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溪撑着伞,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水洼里,鞋子全部湿透,溅的一身青衫下头全是泥点子。
将另一把伞也撑开,右手握着,撑在陆直的头顶,挡住雨。
陆直只看着浅溪,也不接,苦笑:“浅溪,你这样的动作,好像要拥抱我一样。”浅溪闻言心口一疼。
那个时候他说:“我自小就不知道被人抱着是个什么滋味,我想试一试。”
今天他见着自己又说:“好像要拥抱我一样。”
小厮守在门口,只见雨幕中的两个人,一个青衫狼狈,一个白袍湿透,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听不见两个人的声音,却觉得,两个人合该这样站在一起。
浅溪叹口气,继续撑着伞,也不看他,语气生硬:“你不是说要见我,我现下出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还从来没有见过陆直笑得那样难看,他开口问道:“浅溪你,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交待的吗?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拒绝我?”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紧紧盯着面前的浅溪。
将头微微转了转,浅溪垂下眼:“我以为,我的纸条上已经写得够清楚了,我想起了从前的事,但是,我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强调道:“不是男女之情,你想太多了。”
陆直不敢相信:“可是你在雪山上,在石棺里,你明明说过了的,你答应了我的!”
“我那时心思不够清明,是……言不由衷。”浅溪接口。
他就那么淡淡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击碎,他说,那是言不由衷,好一个言不由衷!
“那我在扬州的这么多日,你又做何解释!”陆直继续。
“只是当你为朋友罢了。”
陆直笑,眼睛发红:“那落水时以命相救呢?”
“若是换了其他人,我也不会放手。”
“那这几日同在客栈呢?”
“我和陆家闹了矛盾,迫不得已而已。”浅溪自始至终低着眼,陆直问一句,他回答一句。
陆直摇摇头:“我不信,你抬头看看我,浅溪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心虚或者不自在都会低着眼,你看着我说,你一点不喜欢我!半点儿不喜欢我,不想和我一起回永安,你看着我说。”
浅溪抬头,入眼的是陆直通红的眼睛:“我……我不,我不……”
“你说啊!”
“我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浅溪右手紧紧握住伞柄,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那句话。怎么能不喜欢呢?怎么能不喜欢。我那样喜欢你的啊,勤之。
见他吞吞吐吐,陆直却是笑了,一把扯过浅溪右手的雨伞丢在一边,这边快速钻到他的另一把伞下,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浅溪,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居然也会说谎了。”他凑过去。
浅溪转头,手未动,自己往后小小退了一下,拉开些距离,半个身子淋在雨里:“我没有说谎,是你自作多情了,我们同为男子,我又怎会喜欢你?”
陆直才不管那么多,你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吗?人都是会说谎的,可是浅溪,说谎的你,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一把将浅溪拉近怀里紧紧抱住:“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差点儿被你骗了。”
浅溪挣了几下,将伞扔在一边,挣开了陆直,“你回去吧,就算喜欢,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陆府。门口的小厮看着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全都呆了,这是?二公子和陆公子是……
陆直将伞捡起来,看着青衣消失在门里,却露出了这么长时间来的第一个笑,浅溪他说“就算喜欢”,那就是喜欢喽?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所有的一切都还不晚,我要的不只是你的喜欢,还要和你在一起。
你躲着,我偏就不让你躲。
这世上,没有理由能阻挡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生死。
☆、第五十八章长夜惆怅
前两日的事,让陆府的几个小厮开了眼界,原来陆直居然和二公子是那种关系?!不过眼见了没错,但是大家都是颇有职业道德的小厮,也就在内心呐喊那么一下,彼此有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是不会往外说的。
自打浅溪和陆家大伯父撕破了脸,陆家大伯父就跟着商队去了江州,陆回也不怎么见人了。再加上又和陆直闹了这么一出,浅溪就一直在未名居里呆着,殊不知道扬州城外头都翻了天,只是没有人告诉浅溪罢了。
浅溪恢复了记忆,一点儿都不想在扬州呆了,可是这陆府里的人,走的走,大伯父又不在,自己也走不得,只能等一等了。
陆直又在月亮桥上摆起了算命摊子,只不过看热闹的居多,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不怎么常去了,偶尔有个八卦的,倒是会问一问陆直,传闻是不是真的?
