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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入破剑峰主峰的地界，莫颜就发觉比起十年前，这里似乎热闹了许多倍。
推开位于东殿的亲传弟子院落大门，莫颜便被刚从隔壁出来的邱明碰个正着。
十年过去，个头长了不少，但脑袋依然比身体大了一圈的邱明十分戏剧化地用力揉了揉眼睛，连退两步，颤抖着指尖问：“你、你你你——师弟！你回来啦！——”
莫颜再次收获飞扑一个，将小天放到地上，他双手回抱住邱明，“师兄！这十年，过得还好吧！”
邱明连连点头，放开莫颜，立刻开始吧嗒吧嗒：“好，很好！去年咱们峰里的前辈们都回来了，啧啧啧，一瞬间，咱们破剑峰就立刻抖擞了，连主峰的宗主都时常过来找咱们师祖联络感情、互通有无，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咱们啦！”
莫颜与有荣焉，十年前，他和邱明跟在叶语白身边，看着他一点点招收弟子、试图复兴破剑峰，个中艰难无以言表，如今破剑峰形势大好，想必叶语白也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了，“师父他也还好吧？”
邱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这……师父他好得很呢！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啊啊啊，对了！小天呢？！”
“这里这里！”小天见邱明关注起它来，立刻开心地蹦起来显示存在感。
邱明两眼放光地蹲下身体，“哇！作为剑修的一员，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一枚活的剑石！小天小天，能让我摸摸吗？！”
☆、问答
小天动作一顿，而后蹦跶得更欢：“嗯哼哼！你们这是终于知道人家的来头了么！哼！起初竟然都觉得我在吹牛——”
莫颜苦笑，将小天抱回怀里摸摸头：“你当时独自在荒郊野岭滚来滚去，还主动送上门来，哪里像被众人追逐寻觅的至宝？”
“这、这我哪知道原因！”其貌不扬的小天瘪嘴道，“我个头小，速度又不快，还不知道方向……那么高的山，我光翻过去就要十天半个月，更别提有时候还要迷路了！”
小天十分委屈地讲述它一点也不幸运地寻主之旅：“按理说剑石出生之地的周围应该聚集着许多剑修啊！谁知道我溜达了好久好久，都没看见几个练剑的，偶尔有修真者路过，感应不到我身上剑的‘味道’，见我灵气匮乏就把我扔回原处了……哼唧，那些不识货的！”
莫颜无言以对，“那是因为咱们破剑峰的前辈都进剑洞去找你了啊。你为什么不回剑洞去找主人呢？”
小天呆呆地问道：“虽然我的确看剑洞挺眼熟的啦！但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呢？为什么那些前辈要到剑洞去找我？”
“呃，你不是从剑洞里面诞生的吗？”莫颜想起潭远的话，“而且你不是剑洞阵法的管理者吗？”
“咦——”小天相当困惑地在莫颜怀里转了个圈圈，“你说的是好像对的耶，但是、但是，人家小时候的事情哪里记得清楚啦！！！”
“哦，是这样啊。”莫颜摸摸鼻子，确实，在他看来小天现在也只有人类九岁左右的智商，将近两百年以前的话，可能还处在记事都很模糊的时候吧……“看来只能说我运气太好了呢！”
邱明悄悄地把手指放在小天身上摸摸敲敲，一边道：“当然咯！师弟你的运气一向都很好呢！当年你来破剑峰没几天，咱们师父就醒了；你去外面溜达着找灵物，小天就被你给碰上了；你进一趟剑洞，咱们的前辈们就顺利脱困了！嗯，不对，不应该说是运气，师祖前几天讲课时才说了，修真者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该称为‘气运’呢！”
莫颜有点招架不住邱明亮闪闪的目光了，“师兄，十年不见，你、开朗了许多呢！”
邱明挺不好意思地说：“哎，其实我也觉得……大概是因为现在我已经开始带弟子了吧？每天给他们讲课，不知不觉就快变话唠了。”
“带弟子？”莫颜愣了愣，随即笑开了，“也对，师兄你的铸剑天赋那么好，有了弟子，还能顺带给你打打下手。”
“铸剑这条路，我还差得很远呢，不过现在有师祖他们轮番指导，确实进步了许多……啊，对！师父吩咐要是你回来了，就找个时间去见他，嗯，你先休息两天再去吧？”
莫颜点点头，莲九还在剑洞那边，山峰相间，他也望不到那边的情况，心里实在不踏实，这会儿去见叶语白估计也没法专心致志，姑且等莲九回来再去吧，“嗯，那我先回房间修整一下，师兄你去忙你的吧！”
邱明拍拍莫颜的肩膀，“好好休息，我先去试剑堂那边了！你要是没事了也可以过来看看，现在试剑堂可比当年热闹多啦！”
“好的！”莫颜笑着回答。
一个下午的时间，要是打坐的话，大概也就是弹指间的事。
但对于心中牵挂焦灼的莫颜来说，这个下午却过得无限漫长。
