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的味道,永远在学生时代这个人生的年代秀中跑着柔情蜜意的龙套。
下了早自习,张西兮走到肖夏旁边。
“吃早餐了吗?”
第6章 在所有别人看来的自来熟里
肖夏闪动着眼睛,流露出不解的样子:“吃了。”
显然,这回答是慢半拍的,没跟上节奏的。
“面包和牛奶是我买的,”张西兮笑着说,“昨天晚上喝光了你的饮料。”
张西兮此时的笑容让人觉得春天来临,春天来临是说,不是夏天的闷热的温暖,也不是夏天的争妍斗艳,是沁人心脾的轻盈的温暖,是有些青涩的含苞待放的桃花三两枝。
“你真有意思。”
肖夏的“你真有意思”有几层意思呢,是在他的心理预期里他和你并不熟悉,可是你却喝了他的饮料,然后又投桃报李,这样的出乎意料让他觉得有意思,还是你把早餐不声不响地放在他的桌子上,这样的暧昧方式让他觉得有意思呢?
“我是真有意思。”张西兮低头浅笑着,目光像一缕斜阳,向着窗的方向。
只有张西兮自己知道这句“我是真有意思。”是省略了两个字的,这两个字本来很平常,但如果插入到这句话并和这句话一并说给眼前这个人听,就太沉重了,张西兮的心力还不足以将它发射出去,以致暂不能脱口而出,只能沉入心湖,像原本要和其他萤火虫一起点亮夜空的两只萤火虫失去了队伍。
张西兮是有点自来熟的,和萍水相逢的人,也没有繁琐的礼节和顾虑,无论男女,这容易让神经纤细的人误以为他喜欢自己。
比如,昨天,也就是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结束后的课间,张西兮就请求丁木教他吉他。
“你好,目不识丁。”
根据丁木的自我介绍和丁木的名字,张西兮给丁木起了个“目不识丁”的外号。
阳光洒下来,两个人相视而笑,一条斜直的光在两个人之间,好像是时空隧道,也像是为两个人交谈而点亮的灯盏。
“你好,东张西望。”
“以牙还牙的功力不错嘛。”
“你给我起外号,我就给你起外号。”
“你是酬勤中学的?”
“你不也是酬勤中学的吗?”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酬勤中学的学生你都听说过吗?你没听说过我,我可听说过你。”
“真的假的啊?”
“你学习好,是学校的宝,各科老师都四处宣扬你。”
“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幕后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班语文老师还读过你的作文呢?”
“是吗?哪篇啊?”
“好像叫《特别的男人味》”
“噢,那篇啊。”张西兮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思考时,自然而然便与人产生距离,仿佛遗世而独立。
酬勤中学的语文老师,有考试结束后从整个年级挑选出自以为好的作文给自己班同学读的习惯。
那篇作文,张西兮的语文老师并未使之崭露头角,丁木的语文老师竟然公之于众,人和人的区别到底是大的。
那篇作文,曾经夹杂在一些过期的教科书里,后来,随着教科书被张西兮当破烂儿卖了,但他仍大概地记得那篇作文有这样的片断:
有一天我对你说:“如果男人是等腰三角形,你就是等边三角形。”
“为什么啊?”你问我。
“等边三角形是特别的等腰三角形。”我说。
“我怎么特别了?”你低着头,在原地踏着脚步。
“你身上有特别的味道。”我回答。
“哦,没错,我嘴臭、狐臭、脚臭,每种味道都不与别人的味道雷同。”你噼里啪啦地说。但其实你干干净净,喜欢你的和不喜欢你的都无法否认。
“你身上特别的味道,是你走到哪里,哪里就多了清新气息,尤其是你穿着短裤露出毛茸茸小腿的时候,尤其是你低眉垂眼脸上泛起红晕的时候,尤其是你像个孩子一样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时候,尤其是你惊讶得瞠目结舌的时候,尤其是你从平常的事物中发现别样的乐趣的时候……”
“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就不能说‘尤其什么什么的时候’了,你前面的话就是个病句了,因为‘时候’太多了,太多了就称不上‘尤其’了。”你笑着打断我的话。
“刚好我已经排比完了。”
“你从不计较身外之物,活得很轻很洒脱,你没有玉树临风的外表,但你有一颗玉树临风的心啊!”我继续说。
“我没有玉树临风的外表吗?”你问。
“如果你再高一点,就有了。”我说。
“玉不玉树临风,和高度没有关系。”你说。然后,走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姿态给我看。
上课铃声,让我们各就各位,但没关系,你已经笑着躲进我心中。
“想什么呢?”丁木打断了张西兮的思索。
“想你的吉他弹得会有多好?”
