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老爷,快把这身脏衣服换下来。”中年的微胖女人说着便拿出一套用宣纸包着的衣服,放在高元面前。那是一套上等的丝绸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崭新的。
“这……”
“这是特地给县令老爷准备的。今晚就请县令老爷穿着这身衣服参加宴席吧。”
这种说法感觉怪怪的。高元看着女人那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知为什么,觉得脊背发寒。
“马荣康你认识吧?”
“当然了。”
女人的脸上写着“这还用问”四个大字。
“他刚刚从悬崖上摔下来了。”
女人的诧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她缓缓地摇头,叹了口气说:“哎呀,这孩子,明明下雨了还跑出去。我弟弟没把孩子教好,个个不听话。”
“他死了。”
高元补充道。其实还有更加委婉的说法,比如驾鹤西去、含恨九泉,但是没有一种比“死”更加精确。
女人撇了撇嘴,仿佛在说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当然知道从悬崖上摔下去是什么后果。
“最近老出事,明明知道在进行祭典,大家就该老实点。”
高元沉默了。村长是她的弟弟,马荣康是她的侄子。他把死讯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然后她就像知道今天会下雨一样,耸耸肩,撇撇嘴,为自己无法出门游玩而觉得有点遗憾。
他不再说话,他明白就算质问她、责备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有些人你永远也改变不了。高元彻底举手投降。
他走到屏风后,脱下湿透的衣衫,打了个冷战,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不知道这个村子里所谓“特地准备”意味着什么,但是这身衣服明显不合身,袖子短,肩也窄。他把衣服穿在身上才发现,这是一件纯白的衣服,什么花纹都没有,比丧服还素。
“这是……”
“我们的风俗。”
女人隔着屏风回答道。
“一定……”
“必须这样。这是我们的风俗。”
女人的态度不容置疑,高元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这身怪模怪样的衣服顶多忍到明天早上。
他走出来以后,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走到他身后,勒紧了他的腰带。高元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太紧了,这是干什么?”
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开腰带,大口大口地呼吸,补偿刚刚失去的份。
“勒出腰来才好看嘛。”
“又不是女人,要腰干嘛?”
高元承认自己没有腰。其实也不是没有,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一点的,当然要非常仔细才行。
“那就算了。”
女人摊开双手,转身走出了房间。高元跟着走出去,看见林琰也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门口,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们也逼你穿这个了。”
“不由分说。”
“他们不会也要我们跳那个奇怪的舞吧?”
“我坚决不会同意。”
“我也是。”
两个人轻声笑了起来,很快又陷入沉默。高元把林琰拉进房里,小心地关好门窗。
“你看见村长了吗?”
高元小声地问道。
“我进来之前,他正在骂马荣丰。”
高元皱起眉头,甩掉那些感触。
“我有个计划,”林琰对他点点头,“你去跟他随便说点什么,拖住他,我去他房里找密道。”
“然后呢?”
“没有了。”
“这怎么能叫计划?计划至少要有三步。”
“那就叫计策,调虎离山。”
高元狡辩道。
“但是村长本来就在外面。”
“随便啦。”
的确,这称不上计划。其实这就是小偷的惯用伎俩,一个放风,一个实行。问题是,世人皆知。不过也正是因为好用,所以大家都知道啊。绝对没问题的。
“至少在我拖不住他的时候要有个暗号吧。”
“呃……你就大声问今晚的宴席有没有白糖糕。”
林琰勉强答应了。他走出门直奔村长而去,高元从门口探出头寻找机会。他看到林琰冲过去制止了村长即将落在马荣丰脸上的耳光,然后威胁道:“找别人敲鼓,或者我现在就把你的鼓打烂。”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而马荣丰无动于衷,好像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高元看准了机会溜进村长房里。房间没什么特别,西面是一张木塌,悬挂着青纱罗帐。南边有一个紫檀木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个很大的铜镜和一些女子用的瓶瓶罐罐,应该是过世的村长夫人使用的。北边放着几个木箱和一个书柜,书柜上落了厚厚的灰尘。
密室入口八成在床底下,剩下两成不是在柜子后面就是再梳妆台后面。高元钻进床底下,一击即中,轻松地出乎意料。这个入口就连覆盖的青石板都没有,真的只是一个黑洞而已。他拿出在刚刚的房间偷来的火折子,顺着梯子爬下去。
令他惊讶的是,刚刚落地就在身边发现了蜡烛。小小的火苗轻轻跃起,烛光为四周的一切染上了昏黄的颜色。他端着蜡烛转了一圈,心中满是困惑和不解。
这里与上面的房间相似,只是少了书柜和几个木箱。从整洁的程度来看,这并不是最近才建成的。高元仔细查看,没有暗门,没有密道。村长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这个密室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想不明白,而且也没有时间给他想。高元熄灭蜡烛,爬上梯子,刚从床底下探出头来,就发现村长正站在自己面前。
“县令老爷在找什么东西?”村长扬了扬眉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把衣服弄脏了,赶紧给我弄干净。”
两个年轻人把他从床底下揪了出来,紧接着双臂就被扳到身后,绑上了绳索。村长扬起下巴,对两个年轻人说:“带过去。”
“你要干什么?”高元虚张声势地说,“我可是朝廷命官。”
村长听了以后咯咯地笑个不停。
“县令老爷的好奇心真是强烈啊。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县令老爷参加明天的祭典。”
“参加就参加,你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暴风雨一停,你们从岛上逃走了的话,我们拿什么献给风神?”
高元就像太阳穴上挨了一拳,惊愕地反问道:“你要把我们当活祭品?”
“可以这么说,不过祭典结束以后,你们就不再活着了。县令老爷和参军老爷的生辰八字简直就是珠联璧合,百年难得一遇,献给风神刚刚好。我们要感谢你们自己送上门来。”
“杀……杀害朝廷命官罪很大的。”
高元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大人不用担心。大人的确来过这里,暴风雨过后,我们提供了一艘木船给你们离开,但是很不幸,你们没能回去。”
“你以为朝廷会相信吗?”
“朝廷不会认真调查的。”
村长看起来胸有成竹。
☆、恶疾之痛1
“看来县令老爷相当不了解我们这里,不过也难怪,我爷爷被扔到这个岛上的时候,县令老爷还没出生呢。”
两个年轻人听了以后咯咯笑了起来。高元上身被捆得像个粽子,他看看村长,又看看自己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不明白他们到底还隐藏了什么。
“我们这个岛,现在好像被叫做灵玉岛。灵玉岛,”村长自言自语似地笑了,“真好听啊。但是县令老爷,二十年前这里被叫做什么,您知道吗?”
高元摇摇头。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