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出了神官府……”
“嗯?那你搬去了哪里?”浅溪拈了颗小果子,看了看,放进嘴里。
“搬进了……浅溪你的院子里。”陆直看了看浅溪。
浅溪嚼着果仁的嘴停了,有些惊讶,“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陆直点头,重点还不在这个,陆直想。
“也好,搬去就搬去吧,只是院子有点儿小,怕是委屈了你。”不知道以后陆直住着会不会习惯。
“你知道,我从前,一直是帮你照看着院子来着。”陆直接着开口。
“嗯,所以?”浅溪总觉得他一直想说些什么,拐弯抹角的。
“你也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很想你……”
浅溪歪了头:“所以?”
“所以难免会借酒浇个愁……”
浅溪睨他一眼,明白了:“你是想说你喝了我的酒?无妨,喝了多少?”
“全部……”
浅溪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全部喝光了。”陆直老实交代,特别真诚,“我每次一去你的院子,就忍不住想你,一想你,就想喝酒……”
浅溪算是服了他:“一坛都没有留下?”
“没有。”
那么多坛的酒,他是该有多少次在院子里独自一人想着自己的呢?浅溪心里有点儿堵得慌,这样子的陆直,自己怎么能不喜欢。
“无妨,我回去再酿就是了,我们快些赶路,水路也快些,说不定还能赶在桃花未落之前回永安,可以多酿几坛桃花酿。”浅溪盯着陆直瞧,这厮生得模样确实不错,而且还挺会说话。
陆直从前觉得,自己对着浅溪不会说好听的话,还和浅溪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浅溪乐不可支,嘲笑了他一番,两人吵闹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是浅溪现在觉得,他哪里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啊,一句话平平常常,到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熨帖。
想到这里,浅溪又低低笑了笑。
“你笑什么?”陆直总觉得浅溪好像在笑自己。
浅溪学着陆直的模样将脸凑过去:“我笑陆神官你啊,舌头是不是抹了蜂蜜?”
陆直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浅溪也就是说一说,这厮脸皮厚得可以,反问道:“你猜猜?”
浅溪摇头:“我不猜也知道,肯定是。”
答案正中陆直下怀,陆直一笑,让浅溪想起从前在强盗寨子里,他耍威风的无耻模样,只见陆直微微开口:“你当然不用猜,前几日不是尝过了么。”说罢趴在桌上笑着看浅溪。
这是被反调戏了。
浅溪听他说“尝”,脸一下就红了,微微别过头去,“勤之你胡说什么呢?”
船舱外水光山色,轻舟短棹,舱内两人一笑一羞。
陆直笑着凑过去,“你怎么就这么不经逗呢?”
明明是他太不要脸了,还嫌弃人家不经逗。
浅溪摇摇头,瞪一眼:“是你脸皮太厚。”说完也不看他,“我歇一会儿。”便躺在一边闭上了眼,想着明日就可以到徐州,心里还有些忐忑,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
上次回去还是遇见第一次见着陆直那年,是在回永安的路上。
过去的好多事一股脑涌进心里。
两人在船上颠簸了一夜,下船的时候是清晨,渡口人不多,陆直拉了浅溪,浅溪向来不早起,这时天蒙蒙亮,犯了懒,动都不想动。
“我们去哪儿?”陆直问。
浅溪还有些懵,脑子转得慢,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这样的浅溪,陆直看在眼里别说多开心了。想了一会儿,浅溪反应过来,“我们找辆马车,还得差不多一个时辰,住得有些偏僻。”
陆直看了一圈儿,还有点儿早,基本没人。浅溪显然也发现了,只得同陆直商量着:“要不咱们先走一会儿吧。”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陆直在后面跟着,城门刚开,守卫都还有些睡意,清晨还挺凉。其中一个年轻的守卫,叫沈安的,见有人来,勉强打起了精神。
便见着那两个公子,一个着青衫的走在前头,眉眼清浅,温文尔雅,叫人看着说不出的舒畅,可能有些没有睡醒,犹带着睡意,怎么看有些眼熟。
后头的那个白袍的,就简简单单的一袭白袍,束了同色的发冠,黑发白衣,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待两人走得进了,沈安这才认出来,前头那个着青衫的可不就是从前住在后山脚下的浅溪?
浅溪目不斜视,陆直意态悠然,两人也未说话,走到城门,沈安忍不住了,半是不相信地叫了一声,“浅溪?你是浅溪?”
