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季炀和齐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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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炀是个孤儿,六岁的时候被齐天收养。
刚进齐家的时候,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站在称得上是富丽堂皇的大厅门口瞠目结舌了十分钟。
齐天牵着他的手往里走,推开了一扇门,然后蹲下来告诉他。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季炀那时候还不懂家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了一个又软又舒服的床,还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过得开心。
齐天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齐正,二儿子叫齐栩。
齐正是个小大人了,调皮捣蛋的很,每天以捉弄齐栩和季炀为乐,季炀倒还好,因为他乖巧,会说好话,软软的叫一声哥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可齐栩是个例外,他既不讨饶又不反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任凭齐正把他的玩具车摔得稀巴烂,等到对方实在觉得无趣,玩着滑板扬长而去的时候,他才蹲在地上把东西一点一点的捡起来。
有时候季炀会帮他捡,但齐栩不让。
平日里对待哥哥的那股伏小做低劲儿全然没了,反倒是浑身戒备的看着他,季炀摊了摊手,心说,我也是你哥哥嘛。
在孤儿院里你争我夺,也算是勾心斗角的小社会里长大的季炀并不会把这些不满的情绪表现出来,他明白,他在这里始终是外人,这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保姆和家丁,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他扫地出门。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活得小心翼翼,懂得看人眼色,也学会循规蹈矩。
齐栩还是不爱说话,季炀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一个礼拜能碰见齐栩说四句话。
不用,谢谢,我回来了,再见。
但他不爱跟季炀说话,这点令季炀十分郁闷,连最简单的四句礼貌用语都不愿意说。
哎,季炀看着他埋头吃饭的样子唉声叹气。
齐正穿着笔挺的校服,他已经是个初中生了,跟他们这些毛头毛脑的小学生完全不在同个档次,他叼着筷子说,“周六咱们去野营吧。”
季炀说,“齐叔不是要回来考核吗?”
齐正搭着他的肩,“考核以后再说嘛。”说着视线瞥向了齐栩,“小豆豆,你不去我撕了你作业本哦。”
因为个最矮,被齐正叫了三年小豆豆的齐栩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默默点了点头。
“行。”齐正已经跃跃欲试,“季炀你明天先带小豆豆出去坐车,我带几个朋友一块儿去。”
那是季炀头一回单独带着齐栩出门,他一晚上都没睡着觉,不是兴奋的,是紧张的。
脑门上刻了大大的四个字:身负重任。
不过还好,齐栩不吵不闹不别扭,挺乖的待在车里睡觉。
他们各自背着大大的包,里面塞了很多吃的。
大巴车开进大山里,季炀很困的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靠窗睡去,就看见旁边的齐栩缓缓睁开眼睛,坐直了。
“你不睡了?”季炀说。
齐栩抱着包警惕的看着前方,“嗯。”
季炀估摸着他是怕东西被偷,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是清醒着的。
他晃了晃腿,忽然也不困了。
于是两人干瞪着眼,直到车子停下。
齐栩个子比他矮,蹬了两步才够到地,跳下车的样子还挺可爱。
“我帮你背吧。”季炀看着他快被背包压得背过气去,好心提议道。
齐栩摇了摇头,一步三晃悠的走到了跟齐正约好的地方。
等待的时间是很漫长的,季炀在车上没睡,这会儿蹲在绿荫下不住的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被齐正一声吼给吓醒了。
站起来的时候头上还掉了个芭蕉叶。
“小豆豆,你就这么给你哥哥遮阳啊?”齐正揉了揉齐栩的头。
齐栩看着季炀感谢的冲他微笑,捻着芭蕉叶转头不说话了。
“出发!”齐正挥了挥小旗子,“进山咯!”
半大的小孩儿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特别是齐正这样一个爱搞事的领头羊,大家在树林里捅了马蜂窝一溜烟狂奔,爬到树上摘果子,去小溪边玩石头,最后在某个土堆搭成的小山洞门口停下来了。
“咱们分头爬吧!”齐正说,“那边有俩岔路,谁要跟我一起爬那条啊!”
跟他一块儿来的小伙伴纷纷举手。
齐正踹了他们一脚,“不爱跟你们玩,我要带我弟弟上去。”
齐栩却忽然说,“我跟季炀爬那条。”
一直没开口的季炀:????
齐正失了面子也没生气,用树叶挠了挠齐栩的下巴,“小豆豆,回去我要把你作业本都撕光光!”
订好了路线后,大家就开始爬了。
跟齐栩他们一块儿的还有个大哥哥,季炀叫不出名字,反正对他们两个小孩儿挺不耐烦的,一个人跑得老快,分神就走散了。
“怎么办?丢了。”季炀说。
齐栩呼呼的喘着气,白`皙的脸上沾了泥土,他扶着树干用手抹了一把,“我认得路。”
“啊?你爬过?”季炀惊讶的看着他。
“没有。”齐栩说,“凭感觉。”
季炀拉着他跨过了一个小土堆,“好吧,凭感觉。”
他有点想逗他说话,“你刚才为什么要跟我一起爬啊?跟齐正哥哥不是更快吗?”
齐栩说,“你别吵我。”
“这就叫吵了?”季炀笑起来,“是不是刚才躲马蜂窝的时候我帮你挡了一下,你才小心!”
季炀收敛了笑容,瞳孔一下紧缩了,齐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对方推倒在地。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季炀已经扶着腿坐在了地上。
齐栩快步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季炀不断渗血的小腿惨白了脸。
季炀也傻了,推开齐栩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脑子迟钝了一分钟才跟上节奏,这会儿他才品出一点后悔来。
早知道有蛇,他就不挡了。
他被蛇咬了!怎么办啊!会死的!
季炀想哭。
可没等他发出一个音,就看见干巴巴杵着的齐栩小嘴一瘪,泄洪似的哭了个天昏地暗。
平时话不多,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刹都刹不住车。
齐栩一定是吓坏了,哭得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用手抹,越抹越脏,整张脸跟泥地里滚过似的。
季炀本还虚弱短路的脑神经忽然就接上了。
他觉得齐栩应该是不讨厌他的。
“别哭了。”季炀秉持着一个哥哥的责任,细声安慰道,“不疼的。”
“死会死吗?”齐栩打了哭嗝,红着眼看着他,“不会死的”
说完又开始哭了。
能不能让他把话说完整了再哭!别那么投入!
季炀靠在树上喘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去叫哥哥过来”齐栩终于缓过神来,把护膝摘了给季炀止血,然后转身往山上跑,还跌了一跤。
最后季炀模模糊糊听见齐栩一边哭一边喊,“哥哥被蛇咬了,怎么办呜呜呜呜。”
齐正把他背起来,齐栩跟在屁股后面一直喊哥哥。
一直到失去意识,还能听见齐栩奶声奶气的哭腔。
季炀在梦里都特别得意。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