曾说过要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的,这话我会永远记得,你也不能忘!”

    一向心软的玄觉,这次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低低叹息一声,清冷的声音道:“玄清师弟,你放手!”

    一句话,像是一盆冰冷至极的凉水,兜头向莲华的头脸浇来,霎时莲华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冷,从体外直入心脏。

    莲华僵着脸,满面的不可置信,他强硬的转过玄觉的肩膀,逼迫玄觉与他对视,看到玄觉眼中的冰冷疏离,冷漠淡然,莲华只觉胸口一痛,这陌生的眼神像是一根刺,冷不防的被它扎在心口最柔软的部分,痛的莲华几乎站立不稳,他松开了抓着玄觉肩膀的手,后退两步,还是痛,他被迫弯下腰来。

    这种痛,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多年以前他也经历过,痛彻心扉却无力止疼的无奈与悲哀,熟悉的莲华想落泪,胸口堵着一块巨石,死死压着心脏,永世不得翻身。原来如此,所谓早已定下的命格,所谓这一世不可能在一起!

    莲华木然的抬起右手,紧紧捂住胸口,借此止住那难耐磨人的疼。见他如此难过的模样,玄觉老大不忍,内心发疯的叫嚣着要上前扶住他,伸出的手却又生生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玄觉终于稳住自己的声音,以免让莲华听不出自己内心情绪的剧烈起伏,沉稳如山的熟悉嗓音,却用陌生的语气道:“玄清师弟可是身体不适,想来是近日太过操劳了,快快去厢房休息吧!”

    莲华闻言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哀怨又凄苦,蓦地,他的视线停留在玄觉的脖颈处,一小截红绳露在一丝不苟,高高束起的衣襟之外,莲华眼睛一亮,嘿然一笑:“你还敢说心中没有我,既然都已如此无情,如此丝毫不留余地,一口一个玄清师弟叫的顺口,为何还挂着我送的玉鱼!”

    莲华把自己脖颈上的玉鱼拽出来,昏黄的烛光下,两条原本就是一对的玉鱼相映成辉,闪烁着温润晶莹的柔和光芒。

    玄觉有一瞬间的动摇,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给此事做一个了断,给莲华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不能再纵容自己的心,这件事究其根源,要怪便怪他当初对莲华的骄纵,如今佛道禅宗,曹溪宝林寺,慧能大师的遗言,玄举师兄,乃至天下数以万计的僧尼道俗,一件件事一个个人,都压在玄觉的肩上,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任由莲华胡闹,不能让莲华牵制住自己的心!

    玄觉果断抬起头来,与莲华的视线相交,他在莲华眼中看到无限的希翼憧憬,看到那目光灼灼中的情意绵绵,玄觉知道,此刻若是不能狠下心来,那么一切终将如脱缰的野马般,失去了掌控,会直直坠下悬崖深渊中去。

    抬手,将脖颈上的翠绿玉鱼攥在掌心里,那玉鱼明显还带着自己的体温,玄觉后槽牙咬的生疼,狠狠闭上眼。

    莲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动作,玄觉的脸绷的死紧,五指合拢,用力一握,嘎嘣一声,什么东西粉碎的声音,玄觉心中发苦,动作还是毅然决然的狠。

    只一瞬间,莲华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玄觉的手,只见玄觉漠然地摊开手掌,他掌心的玉鱼已经变成了一堆粉末,让人完全想象不出它原来晶莹剔透的样子。

    玄觉一扬手,手中的粉末在他的指缝间徐徐流出,一阵夜风适时吹过,粉末四散而去,居然没留下一点痕迹,莲华所珍视的定情信物竟然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玄觉道:“世间万物,草木生灵,在天地神佛眼中,不过是瞬生瞬灭,皆如镜花水月一般,在岁月的长河中,还未称得上‘存在’便又重新‘消失’,玄清师弟又是何苦为虚无缥缈的‘情’之一字执着!”

    是呵!这个世间,究竟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莲华曾经自以为是的想,他的情意,他对玄觉的情意,必定是永世不变的,可是眼见着那玉鱼碎成粉末,他的心似乎也跟着碎了。

    ☆、第十六章

    原本怎样都不信玄觉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狠心,可是现实终究是打碎了他的梦,他不切实际的梦,那在藏经阁的初吻,那夜的缠绵亲热,十八年来的一点一滴,都在这一刻被玄觉的无情抹去。

    玄觉转过身去,庄严肃穆的声音道:“玄清师弟自幼聪慧过人,敏而好学,慧安师父赞你莲洁心清,悟性天资皆超出常人,若是将全数精力用在修习佛学道法之上,假以时日定成大器!功得圆满,修成正果,亦是指日可待!”

    莲华无声苦笑,他的心口已*的麻木了,修成正果吗?成仙成佛,如慧能大师一般,玄觉将来果真是要成佛的吗?