“只是皮毛,但创作了几首歌曲。”丁木的眼里闪动着灵光。
她每走到一个地方,说出自己会弹吉他,都能得到一片艳羡,当然,音乐学院除外。
会弹吉他对于她,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因为她的长相有些寒碜。
弹吉他对于她,似乎是一个杀手锏,当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足以引起喜爱的人注目,她就会抱着吉他唱出温柔的歌曲。
山重水复疑无路,她一弹吉他就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的人会因为她会弹吉他而爱上她,却不会仅仅因为她而爱上她。
有些人爱你是因为你的身外之物,不是爱你的一颦一蹙,不是爱你的眼睛看他,不是爱你对他笑,不是爱你的肌肤,你的味道。有一天,你没有这些身外之物,比如钱财、权势、技艺的时候,他就不再爱你,不再爱你了。
这样的爱是可悲的,是爱屋及乌,人是乌。这样的爱又是可喜的,让天生不丽质的人看到希望,没有浓妆淡抹总相宜,哭起来不是梨花一枝春带雨,也可以努力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虽然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我的花果,因为我的这种应季的身外之物,但你还是向我走来了,向我走来,我就有机会让你,让你深邃地爱上我,让你一定爱上我的主干,枝叶,让你知道我的花果比起我,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如果有一天,丁木的手指出了使她不能再弹吉他的意外,因为她会弹吉他而爱上她的人就不再爱她了,不再爱她了吧。
“只是皮毛就能创作歌曲了啊?”
“因为简单的和弦也可以写出动听的歌。”丁木唱了起来,“是不是简单的和弦就不能写出动听的歌,是不是我的声音不够好听就不能打动你呢?”
“是不是别人的爱情我就不能歌颂,是不是歌颂完你们也会有人和我相拥?”张西兮行云流水地接了起来。
“你也会唱这首歌啊!”
“当然,什么时候能听你弹一弹你的歌?然后,你教我几手儿。”
丁木把“几手儿”听成了“几首”。
“我的歌不适合你学,都是小女人情怀的。”
“我和你学吉他。”张西兮一本正经地说。
两个人就这样在同学眼里“早熟”了。
而今天,张西兮和肖夏也在同学眼里“早熟”了。
我相信,在张西兮所有别人看来的自来熟里,肯定有一个是有重量的,肯定有一个搭讪不是自来熟使然。
第7章 嗯,它是和香蕉挺像的
“老师,你脖子上有一块紫色。”两个翘辫儿像两个香蕉,滴粉搓酥,超凡脱俗的女孩说。
“超凡脱俗”并不是说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孔,而是说她张着一张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面孔,班级里只有她的面孔具有童话色彩。鼻粱是向内圆滑的曲线,鼻尖锋利,嘴唇厚长,两个嘴角均匀上扬,闭嘴的时候,看似上下唇已融为一体。浓眉和大眼的组合,像是秋天湖泊的堤坝上落着一排整齐的树叶。她看一个人,常常让人错认为望穿了秋水,明眸善睐,如长袖善舞。还有,她两只招展的耳朵,高过眉毛,像是米老鼠的。
她是丁木的室友,揣无从。因为稀罕、冷艳的姓名,并不需要出洋相,她就会在同学的印象里脱颖而出,可她却总是出洋相。
“哪里?”爰爱老师花容失色。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