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佛》分卷阅读40

    弘愿蔫蔫地抬头,见神秀在他面前蹲下身,满脸慈爱的对他笑了笑,苍老的脸上又挤出了数条皱纹,对他道:“快打开这个木匣子,只要把里面的东西披在身上,你就能帮你行思师父报仇了!”

    小弘愿闻言神情一凛,回过神来,大声道:“此话当真?”

    众人吃惊地看着他,皆以为弘愿是惊吓过度,此刻却都顾不上他,心内酸楚,神会也正自纳闷,以为弘愿是在与他说话,暗忖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吓傻了。

    弘愿按照神秀的指引,慢慢打开手中的黑色木匣,里面的东西他认得,这便是达摩祖师传下的袈裟,青原寺中也有一块,由赤色偏黄的布料拼成,纹理间还绣有金线,煞是奢华好看。

    神会一眼过来,便认出匣子中的是神秀藏起的那块袈裟,茫茫然思虑,怎么会,这袈裟何时到了小和尚手中?趁神会还在愣怔中,神秀急忙道:“快!照我说的,把袈裟披在身上!”

    小弘愿不再迟疑,默默站起身,抖开袈裟,旋身将这块袈裟围在身周,弘愿还是个孩子,身量不及成人一半,这三分之一的袈裟对他而言,倒是刚好合身。

    神会见弘愿竟将自己视若珍宝的袈裟披在身上,顿时回过神来,大喝一声:“大胆!这袈裟是你碰得的吗?给我脱下来!”话未讲完,便蓄力向弘愿冲过来,竟是不管不顾的要下死手!

    玄觉见形势不妙,正要奔来拦住神会攻势,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瞪大双眼,只片刻的功夫,小弘愿周身金光大放,透着耀目金光的照射,周围的一切近乎透明。

    小弘愿明显在被未知的陌生力量催持,人已升起至半空,瞬间化作盘膝坐姿,仿佛正盘坐于仰莲座之上,如法相庄严的菩萨般,双掌合十,满目慈悲。

    众人皆惊异非常,行思忍着剧痛睁开双目,见徒儿小弘愿身披达摩祖师所传袈裟,凛然迎敌弘,惊诧之余,又心下甚慰;玄觉也不由赞叹一声,后生可畏;赤元拍了拍梦歌的手,淡笑着道:“这下有救了!”道家常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今日看来,上天仍是慈护众生的!

    神会见此情形,只觉得梦寐以求的袈裟仿佛要变成旁人的了,这还了得!此刻已是失了阵脚,惊忙上前,只为抢夺袈裟,盲目地一味进攻,茫然嚷道:“那是我的!你给我脱下来!”

    神会飞身而起,依旧祭出灵元归一*,可是这次,白影一碰到金光,顿时化作无形,神会是前进半寸也不得,就与金光中的弘愿在半空持续僵持着。

    达摩祖师的袈裟,乃是世间至阳至刚之物,邪魔之术法自是无法与之抗衡,弘愿双目圆睁,他年纪虽小,此刻却是威势逼人,只见他额间灵台洞开,金色光芒忽地收缩成一束,直直射向神会,神会躲避不及,面门被金光*个正着。

    这一下威力非凡,神会明显毫无反手之力,再无力抵抗,七窍流血,神形俱损,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弘愿趁机一声大喝,孩童稚嫩的声音全然不见,只剩如虎豹雄狮般的厉吼,声震四野,在念力驱使之下,弘愿身周光芒更盛,光辉聚集,在半空中幻做一个佛字,疾冲向前,罩在神会头顶。

    一个明显不属于弘愿的声音透过弘愿之口,如梵音檀响,缓缓诵出:“你触犯‘四重禁’,淫、杀、盗及大妄语四成,本是极重罪,又犯‘五逆罪’,杀父、杀母、杀阿修罗、出佛身血和破和合僧。”

    “弘愿”语气中立时多了几分凝重,最后缓缓道:“可最重之罪却是‘一阐提’,你不再信佛教,已然断灭善报!”

    字音一落,刹那间,半空高悬的佛字大放光芒,殊不知,达摩袈裟乃是克制灵元归一邪术的利器,神会痛苦的伏在地上,身子蜷缩在一起,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头发瞬间变的花白,骨瘦如柴,身体仿佛在刹那间便被抽干了。

    不知是否花了眼,玄觉眼看着神会的身体在变的透明,再过片刻,竟消失不见了,就如同方才的神秀一般,全然没了踪迹。

    当一切尘埃落定,已是日暮西山,整座宅院被晚霞映的通红,仿佛天地间都被抹上浓重的血色。

    ☆、第五十三章

    小弘愿拖着过长的袈裟,一走一绊的向他的行思师父奔来,一下扑到行思身边,小小的双手捧着那条方才吓到他的断臂,再抬头已是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行思惨白着脸色,用尚存的右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虚弱道:“弘愿长大了,师父都要靠弘愿保护了,怎地还哭鼻子呢!”

    无人说的准,弘愿使出的惊人力量是谁在催持驱动,显然不只是达摩祖师那一片袈裟那么简单,许是还有小弘愿冲冠一怒,为师复仇的信念,哎……谁知道呢,此刻大家得以携手看夕阳,便是劫后余生,上天眷顾,理当珍惜才是!

