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自己怎么就这么乌鸦嘴呢。
千雪孤鸣看着缺舟一帆渡，现在他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象征性地挣扎一下了，反正挣扎也只有被射成马蜂窝一个下场。他只感觉到深深的心累，虽然还是下意识地握住了一直挂在腰上的笑藏刀。
这种状况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但是他们总是要有那些要让他为之挣扎的人。
那个促使他去学医的人，那个一心为了苗疆但是还总是纵容他的人，那个追着他叫阿爹的人，那个叫他好友的人，那个陪他喝酒的人，那个身处险境甚至可能已经忘记他的人。
——那些人。
而缺舟打量着他，打量着笑藏刀出鞘一寸的雪亮刀锋，片刻他之后说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我不觉得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千雪挑起眉。
这个时候第二声爆炸响了起来，这回倒是离他们比较远，但是大地还是晃动起来。
“现在，跟我走。”缺舟就很平静的说，“我觉得我不用拿枪指着你。”
……废话你拿的是普通的枪吗？一把顶六把啊！
于是他们两个冲出资料室，奔跑过走廊，地上都是从房顶和墙上落下来的碎石。千雪心中充满荒谬的不真实感，缺舟的白发在他视野前头摇摇晃晃的。
最后他们在两条走廊的交界处停了下来，千雪在缺舟的指示下站在了交叉口的正中间。这个时候走廊尽头已经可以看见噼噼啪啪燃烧着的火焰，而缺舟就站在他的身边，然后缺舟就忽然开了枪。
不必描述转管机枪的六个枪管一起吐出火舌是什么状况，子弹们打在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缺舟微微的扭身，地上子弹的痕迹拉出一条弧线来，木屑纷纷溅起来。
……等等，木屑？！
千雪忽然明白了：别的地方地面都是瓷砖，通过走过去发出的声音也很容易判断出下面是实心的，但是只有这个交叉口的地面是木地板！
这地下肯定另有名堂！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子弹的轨迹已经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来，千雪只觉得脚下一空，两个人猛地落到了下一层。
就在与此同时，上面的天花板终于承受不住，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塌了下来。
他们两个落到的地下二层显然就是一个狭窄的逃生密道，密道里零零星星亮着几盏小灯。千雪的眼睛刚刚适应了密道里的黑暗，就感觉到一把枪抵在自己的背心。
——此时缺舟已经把转管机枪放下了，他正拿着一把手枪对着千雪，还是笑眯眯的。
“还是接着跟我走罢。”缺舟对他说。
而现在千雪终于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他说：“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缺舟一帆渡安静的回答道，他那双郁金色的眼里竟然是一种十分坦诚的神色，“也许到时候我可以给你泡一壶茶。”
默苍离已经把墨狂收回枪袋里，他正站在废弃工厂的外头，他们的车子旁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工厂的窗口溢出滚滚浓烟，然后整个工厂慢慢的向下塌陷下去。那个钟塔在黑夜里固执地伫立了一会，然后也向下垮塌了。
它在半空中断成了三截，也好像是某种鲜明的昭示似的。
默苍离在等。
他第一个看见的是公子开明，就算是一直呆在控制室里，他现在看上去也是灰头土脸的很有些狼狈，更别提手上玻璃杯子割出的伤口还在淌血。很难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他的内心，虽然在上官鸿信的信号消失的一瞬间他就通知了默苍离。
第二个出现的是凰后，她看上去简直淡定极了，高跟鞋在地上还是踩出一种睥睨众生的气势。那可是一个随身带着四把枪的可怕女人，就算是与她合作时间最长的雁王在她面前消失了，也没有让她动摇分毫。
在整个工厂都在地平线上消失了的时候，剩下的几个人才从建筑物倒塌激起的滚滚浓烟里跑出来。
铁骕求衣和竞日孤鸣一左一右架着欲星移，俏如来跟在最后面，看上去脸色挺苍白的。他那个张皇无措的样子倒是让默苍离想起了过去，那个拜师之前的史精忠。
他们走进的同时后面的建筑物已经彻底倒塌了——那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不时有火苗从废墟的缝隙里窜出来。
警笛声远远地响了起来。
默苍离的目光一个一个的扫过他们，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未曾出言责备，经管铁骕求衣那边去救欲星移的行动可能把很多人置于危险之中。他只是说：“咱们走吧。”
他从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看着铁骕求衣和俏如来把欲星移安置在一辆车的后座上。车是铁骕求衣开的，默苍离就坐在副驾驶座；千雪的车只能竞日开回去了，这位苗疆的王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再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
俏如来坐了竞日的车，而凰后把公子开明扯到自己那辆两厢车上去了——自尚贤宫火箭筒那个事件以后她当然不得不换了一辆车，竟然还是方方正正的两厢车，真是不明白她的品味。
铁骕求衣开车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默苍离的眼——那是一片疏淡的偏红的琥珀色，就好像是幽深的井口或者是无波的湖面。
他们很难揣测策天凤的想法。
但是铁骕求衣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犹豫于必要的牺牲，但是在牺牲不是必要的时候，他的弟子他其实一个都不会放下。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