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花满楼有什么事？”
“花满楼为她打架，交手的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一起走的吗？是回金陵，还是去了别处？”
……
女人似乎没想到楚留香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吃吃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最后见到的，也不过是一辆马车从百花楼的方向驾出来。等她到楼里一看，那些她日常帮着浇水的花花草草也都不见了。
这些对楚留香来说，已没有一点用。但他也无法在百花楼里坐等，等着花满楼可能意外归来。
楚留香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赶往金陵。
◇ ◆ ◇
柳姓衍于河东，盛于苏、皖、浙、闽，在金陵一带正是大姓。
楚留香想在金陵找一位“姓柳的姑娘”，何异于大海捞针！
幸好他还有朋友。
慕容世家正在金陵梅花山，也是楚留香和花满楼第一次见到慕容青城的地方。
对楚留香来说，慕容这个朋友没有多亲密，但已足够可靠。尤其是慕容不再以世家子弟自居、真正了解了楚留香的为人之后，两人都越发惺惺相惜起来。
不过楚留香去敲慕容世家的大门时，还是加了点小心。
他现在是朝廷明令通缉的对象，在天子脚下出没，总要谨慎些。
来应门的当然是慕容的管家，但随后出现的，却是个他不认识的人。
一个坐在软轿中、似乎重病缠身的少年。
病人的脸色总是苍白的，但这少年竟比苍白还要白一些，是一种透明的白，连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纤毫毕现。
除此之外，他还咳嗽，就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那样咳嗽。他的软轿旁站着个小丫鬟，随时用干净的帕子擦去他嘴角咳出来的血迹。
但在他不咳嗽的时候，却有一种十分端庄的态度。他虽半躺在软轿中，衣衫却整齐得宛如刚刚上身。站在他另一侧的一个丫鬟，会在他咳嗽之后，细心地抚平衣上的每一道皱纹。
少年的一双眼睛，正正盯在楚留香的身上。
楚留香并没有想到，一个病成这样的人，还会有这么明亮而坚毅的目光。
“阁下就是楚留香……‘盗帅’楚留香？”
少年缓缓地开口，语气十分礼貌，但也带着些年轻人的好奇。
楚留香点了点头。
少年抬手指了指自己：“林还恩。”
楚留香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在慕容世家第一次遇到林还玉的时候，楚留香已听她说起，她还有一位双胞胎的弟弟。而他们姐弟俩，也是紫英山庄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
或许是因为上天对这些武林世家的恶作剧，江南三大世家在这一代上都后继乏人。拥翠山庄与照水园均为单传独子，而林还玉姊弟双胞，又自幼体弱多病。
看这位林公子的样子，只怕是无法为林还玉分担家族的任何责任了。
但此时的林还恩还是显得有些高兴，一边挥手示意着抬轿的仆从，一边向楚留香笑道：“久仰香帅大名，只恨我……咳咳……一直不曾得见真容……咳……青城表兄和家姊知道香帅来访，定然也很……咳咳……也很高兴的。”
他说了没有三句话，却已咳得不像样子。楚留香表面微笑以应，心中却在暗暗叹息。
以楚留香的眼光，自已看出这少年孱弱的外表下，正有一颗刚强好胜之心。所以他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仪容配得上自己的身份，而他那种潇洒的神态，也能令别人的目光从他的病体上暂时转移。
只可惜他病得实在太重，就算做得再周到，也只会让观者更加怜悯他。
怜悯，这绝不是这骄傲的少年想要的，但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楚留香莫名地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无争山庄，原随云。
同样是世家子弟，同样是担负着家族期望的继承人，原随云的状况与林还恩何其相似！
尽管在失明的缺陷下，原随云还是挑起了无争山庄的担子，甚至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业，但最终让他失败的，还是他心底潜藏的自卑。
而林还恩呢？
如果紫英山庄没有林还玉，林还恩会不会像原随云一样变得扭曲，走向毁灭？或者无力回天，成为这曾兴盛一时的武林世家的最后一缕夕照？