    伤兵残将,休养了三日,伤患们的身体皆恢复过来,毕竟这群人不是佛门高僧,就是道家弟子,身子骨比寻常人结实不少,根基牢固,复原的便快上许多。

    赤元为怀让禅师做了一把带轮子的木椅,不得不赞叹,道家门人的想法还真是稀奇古怪,偏偏这木椅对于此刻双腿不良于行的怀让,十分好用,怀让有了木椅,可以自行操纵,心情舒畅不少。

    他作为长辈,这几日得了闲,便挨个厢房探望这些后生们,关怀几句之后,便要老气横秋地道:“佛门一劫已过,可叹世事多变,人心叵测,吾辈已老,只望你们年轻一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继承先祖衣钵,将佛法发扬光大!”再眉头紧锁地叹口气,便问道:“不知你们今后作何打算呐?”

    打算啊,行思还真是不敢跟怀让老前辈说,玄觉也是心虚的很,亦是不敢说,惟有小弘愿,人小胆大,口无遮拦道:“赤元真人与梦歌哥哥,今后定是要携手天涯海角,共度余生岁月!”

    怀让禅师的脸色黑了一分,他记得道家弟子虽不必持戒修行,可这梦歌……是个男子吧?两个男子……罢了罢了,横竖是道门之事,丢不了他佛门的人。

    小弘愿继续道:“待到行思师父好些了,便和如苏哥哥一起送您回南岳,师父说了,如今佛门人心不稳,还要仰仗您老主持大局!”

    嗯,这话怀让爱听,不过,为何是与那个叫如苏的小子一起?有了赤元与梦歌的先例,怀让脑中灵光一闪,面色黑了三分,忍不住问道:“送我回南岳之后呢?你师父行思打算如何自处?”

    小弘愿乐呵呵地道:“当然是与如苏哥哥一起,寻个山明水秀之地,或者深山密林之中,做隐士去了,相伴一生,自得逍遥!”

    荒唐!胡闹!怀让禅师内心极度挣扎,叫嚣着要罚行思面壁十年,抄万本佛经,面上却是压抑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问:“那玄觉呢?他作何打算?”

    “玄觉师叔说了,他要去登仙台山,度六俗诸天,誓要寻到达摩祖师留下的最后一块袈裟!”怀让默默点头赞许,还是玄觉这孩子懂事乖巧,自小便懂得顾全大局,真是后生可畏啊!

    弘愿突然凑到怀让耳边,悄声道:“我偷偷跟您说呦!玄觉师叔要尽快找到袈裟的因由便是:据说最后一片袈裟在谁身上,那人便是方辨大师的转世,真正的佛道禅宗继承者,与其说玄觉师叔是为了寻袈裟,不如说他是要寻要这个人,将宝林寺诸事托付于他!”

    闻言怀让几乎感动的老泪纵横,这才是佛门弟子,为众生苍生涉险,思虑长远,品质德行,隐隐有慧能大师之风!

    小弘愿更小声地道:“玄觉师叔是想将宝林寺住持一位,连带着佛门一堆麻烦事,赶快推给那位继承者,这样一来,他也好安心地去寻他的心上人啦!您不知道罢,玄觉师叔的心上人可是个美男子呢!这可是玄觉师叔的秘密,我是偷听了他跟我师父的悄悄话才晓得的,您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怀让禅师的脸全黑了!这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想造反不成,若是因着哪个女子,犯了色戒,还可以罚,这都找的是男子……这,这算是怎么回事!真是要被气死了!

    怀让忽地福至心灵,猛地抓住弘愿的手,面容扭曲,像是发怒又尽力克制,欲哭又勉强扯出个笑,尽量让表情显得慈爱些,怀让皱着满是褶子的脸,温言道:“小弘愿啊,你年纪还小,休要跟你那没出息的师父师叔学啊!”

    “嗯!”小弘愿拍着胸脯道:“您放心!我怎能跟他们一样!我要与玄觉师叔一起去度六俗诸天,我年纪尚小,修为也浅,理当去历练一番,增长见识。”

    怀让心下稍慰,赞许的点了点头,别看这孩子还不到八岁,自小便志向高远,可比那些个大人要识大体。

    见怀让目露赞赏,小弘愿十分得意,继续道:“我一定得跟着玄觉师叔去瞅瞅,见识一下,能把他迷的神魂颠倒的美男子,究竟是长的什么模样!”

    怀让禅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大怒之下,又是大喜,大喜之后又是大悲,终于呼吸一窒,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呀!师父快来啊!”小弘愿大声嚷嚷道:“师祖爷爷晕倒了!”

    怀让昏过去之前心道:你们这帮不肖弟子,千万别来救我,让我晕死过去算了,早日圆寂归天,好过迟早被你们气死……

    仙台山脚下,众人仰头而视,只见此山万仞之高,巍峨雄伟,云雾袅袅,果然是鬼斧神工的险峻山峦。

    小弘愿似模似样地背着个灰布包袱,里面只有两片袈裟——青原寺一片与神秀大师托付的一片,弘愿天真无邪地道:“师祖爷爷还生气呢啊!都不来为我们送行呢!”