陆直也只弯唇一笑,不否认。
外头的传闻也就愈加的沸沸扬扬,又有知道陆直的,更是认出了神官长大人,扬州一片哗然。
虽然陆直搬离了神官府,也说了不再做神官,可是西陵雪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这事儿他压根就没有昭告天下,大家哪里知道这些皇室有关的秘闻?也就觉得神官长卸任不可信。
总之一句话,神官长陆直大人喜欢上了从前永安有名的画师,浅溪大人。
千里追夫到扬州。
你要是走在扬州城里还不知道这事,可是要被鄙视的,鄙视完了,还要再听人说一说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这里头的曲折,都能演个话本子了!两个人大大小小的事情,有的没的,全被一股脑地疯传。
缙朝民风开放是真的没错,未出阁的姑娘在街上比比皆是,青天白日的约个会什么的,也没有人去管,可是这种断袖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还是第一次,何况还是这样的两个男子,让人不好奇都难。
八卦的力量不容小觑,甚至浅溪的父亲,当年的事也被一件一件道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谁搞的鬼,放出的风声?不用说也知道。
你说不喜欢我?那好,我就偏偏让所有人知道,我喜欢你。
不和我走没关系,反正我也有的是时间,可以一辈子陪你在扬州。
春风悄悄,杨柳多情,转眼扬州的春天,来了。
陆回每次路过未名居,都拼了命地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这一日陆回从外头回来,正好见着浅溪一副想要出门的架势,自己的父亲和三叔父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本是没有脸面再去见他的,可是想起外面的风风雨雨,他怕是还不知道,脚步一顿,好心的陆家大哥就叫住了要出门的浅溪。
“陆源。”
浅溪没想到回见到他,略略有些不自在,也停下脚步:“大哥。”
这一声大哥叫得真心实意,陆回一听更是不好受。
“你这是……要出去?”
浅溪点点头,陆直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想必也是回了永安吧,自己想要出去走走。“我想出去走走。”
陆回抬头看了看天气,一时找不出好的借口,但是铁了心不让浅溪出去,就扯了个谎:“我昨日画了一幅画,无事的话,不如一起去看看?”
浅溪不好拒绝,跟着去了陆回的院子。
陆回委实太过于老实了,浅溪在他外间坐了好些时间,也不见拿画的陆回出来,只得进去看看。
陆回正坐在书桌旁发愁,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去找一幅画出来呢?见浅溪探头进来,慌里慌张地:“我那幅画,找不到了。”
浅溪点头,也未多想:“无妨,大哥若是无事,我们便一起出去走走?”
再推脱下去浅溪就要起疑了,陆回只得也点头。
小厮见两人要出去,忙不迭跟着,心里在想,二公子听了传闻,指不定怎么想呢。
陆回在前面领路,专挑僻静地方走,也没遇见多少人,半个下午提心吊胆的,倒也没有出很大的岔子。
挡得了一时,可是挡不住浅溪这个大活人。
陆回这天也只出了一会儿门,回来就听小厮说,二公子一个人出去了。
完了,陆回想。
战战兢兢在未名居等着,到了黄昏,浅溪回来了,倒也没见他怎么生气。
陆大公子小心翼翼问了一问:“陆源,你还好吧?”
浅溪也不是个傻子,这么长时间不出去,外面沸沸扬扬的,陆回想必也是知道了,接过旁边小厮倒的茶,浅溪抿了几口,开口道:“没什么,是我太低估了他。”陆直的厚脸皮程度大有进步。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直。
陆回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了几句话便走了。
用过晚饭,浅溪从陆家厨房要了一壶酒,是做饭用的烧酒,很烈,让喝惯了自己酿的酒的浅溪呛得不轻。
今天出去了,不仅听见了扬州城各种版本的传闻,他还……见着了陆直本人。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