谁也无法逆料。
楚留香想着，已觉得心情迅速地沉重起来，赶忙笑道：“林……林夫人也在么？”
林还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和他年纪相符的调皮笑容，口中道：“家姊刚才还和表兄抱怨……咳咳……说她大喜之日，香帅竟不来道贺，要表兄向你问罪哩！”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确实中毒了没错。大家也不要老是期盼着花花搞个大新闻，扮猪吃老虎什么的。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
本文中的“金陵”是指南京，第一单元的时候还叫京师，这几年朝廷一直忙迁都，北京那边的宫殿应该也在盖了。不过我之前有一次错手写成金陵，就一直这么写下来没改，大家凑合着看哈。
林还恩，见于《午夜兰花》，和林还玉是双胞胎，所以也应该二十出头年纪了。不过因为久病所以显得小一些。
对就是后来带着苏苏和袖袖的那个慕容。
第十五章 最沉重的打击
楚留香这辈子遇到的女人不计其数，也有很多令他难忘，但让他一直仰慕、却始终没有在一起的，恐怕只有林还玉一个。
他虽然不会认为，再也没有见到林还玉的机会，却不曾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和林还玉相会。
楚留香突然有些紧张。
他明明已经有了爱人，林还玉也已成婚，为什么他还会因为见到林还玉而紧张？
这件事连楚留香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已随着林还恩一起走到厅上。
慕容青城早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笑道：“你这家伙来得好巧！还玉说你太不给她面子，正让我去找你来好好教训教训！”
楚留香已听过林还恩说同样的话，但他当时还以为只是个玩笑。他看了看慕容，又看了看林还恩，发现他们虽然都在笑着，却是一种宽容的笑，好像眼看着朋友犯了个错，又决定原谅这个朋友似的。
然后他便看到站在一旁的林还玉。
楚留香第一次见到林还玉的时候，她穿着宽大而厚重的黑色袍子，仿佛她的人和她的灵魂都被禁锢在那黑色的牢笼里。
对这些代代传承的世家子弟来说，从一出生就担负起了家族的责任，而体弱多病、无法自己开创局面，更使他们只能成为这个庞大传承的一颗小小的棋子。
那时的林还玉，就给了楚留香这种感觉。
但现在站在楚留香面前的林还玉，却是个容光焕发的女人。她虽已作少妇打扮，可她的样子分明与待字闺中时一般纯真，秀丽，清雅脱俗。她望向楚留香的那双眸子，还是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隐藏着数不清的缠绵。
楚留香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想起开口道：“林夫人……”
林还玉笑了。这一笑就像春风里盛开的牡丹花，令百花都失去了色彩。
然后她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莫非真的怕我罚你？”
她的口气完全像一位老朋友，甚至连称呼都没有带。
楚留香有些发呆，又隐隐觉得有些开心，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林还玉也同时伸手摸了摸鼻子，动作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他们互相看看，就一起笑出声来。
在这朋友重逢的笑声中，却夹杂着一声冷哼。
林还玉的目光闪了闪，笑着挽住身边一人的手臂，温言道：“还忘了给你介绍，这就是我的夫君，柳上堤。”
这是一个相貌十分俊秀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有些冷傲的神情非但没有令他显得僵硬，反而带着种武者特有的犀利。
楚留香早已猜到了他是谁，但因为林还玉的介绍，少不得客气道：“久仰……”
柳上堤很快地打断他道：“是我久仰楚香帅的大名才对。听闻香帅纵横江湖，从未遭遇败绩，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领教一二？”
“别胡闹！”
慕容青城和林还玉几乎是同时开口。慕容随即看了看楚留香，而林还玉则转向柳上堤，沉稳地道：“还恩的住处尚未收拾妥贴，你不妨帮他去看看。”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