    行思抬起右手,一个爆栗,敲上弘愿的小脑袋瓜,无奈笑道:“还不是你!师父最后临别赠你句至理名言,较佛门偈语好记又实用:‘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

    小弘愿吃痛揉了揉脑袋,嘿嘿笑道:“晓得了!”

    行思转而对玄觉道:“我这个徒弟平日里很是乖巧听话,只是偶尔调皮,我教徒不严,今后就要劳烦师弟多多教导了!”

    玄觉笑道:“行思师兄言重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们二人可有打算,要往何处去?”

    “我与思思要去看海!”如苏亲昵的搂着行思仅存的右臂,兴奋道:“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过海呢!我们要在海边搭个木屋,每日看日出月升,潮起潮落。”

    梦歌也拽着赤元凑过来道:“我们要去昆仑山脉,元元说了,游玩之余也要寻个有缘之人,收来做徒弟,让这道学符文有所传承。”

    赤元道:“玄觉大师可记清符文使用之法了?”

    “道长放心,贫僧已记清了!”玄觉也背着包袱,里面全是赤元的家当,各类符文道具把包袱撑的满满当当。

    行思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师弟与弘愿一路小心!”终究是放心不下小徒儿,行思揉了揉弘愿的光头,心里想的千叮咛万嘱咐,翻江倒海,而后又平静下来,终是什么都没再说。

    反倒是小弘愿开口,不知是跟谁学的,小大人般道:“诸位保重,天长水远,有缘再会!”语毕转身登山去也。

    众人:“……”

    玄觉双掌合十,躬身施了一礼,道一声:“各位保重,贫僧告辞!”便转身,紧紧跟上小弘愿。

    走出好远,玄觉看弘愿抽抽搭搭的可怜模样,实在不忍,便温声道:“莫要哭了,终有一日,你还会与行思师父见面的。”

    弘愿揪着袖口,连眼泪带鼻涕一起蹭了蹭,脚步不停,闷声道:“谁说我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玄觉唇角微微扬起,这孩子真是倔强,这脾气又有几分和莲华相似了。

    二人脚下的山路还很长,六俗诸天却是越来越近了。

    ☆、第五十四章

    横在莲华面前的,是一条颇宽广的大河,虽然远远看的见隐约成一条线的边际,可这河流究竟有多宽,却是不好说,与寻常大河不同,这湍急的河水竟呈现玄黑色,如同浓墨泼就而成,煞是瘆人,加之水流之上,云雾弥漫,鬼哭声声,更是令人从心底生出几分阴冷凉意,瘆的人心慌。

    莲华形状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盯着眼前的滚滚黑色河水半晌,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轻声问伏在自己肩上的小金蛇道:“这河流与鬼哭声,可是我的幻觉?”

    小金蛇耷拉着小脑袋,茫然的望着奔腾的河水,阴郁地道:“要真是幻觉,就好了!”

    莲华不解,侧头看向警惕地吐着信子的小金蛇,小金蛇并未直言相告,只是问道:“你可觉出这河流有何处不寻常了?”

    莲华沉吟片刻,答道:“河水呈玄黑色乃是其一,鬼哭声乃是其二……不对!”莲华猛地瞪大双眼,静下心细细倾听,只闻百鬼恸哭声声,竟然没有丝毫水流互相拍打,碰撞的哗啦声响,原来这条河流有的只是鬼哭声而非水流声!

    “嗯,你也发现了!”小金蛇点着脑袋,沉闷道:“此河名为恒河,并非佛经典籍中所言的佛门圣河,这条河乃是由无数冤魂的残缺魂魄凝聚而成,并非一般的河水,因着缺三魂、少六魄的冤鬼数量如恒河沙数一般多,多至三千大千,因此得名‘恒河’。”顿了顿,小金蛇又道:“若说要渡此河,就连我也不甚有把握。”

    莲华叹了口气,一路行来,他本是心存侥幸,墙壁地面上一直没再有鬼手,突地冒出来,将他和小金蛇捉走,想来到了六俗诸天还心存侥幸,真是妄想,这世间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便宜的事,看来可怖非常的境遇还在后头,眼前这条恒河,怕是比那些白骨鬼手要难对付的多。

    莲华劝慰道:“莫急,我们再走近些,先看看这河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再议渡河之事不迟!”

    小金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莲华便缓步靠近这条鬼气森森、阴气弥漫的恒河水,低头看去,莲华吃了一惊,浓黑色的水面,水质并不清澈,竟也能是清晰地倒映出莲华紧蹙眉头的焦急面容,甚至比铜镜更加清晰些。

    莲华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微微凌乱的发丝,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倏然之间,莲华瞳孔紧缩,他看到了什么?是玄觉!玄觉在水底向他伸出手来,眼底是无尽的绝望空茫,那人,那手明显是在向他求救,莲华愣神的功夫,玄觉的身影便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沉入水底去了!明明全然没有声音,莲华却明白,玄觉口型是在说:“莲儿,救我!”

    《御宅屋》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