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直接让秋月去打听不就好了吗?”
强压住吐意,高元对着兴致勃勃跑去找秋月的高艺大喊。
“秋月已经从良了,难道大人你就不能考虑一下人家的心情吗?”
林若光义正言辞地抗议道。
“那我的心情呢?”
自己可是堂堂县令,现在居然要扮成女人出入行院,试问谁能坦然接受。
“请大人不要这么任性,多为大局着想。”
明明就是为了看自己笑话而想出这种主意,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大局?高元狠狠地瞪了林若光一眼,偷偷地骂他厚脸皮。为什么他这个县令要被下属当猴耍,怎么想都觉得愤愤不平。
“光我一个人也不行吧?”
高元不怀好意地仰头问道。县衙里面有内奸,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既然高艺和林若光已经把自己给否定掉了,总不能让高元一个人扮成女人进行院打听消息吧?没有一个男客陪同,这个计划就等于泡汤了。总之,即便已经被弄得披头散发,高元心里还是残存着“不要让我扮女人”的希望。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才不是担心!”
“你就不要板着一张脸了,秋月一定会把大人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
高元顿时语塞。
“大人你有这个资质,个子小,骨架也纤细,还没有胡茬,只要把喉咙遮住就没问题了。”
林若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种资质我才不想要。”
“大人你不要再闹了!我们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你想想,要是我或者高艺扮成女人会什么样?只会把老鸨吓死!”
“我扮女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啊!”
“至少还像个人。”
林若光眼神无比坚定。这恐怕是高元听过的最令人悲哀的赞赏了。既然要夸赞,为什么不彻底一点,至少也说会美若天仙之类的吧?
这个时候,高艺带着秋月姑娘回来了。他扔给高元一条桃红色的百裥罗裙和一件蓝底白花的绸衫,下了“赶紧换好”的命令。心怀愤怨地随便把衣服套上,高元惊讶地发现竟然非常合身,心里不禁产生了他们到底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怀疑。可是他实在受不了林若光带着一脸悲壮的说教,只好把疑问压了下来。
听到高元说换好了衣服,林若光、高艺和秋月走了进来,三个人一看见他的样子就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衣服怎么穿得好像刚被袭击了似的?”
秋月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高元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玩意怎么穿?”
高元不悦地撇过脸去。秋月立刻热心地过来,一会儿拉拉这,一会儿扭扭那,经过她的妙手回春,这身衣服总算利落了不少。秋月拍了拍高元半□的胸口,豪爽地拿出两个蒸饼塞了进去,笑吟吟地说:“县令老爷还真娇俏啊!”
“说什么哪!”
高元护着自己的胸口大声呵斥,可是秋月就像没听见似地依旧笑呵呵。这种能若无其事地触碰男人身体的女人真的会因为扮成流莺而受到伤害吗?虽然很想直接问问,但是如果惹哭了秋月,恐怕当场就会被高艺揍死,说不定还会写信回家告他的状,想想还是算了。
平常总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地方突然暴露出来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头发也被挽成发髻,总觉得晃晃荡荡的要掉下来。秋月又拿出胭脂水粉来,在他脸上涂涂抹抹,那种脂粉的香气令还不习惯的高元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高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如林若光所说,的确像个人,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本来就长了张娃娃脸的高元现在看起来更加稚气,但是毫无少女的气息,这个样子的流莺绝对会没有生意,绝对会饿死。
大概是跟高元有同样的感受,三个人一脸吃错了东西的表情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最后还是高艺先发出了沉重的叹息。他沉默地拿起秋月带来的水蓝色轻纱围在高元脖子上面,拍了拍他的后背。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
说着,高艺就好像再不愿见到高元的脸似地迫不及待地把他推进了马车。不就是你们这群混蛋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吗?心里恨恨地呐喊,高元刚要破口大骂,一转头,却看见了林琰坐在他身边。被吓了一跳的人不止是高元,林琰那见了鬼似的表情也证明了高元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可悲。
“原来是你啊。”高元叹息着说,“你家那么多婢女,随便找一个帮忙嘛。”
林琰家庭富裕,但是身材肥硕,尚未娶亲,而且又曾经六年闭门不出,即使找了个女人带去行院也没什么可疑的。
“我带女人去那种地方一定会传出去,那婢女就没法做人了。”
林琰恢复了镇静,稳重地回答道。高元低下头没有说话,谣言不可避免,那就由他这个“不存在的女人”来承受吧。
“你不是不爱出门吗?”
