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你我山水不相逢。”可笑我才轻许了与你赏尽这天下美景的誓言,如今你我便各自天涯,江湖相忘。
小愣子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破开了一条口子,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涌了出来,涌上心头,涌出眼眶,混着雨水,一派冰凉。
二妮子说,长大的人是不能落泪的。可是云衣伶,你却那么轻而易举地便让我涕泪满襟,这当真不是另一场梦境么?小愣子痴痴傻傻地笑着,却是堪堪一闭眼,双腿一软便倒在了路中间。道上的雨水溅湿了她新换上的衣裳,长长的街上,空空荡荡。
唐拾月来到二间的时候,大夫刚刚为小愣子施完针。叶袭人双手抱怀在一旁看着,见唐拾月来便立刻行了一礼,让出位置来。
唐拾月走到床边,看着床榻上的人剑眉紧蹙,睡得甚不安稳,她也菱唇轻抿,伸手取下了搭在小愣子额头上的毛巾丢给一旁的叶袭人,然后摸了摸小愣子滚烫的额头,低低地叹了一声。
叶袭人接过唐拾月丢来的毛巾,上面还有着小愣子额头上的余温,她赶忙拿去换了一块,重新递到唐拾月手中。
唐拾月将毛巾重新给小愣子搭上,又细心地给小愣子掖好了被角,一番照看之后见着小愣子眉目渐松,睡得安稳了些,方才领着众人退了出去,临走前她停下脚步,回眸,对叶袭人轻轻说道:“三日之后,我要她好。”
叶袭人微微一愣,恭恭敬敬应了声是后便了唐拾月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云姐姐的表pia我呜呜呜
第34章 第三十四折
唐拾月下了命令,叶袭人也只能照做,唐拾月要这病榻上的人三天好,那就必须得三天之内好起来,多了一时一刻都是自己没把差事办好,需得去领罚的。
从大夫手中拿了药方交给手下的丫鬟,让丫鬟下去亲手煎了送来,自己又领了两个亲信回到小愣子屋内,仔仔细细交代两人悉心照料不得有半点差错之后才长长吐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微微发酸的肩,心底暗自皱眉到底是年纪大了太久不动的缘故吗,这老胳膊老腿疼的……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天,雨水汇成道道丝线顺着青瓦的屋檐垂到地面上,最后全部散成水花四溅开来。主屋里的火盆熏出几分懒意,唐拾月搁下手中的画笔,紫檀木雕花桌的画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神采飞扬眉目俊秀却是有着几分雌雄莫辩模样的人,唐拾月凝眸,却是绣眉紧蹙,伸手拿起桌上的画纸朝那火盆里一扔,不及片刻,那画纸中的人便在一片火海中化作了灰烬,唐拾月闭着眼,手不自觉地抚上了手腕上那个已经有了些年月的镯子。
叶袭人安排好了下人负责伺候小愣子,随后又在这屋子里四下看了看,虽然这屋子她当年也住过,但是她搬去花袭月的那间的时候也带走了不少东西,如今小愣子住进来,只怕还需做些添置。她敏锐的目光在四下里来回扫了几趟,心中暗自记下了些许需要置办的物件,扭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小愣子,安静地退了出去。她回到自己和花袭月的屋子,推开门,花袭月并不在屋内。叶袭人进屋在屋内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阵,终于在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陈旧的暖炉,她把暖炉抱在怀里,刚一转身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话语:“这么着急,是要给谁送暖炉啊?”
这汪家戏园子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里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叶袭人说话的,只有花袭月。
“哟,你这是去哪儿了,淋成这模样回来,怎没带伞?”叶袭人转过身刚想给花袭月说暖炉的事儿,就看见花袭月额前发丝滴着水,全身衣服湿哒哒地走了进来,她一惊,赶忙放下暖炉一边上前去给花袭月脱衣服一边关心问道。
“小姐差我去城东济世堂取她当年放在那儿的那枚山参,我去的时候这天还好好的,谁知道一回来半路上就下了大雨,我一路抱着那颗山参跑回来的,真是累死我了!”花袭月配合着叶袭人的动作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叶袭人掏出手巾温柔仔细地把她脸上的雨水擦掉,低头伸手拉过花袭月的手呵了口气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放在唇边亲吻了花袭月的指间,柔声道:“下次出门让人多带把伞跟着你,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回来别又病了去。”
“知道了,叶总管。”花袭月抽出手来娇羞应着叶袭人。
“我让人给你打热水来,你沐浴更衣别待会儿被风吹了病了,我可没法照顾你。”叶袭人说罢抱起那暖炉又要走,花袭月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拉住她的衣角问:“你要去哪儿,做什么?”
