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地压下来，但是并不能掩盖这城市的灯火辉煌。警局附近因为是老街，所以还要稍微昏暗一点，那些路灯在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的树叶之间亮了起来，把那些挂着上一年干枯的树叶的树木映得像是一大团橙色的光晕。
史艳文站在警局门口，二十分钟之前结束了藏镜人的对话——那个时候实验室那边那几个人已经把应螣塞进后备箱了，但是到了现在他悬着的那颗心还是没有放下，如果如同默苍离预料的那样，他们之后应该还要处理掉最后一个威胁。
在许久之前，默苍离站在他面前说，玄之玄应当还活着。
那是一个更加诡谲的世界，智者本身处于其他人能触及的那个平面之下的波涛汹涌中。史艳文很清楚，那不是他的战争——所以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后来默苍离对他说“我有一计”的时候对智者方面尽量提供支持。
尽管另一边有人做好准备为了那个计划付出生命，而他归根结底只是旁观。
现在警局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早些时候他们终于把应龙师铐起来以后，元邪皇一个电话把其他人都喊回来加班了，毕竟史艳文提供的大批情报需要分析，应龙师也要让他们连夜地审，警局内部与凶岳疆朝相互勾结的罪名太重，容不得一点闪失。
而一道车灯明亮的灯光撞进史艳文的眼里。
本来史艳文一个成功企业家或者是黑帮老大站在警察局门口就引起了很多年轻小警察的瞩目，现在四下更是一片窃窃私语——他们都看见那辆行驶过来的汽车：后挡风玻璃满满地覆盖了裂纹，上面还溅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更别提车身上那些弹孔了。
总而言之，这辆车让人一看就很想要报警——结果紧接着这辆一看就让人很想报警的车就大大方方停在了警察局门口。
藏镜人从车上走下来，他看上去很有点狼狈，身上沾了不少当时爆炸时候落的白灰。他走下车去，没好气地把后备箱打开，把里面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应螣拎出来扔在地上。
小警察们呼啦啦奔上去把应螣捉拿归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纷纷绕着藏镜人走。藏镜人一抬起眼，就看见史艳文站在台阶上面，黑色的大衣搭在手肘，衬衫的颜色在一片昏暗里面是一种如雪的白。
他走过去——感到些微地不自在，毕竟他之前可没有这种好好地站在闪烁的警灯和一大堆穿制服的家伙之间的经历——史艳文嘴角露出一点点疲惫的笑容，眼睛蓝得好像要把人淹没的海洋。
“没受伤吧。”史艳文站在他身边用那种低到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他微微低着头，看上去好像很想用手指碰一碰自家小弟的手腕，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另一边怎么样了？”
“我当然不会受伤，”藏镜人说道，语气是那种惯常的不耐烦，虽然他们都知道他并不是那个意思，“他们那边在我离开前进行的还算顺利，你打算让中原去打扫战场吗？”
“是，这边已经谈妥了，以后的事情全部由九界接手。”史艳文说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忽然爆出一阵嘈杂，他一下子转过身，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响亮的一声枪声。
藏镜人一下子警惕起来，从他那紧绷的肩膀线条就能看出来。史艳文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简短地说道：“去看看。”
藏镜人：“……啊？”你知道你周围都是警察吗。
结果他就这么直接被史艳文拽着走进警局，穿过一条条走廊，那些被元邪皇叫来加班的警察纷纷让开——估计是之前元邪皇叮嘱了不让他们去动这两个人，结果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努力假装自己没看见史艳文和藏镜人——那架势看上去颇像摩西分开海洋。
他们两个在之前元邪皇临时关押应龙师的那个房间前面停下，而元邪皇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脸色看上去很差；胜弦主站在他身边，低声对西经无缺安排着什么；炽阎天倒在地上，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在淌血，曼邪音跪在他边上检查他的状况。
元邪皇显然看见了这两个人，他往边上跨了一步，把门口的位置也让了出来。史艳文从那个角度看了过去，然后看见了让人震惊的景象——房间中央的金属椅子好好地立着，手铐的一端拷在椅子的扶手上面，另一端摇摇晃晃悬在半空中，上头挂着淋漓的鲜血和某些让人不愿意细想到底是什么的组织，血迹从房间中央一路延伸到窗口。
这代表什么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如果是这样直接挣脱的话，应龙师的手一定废了。”藏镜人冷冰冰地评价道。
元邪皇的目光转向藏镜人，他的面色也十分疲惫，现下看上去还透着一丝恼火，再这样下去知道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了。好不容易抓到人了还能被跑掉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他们之前也没有想到，在外面凶岳疆朝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应龙师冒着残废一只手的风险都要跑就是了。于是史艳文先一步开口道：“事已至此，不如邪皇把应龙师的事情一并交给艳文处理。”
元邪皇冷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毕竟邪皇最应该干的事情，是撇清整个警局和凶岳疆朝的关系不是么？”史艳文微笑着说道，他说得又轻又慢，好像是在谨慎地斟酌似的，但是元邪皇知道那是一种不见血的威胁，“毕竟应龙师在警局中的地位也很高，这样下去被高层怀疑整个警局都与凶岳疆朝有关系就不好了……所以，用从应螣那边拿到的证据，证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应龙师干的，等到邪皇处理完这些事情，凶岳疆朝已经被九界覆灭，世界上早就没有应龙师这个人了。”
史艳文平静地叙述完这一切，那是一个无声的询问，如何。
而元邪皇心知自己是怎样的一败涂地：他其实很清楚，之前他和史艳文的交易史艳文肯定有录音，如果他现在不答应这个条件，谁也不知道史艳文会把那些录音交给什么人——还是说，这个城市剩下的好警察太少了，而看元邪皇不顺眼的警察也同等的多。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史艳文是对的。
其实比起追捕应龙师，证明整个魔世警局和凶岳疆朝没有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信任是那么的脆弱，一点点怀疑都可能让猜忌的种子生根发芽，同行之间相互倾轧，上级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跟一个，黑道上也有不少人想要拉他们下水，这件事的处理绝不能有一点疏忽。
他们由体制赐予权力，也同等地被体制约束着。
现在他看着史艳文，后者是如此的清醒而又惊人的残忍。那双经常被人误认为纯良无害的蓝眼的颜色分明是某种剧毒的蓝花，他站在那里，竟然看上去那样光明磊落。
元邪皇沉默了一阵，然后干涩地说道：“好。”
*关于点烟器：
漫威电影《死侍》里有主角把点烟器塞进反派嘴里的情节，问题是紧接着主角说了一句有点黄色意味的“i’ve never said this,but don’t swallow”，所以温皇吐槽竞日“我希望你接下来别说电影台词。”
不过我们仍旧应该质疑一下这些人平时都在尚贤宫里看什么电影。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