天劫天劫……不是说修炼进度越往后天劫越困难吗？莲九这次是进阶金丹，大概不会很容易吧——但分别时看他似乎不怎么紧张，应该没问题吧？
莲九有了实体，就再也不用每天跟在自己周围了吧？再也不是只能和自己、小天交流了，大家都能够看到他。等等，那他该以什么名义留在破剑峰？莫颜猛地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说是他的好朋友来拜访？但拜访好友显然不能常住在这里。而且自己九岁来到破剑峰后就没有踏出过苍云宗的地界，哪里去结识一个金丹期的好友？金丹期在苍云小世界已经算是高手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苍云宗里还会显得很可疑吧？
还有，莲九会不会回来跟自己道个别，然后就离开自己再次开始寻找连陌？不不不，他答应过至少会教导到自己筑基的，莲九不是会食言的人。
唉唉唉，怎么办啊！
正在莫颜抓耳挠腮不断叹气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莲九吗？！莫颜立刻跳下床去开门，连鞋子都忘了穿。
“阿颜。”门外是一身白衣，依旧带着温柔微笑的俊美男子。
“莲先生！”莫颜叫了他一声，左右仔细看看，呃？莲先生还是没有影子的状态！难道……莲先生金丹期依然没法恢复身体吗？
不可否认，这样的想法让莫颜心中涌起一股窃喜。
然而莲九很快打破了他的妄想，“嗯，我现在依然是灵体状态哟。因为在回来的路上想到，如果直接以实体出现的话，可能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呢。”
“啊……哦。”原来是已经有了实体，只是为了便利没有显现啊。莫颜按下自己自私的念头，笑道：“先恭喜莲先生重新有实体啦！”
莲九笑容加深，显然也很高兴，“谢谢阿颜，确实有了实体便利许多呢。比如暂时将手指实体化，起码可以敲门了呢。”
莫颜开了个玩笑：“那不是只有一只手在半空中敲门？小心吓到小孩子哦！”
“这……的确是个问题呢！”莲九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配合他的小玩笑，“不过首先院子里得有小孩子吧？阿颜准备赶紧生一个吗？”
呃！莫颜哽住，心里暗暗磨牙：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于是赶快转移话题，免得莲九真问起自己想不想找女人双修，“莲先生，那你今后，是会一直呆到我筑基吗？”
“嗯，”莲九点头，“这是我和阿颜的约定呢。一定会保证你筑基再离开的。”
“就、就不能——”话语脱口而出，又立刻停住。手指反复捏紧又放开，半晌，莫颜才在莲九询问的目光下艰涩地问道，“就不能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吗？”
☆、假面
莲九愣了愣，笑容中带了些歉意：“阿颜……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也很开心，但我，实在没办法搁下寻找这件事，哪怕他已经死了，我也必须要确定他葬在哪里。”
莫颜微微仰起头直视莲九，对方的态度依旧温和，让莫颜想无理取闹一回都办不到。“你……这么爱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她却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也不会感激你，值得吗？”
莲九歪歪脑袋，轻轻将手指抵在唇间，做出“嘘”的表情，“阿颜，之前你问过，我是不是单恋连陌？我，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呢。”
“所以，答案呢？”
“我对他的情感，大概不能称之为爱吧，”莲九的微笑温柔又缱绻，柔声低语的内容却让人背脊发凉，“毕竟，爱是两个人的事。但我早就想好了，即使他不需要我，我也要他一直呆在我身边，坟墓也好，生活安稳的他也罢，都别再想抛下我离去，哪怕……是杀了他。”
莫颜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样的话，真的是温和优雅的莲九说出来的吗？
边上不懂怎么回事，默默旁听的小天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白莲花、你你你——哈哈哈哈，终于暴露出真面目了吧！主人主人，你看，我早就说，这家伙不怀好意，披着洁白的外皮，内里全是黑哒！”
莫颜心不在焉地拍拍小天，道：“小天，说过不要这么说莲先生的……”
莲九知道他的话给莫颜带来了一定的震撼，轻笑着问：“阿颜，你之前的猜想中，我和连陌大概是类似凡间情人那样，有着柔情蜜意的美好记忆那种吧？”
莫颜移开眼神，心里酸涩又复杂的情绪让他不敢再对上莲九坦然清澈的双眼，别扭地回答：“柔情蜜意什么的倒没想过，你不是说她看不上你吗……但是、但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希望对方好吗？哪怕对方不喜欢自己，也不应该给他带来太多的困扰吧？”