浅溪脚步一顿,看向沈安,想了想才想起这是谁来,陆直也跟着停了停。
“沈安,是我。”眉目间不见亲热。
沈安这才有些尴尬,想起自个儿小的时候,仗着比浅溪大些,领着周边的孩子们,还欺负过他,甚至有一次,还将浅溪推进了水里。
强忍着尴尬,沈安干笑一下,“这么些年没有回来,差点儿认不出你呢。”
浅溪是个有礼的,这人以前虽然欺负自己,但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自然无需计较这些,“我来看看娘亲,你怎么在这里?”沈安和自己一样,住在城北,家离这儿也不近。
陆直跟着过来,在浅溪耳边低问:“谁?”
浅溪略略一思索:“这是我小时的玩伴。”又转向沈安,“这位是我在永安的朋友。”
浅溪言语温和,半点不悦神色没有,反倒叫沈安很是不自在,两人只寒暄几句,浅溪便接着走了,陆直见他脸色淡淡的,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浅溪,我们不如找个早点摊子,用过饭再走啊。”
眉眼间均是笑意。
浅溪也笑了:“你怎么老想着吃,赶上丸子了。”嘴上说着,脚却转了方向,没有几步,就见了个早点摊子,浅溪叹一口气,没想到这摊子那么些年了还在,又仔细看了东家,却换了个年轻的妇人。
有些事情总是会变的,也无需计较那么多,浅溪想。
人虽然换了,可是饭食的味道却没有变。
陆直看着坐在对面的浅溪,他正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豆浆,一只手拿了勺子,手比勺子还要光泽几分,眉眼清浅,表情温和,见自己看过去,微微一笑:“怎么不吃?不好吃?”
陆直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这样好的日子,像偷来的。在这样的清晨,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安静地用饭,身后是渐渐多的行人,面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自己能看着他用饭的模样,真是上天优待。
浅溪从小是在徐州城长大,虽说不怎么喜欢这里,但是毕竟有儿时的回忆。一顿饭用完,头脑清醒了不少,看着对面咬着包子的陆直,心里也渐渐弥漫开笑意。
能带他看看自己的过去,也很好。
☆、第六十二章见娘亲
陆直初初听浅溪说,需要乘马车,还要一个时辰,就知道浅溪从前住的地方应该很是偏僻,可是没有想到会偏僻到这种程度。
是在徐州城北的山脚下,只有一个小小的房子,也不过是两间,外面用篱笆墙圈出了一小块儿,算是院子,可能时间久了,外面的篱笆墙倒了不少。
浅溪抱着小猫,微微一笑:“很久之前还是住在城中的,可是我娘亲后来自己一个人带着我,难免有些闲言碎语的,便搬到了这里来,城中的小院,后来我去永安时变卖了,我们只能在这里凑合两天了。”
说着抬脚跨过矮矮的篱笆,朝着陆直招手,陆直正发呆,浅溪叫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浅溪笑道:“难道是吓着你了,还是嫌弃,不想进来?”
陆直连忙摇头:“不是,我是觉得,小的时候你住在这里,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肯定没有人和你玩,会不会觉得很是孤单。”
小屋连锁都没有,浅溪没有答话,抬手便推开了门,扬起一阵灰尘,陆直忙拿袖子替他挡着。
浅溪等尘土好些了推开他的手,“许久不来,也没有打扫过。”
陆直抬脚跟着进去,果然是两间房,有一间中间还隔开了,应当是充作厨房的,房间里摆设也简单,只是年久了,全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陆直随手在桌子上一抹,抹了很厚的灰。“浅溪,我们是不是还要打扫一下?”
浅溪想了想,放下小猫,去了内室,陆直跟着进去,见他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是床褥,浅溪开口道:“应该还可以用,那年我回来,在这儿住过大半年,今天天气也好,拿出来晒一晒吧。”
陆直找了根绳子,浅溪抱着床褥,两人找了两颗树,朝阳又不挡阳光的,陆直将绳子栓了,两人把床褥往绳子上晾了,相视一笑。
浅溪指挥着陆直将里面的锅碗瓢盆在门前的溪水里洗干净,自己找了块布,蘸了水,打扫房间,又嘱咐道:“你小心啊,打碎了碗,用饭的时候,可就没有你的份儿了。”
陆直头一扬:“你也太小看我了,放心。”
浅溪笑着回了房间。这房间里,全是从前的记忆,那个小书桌是从前自己学画用过的,那边瘸了腿的小凳子是自己有一次调皮,不小心给弄坏的,娘亲从前常常坐在这榻上,有时候绣个活儿,更多的是发呆。
甩甩头,浅溪动手擦了桌子,刚打扫了里间,收拾了一下床,便听到陆直在外面叫。
“浅溪,浅溪……”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