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鸿苦笑。她在卫希颜身边将近半年,约略知道这张清绝出尘的面容下隐藏着对世事的无情!她若不将事情交待个清楚,怕是下一刻,黎先生就会被抛掷于窗外!
她手掌微微摩挲剑鞘,抬眉,道:“雷暗风引我入谷,惊雷堂图谋谷中之物,黎先生爱花成痴,拼死不愿离。我为护其周全,方被围攻致伤。”
卫希颜沉声笑道:“这黎先生你以前熟识?”
叶清鸿摇头。
“这倒奇了,为了一个初识的陌生人,你竟如此不顾惜自个性命?……嘿嘿,我倒不知,我的徒儿何时这般多情了!”
叶清鸿静静凝视她,眸心似有莹莹水光。卫希颜一怔,心口顿然微涩。叶清鸿低低一笑,语声喑哑,“黎先生,面貌有几分似家父!”她陡然仰首望空,双眸睁大,将涌出的泪意硬逼回去。
卫希颜愣住。
竟是……如此么?!她一时不由暗悔,不该如此逼她。轻叹一声,上前一步将这孤清女子揽入怀中,口中却笑道:“你眼中若进了灰尘,为师不介意将衣襟借你擦擦。”
叶清鸿心中悲苦,强忍的泪意竟被卫希颜这一句话引发汹涌,埋首怀中,泪水渐渐沾湿她前衫。
卫希颜苦笑低叹。她竟将一贯清冷的徒弟逗哭了!这叫什么?自作孽啊不可活!
良久,怀中耸动渐息。叶清鸿却伏首不起,手指攥着她衣摆,指骨间发白。卫希颜了然一笑,猜她定是一时羞了,不肯以红目示人,唇角溢出笑容,为转移她注意力,问道:“你说惊雷堂图谋谷中之物,倒不知是何等宝贝,竟惹得雷动上了心?”
叶清鸿将头微微抬离了些,却依然垂首不让卫希颜看见,声音微哑,又似隐有疑惑,道:“他们抢去的,是一片花。”
“花?”
卫希颜微微皱眉,想起谷底所见,处处花海锦绣,西面却是一大片花茬,难不成就是被雷暗风率人割去?是什么花,费得这般心机抢夺?
“那花叫什么名?”她问道。
“听黎先生说,是米囊花!”
米囊花?
卫希颜心中默默念了几遍,陡然想起一物,容色顿时一变。
“清鸿,那花是否花蕊中结有青苞?花开时一株单朵,花大艳丽,或红或紫,花香极浓郁,即使远在数百丈外也能得闻。花谢后苞在茎头,形如球,裂开后中有细小种子,看形状就像白米?所以叫……米囊花!”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隐隐沉肃。
叶清鸿到谷中时这花多数已开谢,果实却如卫希颜口中所述,她在谷中时多次听得谷主黎先生痴迷谈起此花,从开花到结茎巨细无遗,竟与卫师所说一般无二,她惊讶下微微颔首,“您见过?”
“何止见过!”卫希颜哼笑一声。
这米囊花,可不就是罂粟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罂粟:
公元初,由希腊及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传入埃及,后来在7世纪时传入东南亚,进入中国。因果实形如酒罂,中有极细白米果粒,古人又称罂粟花为米囊花、御米花,多以其形作诗咏之。
罂粟在初传入的几百年多被看作观赏花卉,很少有人吸食,并未造成危害。
唐开元时期的《本草拾遗》应是最早记载罂粟的中国药典,宋代医家已用于入药,在一些宋代医书均可见以罂粟入药的妙方。百姓中也有人喜用罂粟子来煮粥,视为大补之物,苏轼有诗道“童子能煎莺粟汤”,此莺粟汤即罂粟汤。
师徒情份
天色已全黑。
屋外月光黯淡,也无星光,唯有风送花香。
她盘膝坐于石台上,山谷夜风冷,怀中却温暖如春。叶清鸿烟眉微蹙,依偎在她怀里睡去。或许,这是她入谷以来头一次安眠。熟睡中,未握剑的那只手犹不知觉地紧攥卫希颜一角衣襟,似是唯恐在她熟睡时离去。
卫希颜低低一叹。这孑然如孤鸿的女子,褪掉清醒时的坚强,竟也如孩子般的脆弱。
清邃眼眸似有两分怜惜,她微微阖目,体内真气缓缓流转,右掌贴于叶清鸿背心处,凤凰真气如一道暖风拂入,催动留在清鸿体内的凤凰真元,慢慢融向经脉断损的双腿。
真气流动得很缓、很柔,似乎是儿时记忆里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叶清鸿咿唔了声,脸庞无意识地蹭近,左臂环过去,紧紧抱住卫希颜的腰。
“娘!”她呓语。
卫希颜不由哑然失笑。
想起自己这徒弟幼失双亲,仿如天地一叶飘萍,和前世的自己何其相似?然而自己尚有希文相伴风雨,怀中这女子却无依无靠,唯一能靠的,或许只有手中的长剑!
卫希颜想到这,不由又低叹一声,盯着叶清鸿的睡颜,眸心隐有光芒变幻。良久,她抬手。手指轻轻抚过那道苍白眉心,嘴唇贴近她耳,道:“清鸿,你要!……为师,便是你的亲人。”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