“还不是小姐的心肝宝贝,小姐可说了,三天,要人健健康康的,差事落我身上敢怠慢么!”
“小姐也真是,真不知道那人有哪儿好了,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除了楚公子我从未见过小姐待谁这般好的,这人连楚公子的一半都赶不上……”
“嘘——!”叶袭人听她言语间嗓门渐渐大了起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说这话还真不怕被小姐听到,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楚公子是汪家园子的禁忌,你说这话要是待会儿被小姐听到了还不让人掌你的嘴,少说两句,快去沐浴更衣吧!”
花袭月也知道自己一时激动说错了话,讪讪地闭了嘴,自顾自地绕过屏风入了内室。
叶袭人抱起那个暖炉拉开门便要出去,忽又见得花袭月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朝她喊了一句:“你送完东西快些回来。”
叶袭人点了点头,抱着暖炉便朝二间跑了去,刚入二间便见二间里静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传来的轻微的瓷器磕碰的声音,连几个下人的呼吸声都格外微弱,叶袭人皱了皱眉,抱着暖炉入了内间。
内间里的床榻旁的坐着一个女子,手里端着老窑青花碗,手里的月白色汤匙一下一下拨弄着碗里的药,碗上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成白茫茫一片。叶袭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叶袭人才真的相信了,自己的主子这是亲自来喂药来了。
小愣子睁开沉沉的眼皮的时候,视野里一片模糊,半晌,才缓了过来眼神里变得清明了几分,她看到唐拾月坐在自己床边,端着药碗,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见她醒来,唐拾月偏过头来,勾起一抹浅笑:“起来喝药!”
小愣子眨着眼看了看她,半晌回神,慢慢地用手支起身子靠到床头,接过唐拾月手中的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便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她向来不是不畏苦药的,只是往日在程家戏班子里生了病,二妮子和云衣伶都会让自己捏着鼻子把药喝掉,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反正只是苦了那一刻,过了便好,云衣伶偶尔还会在她喝完药之后塞给她一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蜜饯,小愣子含在嘴里总觉得心里也是甜甜的。可是今日,小愣子喝完这药却觉得这药汁从舌尖一直苦到了心里,久久不散。她皱着眉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松开紧紧拧住的眉,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低头朝唐拾月道了句谢。
唐拾月见她喝了药也没多说什么,听她对自己道谢也只是轻微颔首回应。
这时院子外又传来下人禀报的声音:“唐老板,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
唐拾月听罢,回眸朝小愣子看了看,开口却是轻唤:“袭人,随我去西院!”
叶袭人应声,跟在唐拾月身后出了小愣子的房间,小愣子看着唐拾月远去的背影,愣了好一阵,她突然想起云衣伶之前对自己说的话:“拾月姑娘对你有情,待你极好……”
“你总是把事情看得这般通透,可为何还要给你我下这一道死结。”小愣子暗自呢喃,她伸手入怀习惯性地想去摸怀中那一方肚兜,可是在怀中摸了许久都还是空空一片,她一下子慌了,扯开衣衫,却发现自己身上除了穿着崭新的肚兜其余什么都没有,那方曾经被云衣伶寄宿的肚兜,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的肚兜……我的肚兜……”她慌慌张张地滚下床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她分明记得她出去追云衣伶的时候手里还捏着那方肚兜的,怎么此刻就不见了。
这一番翻找的动静惊动了在屋外伺候着的几个丫鬟,其中一个走了进来,拉住她问她找些什么。
“我的肚兜,白色的肚兜!”小愣子不断重复着,眼神还在四下里搜寻,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暗地。
“你说的是你之前手上拿的肚兜吗?”那丫鬟问。
小愣子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拉着那丫鬟急切问:“对,你见过?你知道在哪?”