就像我所想的，明知你不喜欢我，我今后哪怕会试着表白、试着追求你，但但、但要是，你拒绝了我，我……应该也会祝福你今后幸福美满吧？——会的吧？莫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其实也并不那么肯定。
莲九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是吗？所以说，大概我的情感并不是恋情吧？只是一个让我至今留存于世间的执念而已。”
过于坎坷的情路让莫颜都想为自己哭一场了。为什么每次和莲九聊到感情，自己受到的都是一次次打击？还是每一刀都能见血的那种。
两个人一时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房间中只剩下小天不开心地左转右转地轻微响声。
莫颜自暴自弃地想：得了得了，他给你发刀子是好事情，说不定挨着挨着你就不喜欢他了呢？忘了这段莫名其妙甩都甩不脱的畸形单恋，说不定就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今后的今后，找个贤淑的女道侣双修，再生几个可爱的宝宝，像你前世梦想的那样，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一个爱别人爱到病态的家伙，怎么可能给你、你梦寐以求的家庭啊？还是早点清醒吧！
终于，莫颜抿唇，强迫自己笑着说道：“啊……莲先生，看来我和你的感情观不大一样呢——我、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最美好最重要的就是，能和心爱的人建立一个美好温暖的家，再生几个胖胖的小宝宝，热热闹闹的，多开心啊！像这种，执着于与一个可能并不爱你的人在一起，说不定、说不定可能会害了对方呢！”
小天见莫颜难得不与莲九站一个观点了，赶快蹦过来补刀：“对对对，我家主人想要的是美满的家庭，这才是正常人所追求的嘛，哎呀哎呀，白莲花，不是我泼你冷水，像你说的那个连陌，多半也是正常人吧？你能给人家什么呢？啧啧啧啧”
小天说得有点过分了，莫颜明显感觉到莲九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赶紧伸手捂住小天的“嘴巴”：“好啦好啦，小天别说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观点不同很正常啊！你瞎说什么呢？而且，莲先生怎么就不能给别人正常的幸福了？——莲先生、你、你不要当真啊，小天它就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的……”
莲九俯视小天，漆黑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冰冷的眸色，目光流转间，他望向莫颜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嗯，阿颜放心啦，我怎么会把它的话放在心上呢？对吧，小天？”
小天难得被莲九直接问话，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强撑着道：“哼……哼！你你你、你自己知道就是了！”
莲九笑了笑，是啊，的确，连陌他是个男人，而自己，虽然本体是莲花，但奈何天生属性为至阳，一起孕育子嗣什么的，他确实做不到。“如果连陌像阿颜一样，想拥有妻子家庭——甚至已经有了的话……那我，大概就只能做些残忍的事了吧。”
此时的莲九，哪怕偶尔也会有“阿颜和那个人挺像”的想法，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莫颜就是连陌，也就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某段时间，会在疯狂边缘徘徊。
莫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残忍的事情？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呃……莲先生，这样、这样是不对的……”莫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中的莲先生，与真正的莲九之间，似乎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段长长的距离，被隐藏在对方温柔君子的假面下，躲在漆黑的阴影中。
莲九确定自己在意这个陪伴多年的青年，把他当做悉心教导的学生、多年和睦的朋友，有着双方彼此牵挂的羁绊。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