    “什么功德,什么仙佛,我通通不稀罕,”莲华道:“我只问你,你可是终要成佛?”

    玄觉薄唇紧抿,微微颔首,莲华眸中痛色一闪而过,又道:“你可是因着此事便容不得我?”

    “并非如此,”玄觉蹙眉急道:“这世间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容不得你,只是……”

    莲华抢道:“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姑且不说你是要守三皈五戒的出家人,单就你我二人皆是男子便不被这世间所容了,你又是清誉在外的无相大师,怎地能陪我趟这浑水!”

    玄觉直视莲华忿忿的有些扭曲的脸,良久,道:“是!”

    只一个字,便激得莲华浑身发抖,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忽地哇的一声,莲华一口血吐在掌心的玉鱼之上。

    殷红的血珠顺着翠绿的玉身徐徐滑落,玄觉闻声回头,浓重的红血色冲击着他的大脑,玄觉一个箭步冲到莲华身旁,未经思考便扶住他的手臂,急切道:“怎么会突然呕血了?你怎么样!”扯过他的手腕摸了摸脉象,还好只是心血攻心,并无大碍。

    莲华抬眸,澄澈的眸子看着玄觉焦急的脸,玄觉瞬间回过神来,慌张的松开扶着他的手,为免再有失态之举,玄觉转回身去,负手而立,不再看莲华的脸,漠然的声音道:“玄清师弟可有大碍?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房休息才好。”

    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丝,莲华望着玄觉的背影,视线渐渐模糊,心底冰凉一片,有什么液体自脸颊*来,滴在又红又绿的玉鱼看,真是难看啊!

    莲华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摇摇晃晃的向屋外走,玄觉闻声转过身来,自己如此寡义薄情,心中仍是愧疚,忍不住要唤他:“玄清!”

    莲华顿住脚步,犹豫了好久才徐徐转过头来,只见他眉间的朱砂莲红光大盛,玄觉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觉得不妙,蹙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不是玄清,从来都不是!莲华这个名字,当初还是你取的,如今,你却不愿意叫了!”莲华声音清冷,深深望了玄觉最后一眼,便重又转身,向无边的夜色走去。

    望着莲华寂寞的背影越行越远,玄觉抬手捂住胸口,他的心,不是不痛的!

    可叹缘起缘灭,天意如此,谁又做的了主呢!

    离开了宝林寺,下了韶山,莲华不知何去何从,苍茫天地间,世界之大,却无一处得以容身,一十八载历经波折,结果最亲近之人毅然决然地离自己而去,留他一人在这繁华寂寞的世间,孑然一身。

    以往的苦痛折磨,浪漫纠缠,仿佛都与那人无关,在韶山脚下,莲华茫然四顾之后,还是蹲下身,蜷缩在地,心口好痛,他心心念念的玄觉,这世间能让他心痛的人便惟有玄觉一人而已。

    什么成佛,什么命定,玄觉对他如此无情,都是因为这个世道,天下之大,所谓责任重担,凭什么都要玄觉一人来担!只因自己对他生了情,便不被这个世道所允许吗?就要离开他?

    呵!这个世间大道,还真是好没道理!情不自禁,身不由己之事,怎是“命中注定”四个字想拦便拦的了的!莲华冷笑,眉间的红光幽幽闪着光,双目也变的赤红,若是这山边有人走夜路,见着一身白衣的莲华如此,定会吓破了胆,以为是见到了修罗恶鬼。

    天就要亮了,莲华苦想了一整夜,陷入了一个自己编造的臆想中,不能自拔。莲华想,玄觉十八年来都对自己有情有义,却碍于这个世道,碍于所谓责任重担,只是一念之差,便决定不与自己在一起,这也是无奈啊,玄觉自小便不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

    思及此处,莲华心中大恸,那一阵阵牵连五脏六腑的抽痛折磨着他,现在他不由的信了画桥的话,他与玄觉便是真的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这是竟是真的!那种连着血路经脉,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疼痛中紧缩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莲华再也忍受不了,究竟是为什么,这个世道让有情人不能在一起,他深深的爱着玄觉,莲华相信一人一影才是这一世的命定,都已然是一个整体了,怎能生生拆分开来,两人曾经明明说好的,会永不分离!

    莲华突然开始好奇,自己究竟是谁,玄觉的前世是顾念卿,那么他的前世是谁?若说他的前世还没有灵识,只是玄觉的影子,那他为何突然要从无尽的混沌懵懂中醒来,是为了什么?因为玄觉吗?想来这一切的答案,如今只有三世镜上的小金蛇知晓了。

    莲华抬起头,明媚的晨光让他精神一振,最后还是要去找画桥,起身向伊人香的方向走去,既然是逃离不开的命定,那就改了它吧!