那丫鬟她这般模样心中一惊,却也不慌不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那肚兜被雨给弄污了去,小姐下令让人把那肚兜和你身上穿的那一身脏衣服都给烧了,这会子只怕连灰都找不着了吧!”
“烧了?”小愣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痴痴地望着门外,烧了,那是云衣伶留给自己最贵重的东西,就这么被唐拾月给烧了……
她心下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从身体里挖走一样,脑子里瞬间变得混沌一片。
“那几件麻衣烧了也就算了,你看小姐多体贴你,还专门派人给你置了新衣裳来。这初入园子的人,有几个能有着待遇,倒是你沾了这福气,还不懂得珍惜,这病还没好就衣衫不整地在这屋子里乱跑,若是被小姐看到了只怕又要说我们伺候不周让我们去领罚了。所以你还是快些回那床上躺着,再需要些什么只管知会我们姐妹几个便是,你要是拖着病不好,小姐怪罪我们可都担当不起。”那丫鬟从柜子里取了件稍厚的衣服来给小愣子披上,领着她坐到床上,细声说道。
只是小愣子哪里听得她说这些,她此刻脑中除了那一方肚兜再无其他。所以,当真是一点执念都不愿给自己留下吗?
汪家院子外,云衣伶手里捏着那一方从火力抢出来的肚兜,心如死灰。
她抬头望向那汪家园子的匾额,戏园子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落到她耳中却也都被她忽视了去,她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那一方肚兜被她捏出无数条细细小小的褶皱,她咬了咬牙,转身,再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两袭妇妇比较有爱。
话说……云姐姐,嗯暂时会消失一段时间……云枫党表掐我
我知道对不起云姐姐,但是我真的是亲妈啦!!
如果云枫党不喜拾月菇凉可以戳戳收藏等四十四章之后再看……四十四章之后云姐姐会华丽回归的我保证
┭┮﹏┭┮
拾月菇凉的线也要铺一铺,其实拾月菇凉真的是善良的菇凉
第35章 第三十五折
入了秋的江城,清晨总是披着白白的霜,江边氤氲起的雾气也笼罩着这座城,出城三里便见一间古朴大气的宅子,乍看之下似乎与城中富庶人家的宅院别无二致,但是若是懂些道行的人看去,便知这宅院非同一般了。
上官流云睁开眼的时候龙清寒已然穿上了衣衫在卧榻旁静心打坐,玉骨瓷肌这个词放在龙清寒身上上官流云觉得一点也不为过,她喜欢看龙清寒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龙清寒这般模样让她更爱龙清寒昨夜在自己床榻之上那副娇姿,上官流云此刻回想起来心里依旧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她从被子里钻出来,赤着身子走到了龙清寒身边跪坐下,偏头,贝齿轻轻咬住了龙清寒的耳垂,舌尖若有似无地舔了一下,感受到龙清寒的气息微微颤抖了一下,上官流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早啊,我的式神大人!”上官流云在龙清寒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语带暧昧地说道。
龙清寒睁开眼,目光里带着寒光,扫在上官流云**的身上。
“不怕冷了?”小龙神问。
“当然怕,所以才来找式神大人暖暖身子啊!式神大人,床榻冷了,你不如再帮我暖暖?这秋日里露重,稍不注意就真着凉了。”上官流云指着床榻说着还故意醒了鼻子,然后一脸纯洁地看着龙祈神。
龙祈神冷冷地看着她和她对视着,一言不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今日有故人要来,式神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叙个旧?”上官流云说罢伸手一勾,那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的衣服便飞到了手中。她将一身衣服穿好,走到铜镜前对自己照了照,伸手整了整不太正的冠帽,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至于龙清寒,上官流云知道只要龙清寒愿意,这宅院里的一花一草一虫一木都逃不过龙清寒的神念。她让式神伺候了自己洗漱后便听得那屋梁上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叮铃铃响了起来,上官流云的目光落到檐角,轻轻笑了笑,低语道:“到底是来了呢!”
叶袭人随着唐拾月去了西园,唐拾月亲自看过了那些被挑出来的戏子们后伸手点了几个,叶袭人意会地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和样貌,这些都是来日里唐拾月瞧得上眼的。
选完角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唐拾月乘了轿子去玉声楼点帐,叶袭人则奉了她的命留在了园子里。
东院一间,几盏灯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