高元嗫嚅着说。林琰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所以即使在家里见下人也要放上屏风。后来虽然因为自己父亲的事而出现在大家面前,但当时的人都不会乱讲话。可是今天他们一起去行院的话,估计到了明天,“林琰是头肥猪”这件事就会人尽皆知了。
“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林琰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说,“没关系,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的话,就不会用这么落寞的语气说话了。高元知道林琰不想抛头露面,但是为了找到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他也在拼命努力。本来这是自己的责任,可是稍微遇到点困难就开始意志消沉,高元不禁赧颜汗下。
到了行院,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迎上前来。林琰要了间上房,女子便妖妖调调带着两人过去了。房间里布置得很典雅,但是每个物件都展示着风情。女子准备好酒菜以后就自觉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房里。沉默无言地对坐了一会儿,高元准备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去跟老鸨套话,林琰突然转过身来,捧住了高元的脸。
“你这个样子过去可不行。”
林琰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高元的心好像漏了一拍,跳得乱七八糟。
☆、藕断丝连1
高元又看到了林琰脖子上的淡粉色牙印,心里不禁后悔起来。怎么会把人家的脖子当成白糖糕给啃了呢?不过仔细看看,好像真的有那么点相似。他想要借助胡思乱想来安抚悸动的心,却徒劳无功,反而跳得更加厉害。
正在他想问林琰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林琰突然用指腹用力地捏住他的脸颊来回摇晃。眼前的景物颤动起来,高元顿时蒙住了,心里不由得惊叫“这是哪门子虐待?”本来就不习惯的女子发髻现在好像要被摇散了,耳朵上用绳子挂上去的翡翠明铛也摇摇欲坠。
“可以了。”
林琰露出满足的微笑,大功告成似地拍了拍手。还处在震惊之中的高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琰,心里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疯了。或者说,他跟林若光他们一起耍弄自己?想到这里,高元怒气冲冲地瞪了林琰一眼。
“你应该记得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吧?哪有人做完那种事不是头发散乱、面带红霞?你刚刚那样下去一定会惹人怀疑的。”
神情严肃地解释完,林琰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走在行院昏暗暧昧的窄小楼梯上,高元的心情变得莫名地糟糕。明明有六年没有出门了,却对于这种事却这么在行,跟高艺他们一定都是一路货色。
到一楼的大厅,高元就看到了给自己领路的鸨儿。她笑吟吟地拉起高元的手,把他领进了左面的一间小屋。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艳丽妖媚的年轻女子,唧唧喳喳地向他招手,弄得他心生荡漾。鸨儿给他倒了杯水,自来熟似地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摇了摇手中沾满脂粉香味的丝帕,示意姐妹们安静,摩挲着高元的手背跟他搭话。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刚开始挂牌吗?”
头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包围着,高元浑身都不自在。他努力装出女子怯生生的样子,扫视了一圈,轻轻点了点头。小屋里顿时爆发一阵莺声燕语,一个举止豪爽的女子甚至开始捏起高元的脸颊玩弄。
“哟,看你这胖乎乎的小手,有十五了吗?”
高元最讨厌别人说他看起来年纪小,平时也就忍气吞声了,为什么扮成女人了还被这么说?高元夹着嗓子不悦地回答说自己已经二十了,没想到又惹来一阵嗤笑。
“二十了怎么还这样?平常光吃菜不吃肉吗?”
“谁说的,我什么都吃,我家人都说我是个饭桶。”
我最喜欢吃肉了,高元不服气地反驳着,可是总有越描越黑的感觉,有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不明白自己说的有哪里好笑,高元迷惑地一次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们,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如果换成高艺这种经验丰富的来,一定能很轻松就套出话来,不像他到了这里被人当成小孩子玩。
“跟你一起来的肥猪是谁啊?”
笑够了以后,鸨儿终于问到了正题。会来这间行院的男人一般都是家境富裕,她们自然不想失了跟生意有关的情报。虽然对林琰有点生气,但听到别人叫他“肥猪”还是非常不满,高元鼓着脸颊冷淡地回答:“是林家的少爷。”
高元的话在女人中间激起了一阵惊呼声。
“哎呀,风流倜傥的林公子怎么会变成一头肥猪呢?”
一个最为年长的女子哭丧着脸说。
“香兰那个死丫头一定伤心死了,她整天‘林公子,林公子’这么念叨着,好像都有七八年了。”
鸨儿有些幸灾乐祸地挥着手帕。
“我看应该是后悔吧?”
“为什么要后悔呢?”
高元不解地问。朝思暮想了七八年,一定是非常喜欢林琰才对,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后悔呢?虽然变胖一点,不过还是同一个人啊。
“哎哟哟,真是个孩子。”鸨儿轻轻地用葱根一样的指头点了一下高元的鼻尖,轻笑着说,“怪不得找你来服侍林公子。他出手很阔绰吧?”
“对啊对啊,给了你多少银子?”
高元不了解行情,心想自己现在这副德行,能有生意就不错了,于是小声回答说:“五两。”
妖娆的女子们都一脸失望地摇头叹息,高元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了?”鸨儿娇嗔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这个小傻瓜!林公子原来出手就没有低于一百两过,你虽然长得差了点,怎么也得跟他要个五十两啊。伺候那么胖的一个人多辛苦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若是我的话,一百两都不答应。”
“可不是,一想到那么一大块肥肉压在自己身上,我就觉得恶心。”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