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共赏》分卷阅读8

    到最后,我的理智和我的身体像是分割开了,我听见我自己微笑着说,沃特先生,祝你们幸福。

    我们离开咖啡店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我没有带伞,沃特先生伸出手递给了我一把折叠伞,我接过了伞看着他的眼睛,他或许还有可能爱着我,但他已经不再信任我,他选择了给自己一条新的道路,选择切断自己所有的后路,意大利男人一把把沃特先生揽到了怀里,沃特先生微微勾起了嘴角,黑色的老式雨伞撑开,完美遮住了沃特先生和撑伞的男人。

    我听见沃特先生说,再见。

    我攥紧了雨伞,我也说,再见。

    我们最终擦肩而过,走向这条道路不同的方向。我撑开了雨伞,才发现这把伞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和沃特先生初次见面的时候,我送给他的,两年多过去了,伞却依然保存得很好,为我遮挡住了逐渐变大的雨水。

    我已经不是那时候会轻易嚎啕大哭的我,但从咖啡店回宾馆的一路上,沃特先生的影像在我的大脑中反复循环播放。

    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在路灯下擦肩而过,走向不同的方向,如果我选择回过头,抱住他,我们后来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想到了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在烈日下的看台上,他眼中含笑,金色的头发飘啊飘,间或会擦过我的脸颊。

    我想到了我第一次登陆推特,我和他互相关注点赞评论的过往。

    我想到了我每一次为他烹制他喜欢的食物,他托着下巴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喊我贤妻良母的模样。

    我想到了我们一起手拉着手,逛过s市每一个小巷,在霓虹灯下接吻,听彼此的心跳砰砰直响。

    我想到了在我的故乡,我擦过他嘴角残留的冰棍的痕迹,他用舌尖舔过我的手指,那一瞬间的旖旎风光。

    所有过往碎成碎片,重新组合成沃特先生的机场照,恍惚之间,我像是看到沃特先生挂断了我的电话,转身离开的背影。

    我终于意识到,我失去了我心爱的沃特先生,那一抹金色划过我人生的轨迹,却在我想要抓住的时候,穿透我的指缝,决绝地选择离开。

    很多的选择已经做下,就没有如果这个选项,让我倒带从来,我和沃特先生,到底成了彼此人生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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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了英国,回到了这个已经没有沃特先生的城市。

    李铭和英超炒了几个月的绯闻,却最终无疾而终,尽管他今年三十岁了,场均进球率依然高得可怕,如果不是他中国人的身份,说不定还有可能在俱乐部踢到退役,现在身体状态没下滑,俱乐部依然舍不得。

    出柜的新闻也炒了几个月,炒到最后无非是一个双性恋的结局,金萌小姑娘到最后在媒体前道了歉,然后大概也是出国了,据说是去了德国,李铭访谈参加了一些,国内的综艺节目基本怎么洗白怎么来,国外的艾琳脱口秀上,李铭很大方地讲了讲他过往的恋爱史,也很大方地提到了我的名字,节目组甚至贴心地找到了我们曾经在体校时的照片,我关了电视机,去厨房里看我差不多蒸好的包子,皮薄肉厚,口味也偏甜,是沃特先生很喜欢的味道,我麻木地吃完了一屉包子,手掌挪到手机上,又像触电一般地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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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牛肉面馆在歇业三个月后,终于重新开业了,加上了各种各样的包子,得加一把劲了,不然今年的房租都赚不出来。

    英国是一个新闻更迭很快的国家,前几个月炒得轰轰烈烈的新闻终于平静下来,偶尔也会有老食客八卦一把,我就笑笑不说话,推特种草了很多年,不敢再登录,不敢再看,体育小报上偶尔会有沃特先生的消息,他在意甲适应良好,俱乐部的同伴相处得也很好,我看着照片上被一群同伴一起抛在半空中笑得灿烂的他,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的牛肉包子店开得越来越好,雇员又加了几个,甚至有人提议我可以开分店了,我没有开分店的打算,现在赚的钱大半我都花不完,只能存到银行里,以前我还有找个伴侣过一辈子的打算,但现在想想,我还是一个人生活吧,这样很好。

    我买了一家小俱乐部的全年套票,当然不是沃特先生曾经呆的那家,周末的时候我去看个球赛,然后拎着伞回我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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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是一个下雨天,依然是从门口走进来的陌生男人,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被雨水彻底浇透了,褐色的头发贴在脸上,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三年前,沃特先生也是这样,浑身被浇透了,扬起头,用蹩脚的中文向我寻求帮助。

    情景的重叠没有让我产生想要帮助这个男人的想法,我选择接着在我的结账台后面算这个月的收入,我没抬头看他,正统的英国人这时候要么离开,要么开始咆哮,刚刚扫过他的西装的时候我以为他的修养会让他选择离开,但没过几秒钟,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的面馆里响起。他说,200英镑,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和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抬眼皮看了一眼他,中文发音异常标准,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中英的混血儿,我不缺200英镑,但我也不排斥这笔意外之财,我放下了笔,指了指我伸手的地方说,向后直走就好,里面的浴巾是今早刚换上的。

    那陌生男人渐渐走进了我,我才发现他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年轻,我今年三十二,他大概起码比我大上十岁,眼角已经出了细纹,身量却保持得很好,没有非常普遍的啤酒肚,他和我擦肩而过,然后——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wtf?