    清晨时分,一夜未眠,玄觉开着木窗,遥望残月西沉,漫天繁星褪去光亮色彩,藏蓝色的天空变成浅蓝,然后东方渐白,迷蒙的红光一点点的映红了半边天,天终于亮了。

    一夜了,玄觉睁开眼,自莲华离开,他便再也感应不到莲华的所在,晨光映在玄觉脸上,那一瞬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痛苦,莲华现在何处?将要去何处?下一刻又在何处?

    玄觉虽然早已做了准备,却没想到昨夜居然成了两人的诀别夜,他未曾妄想莲华会乖乖的去他安排的禅房,起初他就知道,依莲华的脾气,定会一气之下,一走了之。

    ☆、第十七章

    整夜未眠,只觉眼睛酸涩异常,胸口闷痛不减,昨晚明知那样说,那么做,会伤透了莲华的心,可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说了做了,莲华眸中的痛,他气血攻心呕出的血,让玄觉一阵混乱挣扎,却终究任由伤心欲绝的莲华离开。

    此刻在这明媚的晨光之中,玄觉平生第一次感到,生离比死别更加悲哀无奈,未来的日子那么久,以后的路那样长,没了莲华的相陪相伴,他一个人将会如何?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如何面对?

    不能深想,越想越心痛,甚至在一呼一吸之间,玄觉能够明显感受到那痛感的一张一弛,一切都是自己造下的恶果,谁让他如此残忍无情。玄觉闭上双眼,自虐般的细细感受那冰凉彻骨的痛,好像只有如此才能为莲华分担一些,自己也好受一些,不至于时时刻刻觉得愧疚难捱。

    直至寺内晨起的钟声敲响,一声声紧扣玄觉的心弦,又是一天,玄觉猛地惊醒,他不能再发呆了,该做的事还有很多。

    “咚咚……”有人敲门,玄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着,缓步行至门前,拉*门,便又是那个慈悲为怀,冷静决断的无相大师。

    “原来是玄举师兄!屋里请,”玄觉道:“时辰这么早,是有要紧的事?”

    玄举见他眼中血丝浓重,举步入内后,关切道:“玄觉师弟,可是昨夜未休息好?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转而又叹道:“这几日诸事繁杂,也是操劳的很,真难为你了!”

    玄觉道:“多谢玄举师兄关心,我无碍的。再者,这些皆是我份内之事,更谈不上操劳了!反而要感谢师兄能从旁指点我,才不至使寺内诸事乱成一团。”

    “你我之间,便不要客套道谢了,只是你要注意身体才是,”玄举道:“对了,玄清师弟现在何处?不是说好,今日要向宝林寺僧众解释他的身份,分发由他默写完成的《舍利心经》吗?”

    原本已经收拾好嘈杂的心绪,忽地听到旁人提及莲华,玄觉脸上声色不动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玄觉沉吟片刻,开口道:“他走了!”声音飘忽,轻不可闻,像是梦中的呓语般。

    不知为什么,玄举觉得玄觉师弟这三个字说的很是寂寞苍凉,忙追问道:“走了?玄清师弟去了何处?”

    “天高地阔,想来他定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玄觉看着远方,脸上的表情是玄举从未见过的清冷落寞,低声道:“再也不愿回来了。”

    玄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清咳一声,意图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见玄觉目光清醒了些,才开口道:“未曾料到玄清师弟竟然走的如此匆忙,”他今日前来是有要紧的事与玄觉相商,“我来是想问玄觉师弟,你打算何时启程?”

    闻言,玄觉这才真正从浮想的空中回到现实,他居然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慧能大师于临终前曾交代他,已将衣钵传于五位后辈僧人人,除了玄觉,还有四人,分别是青原行思禅师、菏泽神会禅师、南阳慧忠禅师、南岳怀让禅师。

    玄觉的一项重要任务便是,将慧能大师圆寂这一消息带给他们,这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集五人之力,将当年达摩祖师亲传的袈裟找齐,拼成完整的一个,再拿回曹溪宝林寺,由玄觉持袈裟披在慧能大师的尸体之上,佛家宝物,盖于佛身,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尘埃落定。此事也正是玄觉的心念执着所在。

    玄觉毫不犹豫道:“我今日便起程!毕竟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走之后,宝林寺上下的一应事宜还要劳烦玄举师兄多多操劳了。”

    “今日?是否太突然了些!”玄举愕然道:“师弟再等几日,至少也要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再起程上路啊!”

    玄觉道:“不必如此,苦行修佛之人怎可那般娇气!”

    “既然师弟执意今日出发,那一路上艰难险阻定是不少,师弟切记要小心行事。”玄举只得道:“宝林寺有我照应便好,你尽管放心!”

    如果,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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