    出于作为人的最起码的良知,我不得不转过身试图扶起这位先生,手心触碰到他的手臂才发现他的体温有些不正常,我抬起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简直烫得让人发慌。

    我拨打了急救电话,拿起钱包和这位先生一起上了急救车赶到了医院。由于这位先生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甚至连一点现金都没带(这点让我对他之前提出的200英镑深表怀疑),我不得不垫付了一笔的医药费,然后留在医院照顾这位先生。

    在换上病号服,头发也被擦干后,这位先生的真容终于暴露在了我的眼前,之前比我大上十岁绝对是保守估计了,从皮肤和耳后和指尖来看,应该是位出身很良好的先生,烧退了之后,医生建议做一个比较全面的检查,但我们所在的是一个小医院,没办法做全套,我感谢了医生,然后接着照顾他。

    第二天的上午,这位先生终于醒来了,他的眼神迷茫了一会儿,看到了我,他说,王萌先生?

    我应了一声,又觉得哪里不对,我说,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西瑞尔,又说无意间扫到了我放在结账台上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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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西瑞尔先生的交谈很愉快,对方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但会适时地递出话题,不会让人产生尴尬的情绪。

    到最后我将手机借给了西瑞尔先生,他用了非常矜持非常绕圈的句子向我表达了他的感谢,最终希瑞尔先生联系上了他的同伴——一位已经有了白发的气质很好的先生,对方将我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了我,再次感谢后,我们在医院门口道别。

    希瑞尔先生上了一辆我看不懂但是明显很贵的车,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然后回了自己的店面,到晚上的时候,我清点一天的收支,才发现多了200英镑的款项,西瑞尔先生竟然还记得他在我的店的时候说出的话,我以为他烧糊涂了。

    这件事被我当做插曲直接抛在了脑后,直到又过了小半个月后,西瑞尔先生穿着一身和我的牛肉面店格格不入的西服,走进了我的牛肉面,我从付款台后面抬起头,他轻微地勾起了嘴角看着我,我们的视线迅速地错开,他向服务员要了一碗牛肉面和一个叉烧包,然后坐在了靠近门的双人台上,那不是一个好位置,但足够我方便地看着他,也足够他方便地看着我。

    我低头算我的账,收我的钱,但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一开始我还能够忍耐,但这种感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西瑞尔先生用堪比享用大餐的礼仪十分优雅地用叉子吃我的牛肉面——是他么,还是不是他?

    我将额前的头发顺到脑后,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那边,但当我低下头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如果要找个相似的形容的话,就是有个人拿着小毛刷轻轻地刷过后背和胳肢窝的感觉,痒而且难堪。

    但当我抬起头,还是抓不住罪魁祸首的视线,我怀疑西瑞尔先生,但他没理由这么做,他那么大了,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会好奇地看着我,当然,他们看我可能是认出了一年前在报纸上还很热的我。

    西瑞尔先生将我的牛肉面吃得干干净净,叉烧包被剖开,只吃了肉馅,留下了外面的包子皮儿,他没有喊服务员买单,反而亲自走到了我的面前,崭新崭新的英镑被他递了过来,压着钱的手指看起来保养很好,又白又圆润。

    我得说,我是有一点手控的倾向的,我的视线多停留了一秒钟,西瑞尔先生就露出了非常了然的笑。我不喜欢他这个笑容,压迫性太强了,尽管我比他高,甚至比他壮一点,但在他面前我总有一种没穿着衣服被看得很透的感觉。

    我迅速地将零钱找给了他,他拿了零钱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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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开始,一周少则一次,多则两三次,西瑞尔先生会到我的牛肉面店,要上一碗牛肉面,一边吃一边偷看我。是的,我确定那道视线属于他而非其他人,但我就是抓不到他,我不可能因为他偷看我不让他来我的牛肉面馆,反正看着看着,被看着的我也就习惯了。

    西瑞尔先生是个非常英俊的老帅哥,我猜他年轻的时候一定特别迷人,当然,年级大了之后也是特别迷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自从他经常到我这边出没后,我的店铺多了不少或年轻或成熟的美丽的女人以及……男人,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们递名片和调`情的小动作,但西瑞尔先生从来没被引诱过,有时候我偷看他,他会迅速地抓住我的视线,给我一个了然的微笑。

    实话实说我十分窘迫,我有一种偷看人被抓包的羞耻感,但是反过来想他总是偷看我——我就光明正大地回看过去了。

    在西瑞尔先生第一次来我的店后的第一百天,他带着一把火红的玫瑰花,走进了我的店铺,我的眼皮只跳,大脑里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或委婉或直接地拒绝他的玫瑰花以及可能的告白了,但他捧着那把玫瑰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依然点了一碗牛肉面,然后从容不迫地开始吃。

    我轻轻地舒了口气,我觉得他可能是要送给其他人,只不过是先拿着玫瑰花到我的店吃一碗面,今天值得高兴的是,西瑞尔先生并没有偷窥我,我的计算效率得到了飞速的提升,非常愉快地算好了手上的账,西瑞尔先生今天竟然也没有到我的款台付账,直接把零钱交给了服务员。

    然后,好极了,他已经拎起外套出门了,带走了他那该死的吓到我的玫瑰花……不,他没带走他的玫瑰花,服务员指了指那剩下的玫瑰花,我握着花束冲了出去,想把花朵还给他,但几秒钟的功夫,我出了店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西瑞尔的身影了——他一定是突然消失了或者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直接开走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想着到底是扔进垃圾桶里还是扔进垃圾桶里,反正这束花很快就会衰败下去,如果西瑞尔回来找——大不了我付给了英镑好了。

    我在想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了夹在玫瑰花丛之间的卡片,上头一闪而过的像是我的名字,还特地加了粗,生怕我看不到的模样。我抓了一把头发,把卡片抽了出来,果然是双面打印的大写加粗的王萌,打开对折的卡片,是非常方正的手写楷体,字很不错,内容却让我格外焦躁。

    萌萌,你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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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瑞尔消失了三天,我猜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撩完我之后,给我三天冷静下来的时间,第四天他出现在我的面馆的时候,老实说,我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收到卡片的时候,特别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我低着头算着账,满以为他会坐到他原来的位子上,接着点一碗牛肉面,重复过去的动作,他却走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阳光,然后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了我的手边。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说你这是干什么,他就微笑着不说话,笑得挺好看的,但是特别让人发毛,我把礼盒往他的方向推,他的手贴在了我的手上,然后我听见他说,油茶面,我亲自炒的。

    我没办法把他送的油茶面当做一次偶然,我觉得被人窥视的感觉不那么美好,特别是在我对他没意思的前提下,总而言之,我觉得他闲得有病,得治。

    我抽出了我的手,然后说,西瑞尔先生,这份礼物我不收,请您拿回去吧。他说就当你救了我的谢礼,我说谢礼那200英镑已经足够。

    我以为他会跟我扯个皮,没想到他把礼盒直接收走了——然后他向我伸出了手,他说,出去散个步?我不想散步,我觉得一遇到西瑞尔先生我就像突然变成了小孩子,特别幼稚,而且特别想揍他,我用了非常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我的想法,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委婉地提出了拒绝,西瑞尔先生的表情一瞬间从微笑变成了沮丧,不是那种夸张的变化,而是面无表情但你就是能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到一抹忧愁,像是我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一样,太犯规了好么。

    我没管他多犯规,他不走,我直接转身去了后厨帮忙,我看不见他就可以假装他不在了。我在后厨忙里忙外忙了五个小时,等忙完的时候,我脱下围裙出了后厨,就看见西瑞尔先生依然没有离开我的店铺,但他不站着了,就是坐着,身前有一碗吃空的牛肉面,和一杯喝了一半的油茶面,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西瑞尔先生愣是用一杯油茶面凹出了一个特别完美的造型。

    我的手心擦了一把裤线,抹掉了之前因为忙碌而渗出的细汗,我拉开了西瑞尔先生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我不准备绕圈子了,干脆直白地对他说,先生,您想干什么,请您直说好么。

    西瑞尔先生没说话,用我家的热水我家的杯子,给我冲泡了一杯油茶面,然后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油茶面,香气勾得我心只发痒,到最后我还是非常没有原则地抬起了杯子,小口开始喝。

    我想娶你

    噗——

    我差一点把口中的液体喷了出来,我以为他会说什么我对你有点好感,我们可以尝试交往,我们要不要玩一次419,我们可以做朋友之类的话语,但我没想到,他会说我想娶你。

    最近英国的中老年人都这么开放以及随便了么,我们这才认识多久,这种话太过突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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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这简直荒谬,我们根本不了解什么的,话说得很直白,拒绝得也很果断,到最后我甚至建议他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什么的。

    他好脾气地接收了我所有的话语,然后跟我说,他很有钱,没有孩子,他死后我可以继承所有的遗产,前提是我跟他结婚,陪他到生命的终止。

    我问他why,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这戏码,而且我挺有自知之明的,我不好看没什么才华就开一家牛肉面。他用手指轻轻滑了一下桌面。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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