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罄冬只觉得有如五雷轰顶一般崩溃,脸色一白,目光呆滞得仿佛灵魂已出窍。
难道……他一直寻找的意中人……竟然是扮作女装的贺小梅?!
贺小梅见他面色异常,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诶诶?你怎么了?”
龚罄冬回过神来,又转眼细细打量起贺小梅来。这么一看……倒真是与那“姑娘”长得有七分相似……
“没、没事。我、我有点不、不太舒服。晚些时候再说吧。”龚罄冬突然连看都不敢再看贺小梅一眼了,眼神只不断闪躲。
贺小梅见他状态的确不太好,也便谅解地点点头,独自离开了。
徒留下龚罄冬一个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闭着眼靠在墙边,脸色白得渗人,脑中不断回想起十七岁那年遇到的“姑娘”,那“姑娘”的影子时而又与贺小梅重叠起来,吓得他冷汗直流。
突然之间,那身影又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水蓝色的影子,那影子模模糊糊他看不分明,只听远处仿佛有人在唤“肥冬”……
龚罄冬猛地睁开眼,一行汗水顺着脸侧滑下。他疑心自己怕是要疯魔了。
任谁若是喜欢一个姑娘喜欢了那么多年,找也找了那么些年,到了了发现原是个男的,还是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人,不被吓死也该被吓疯了……
龚罄冬仍心有余悸,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忽听外面果真有人在唤“肥冬”。
十九
龚罄冬撑着墙壁站起来时,方兰生恰好从外面蹦进来。
“肥冬!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方兰生未察觉龚罄冬的异样,径直扯住他胳膊。
龚罄冬还有些恍惚,讷讷地转头,“嗯?”
方兰生一脸激动道:“你教我认毒制毒吧!听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术,好神奇的样子……”
龚罄冬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甩了甩胳膊,道:“我没空,你自个儿找副教主去。你不是要修仙吗?他可是慕容世家的人!找他比找我好……”
方兰生却如同黏在他胳膊上一般,刚一撒手又猛地两手抱住他半只胳膊,蹭啊蹭的,嘟嘴道:“那我不是找过他他没答应嘛!咱俩那么熟,你教教我呗!”
龚罄冬甩不开兰生的手,便拿空着的手指着他鼻尖威胁道:“你少来!快松手!你要不松手我再给你下‘笑弥勒’!笑死你!”
方兰生努着嘴耸了耸肩,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龚罄冬整个身子,将他两只手都钳制住,笑嘻嘻道:“你倒是下啊?哈哈哈……快,快答应教我,不教我就不松手了,黏死你!”
龚罄冬听他声音从耳边传来,鼻端尽是兰花的清香。他唇上干净温暖的气息离得那么近……龚罄冬忽然想起在温泉水下的暗洞里,方兰生唇上温软的触感……
霎时间,龚罄冬觉得耳根似乎痒痒的,唇上也有些麻……
“快点啊!教不教!”方兰生摇了摇胳膊,瞪着大眼盯住龚罄冬。
龚罄冬蓦然惊醒,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推开方兰生后迅速背过身去。
方兰生没料到龚罄冬反应会这么大,有些尴尬又有些气愤,嘀咕道:“不教就不教……反正小梅也会医术,我还可以去找他!”
正喘着粗气的龚罄冬一听这话,脑中瞬间闪过那个“姑娘”的身影,又浮现出贺小梅方才的笑,顿时只觉似有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将他浇了个透。
他干笑两声,道:“你闹什么闹,不就是看我长得好看才来找我教的……那、那贺小梅哪有我好看?不过我这几天没啥空,过几天再教你好了。”其实也不是没空,只不过是没这个心情。
方兰生略带嫌弃地“啧”了几声,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探头去瞧龚罄冬的神情,瞥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犹疑着道:“欸,不对啊!你这状态……不对啊!”说着他绕到龚罄冬面前去,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什么时候我们肥冬居然会有这种脸色了?你不是什么都不放心上吗?啧啧啧,看来是思春思得不行了……说吧,你是不是有那姑娘的消息了?”
龚罄冬眼神微微有些闪躲,只皱着眉道:“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少来赖着我!我还得带情报司的人去查千盅术的事呢……”他边说边往外走,明摆着是要送客。
方兰生翻了个白眼,“谁稀罕知道你那点破事儿!”说罢气哼哼地走了,没走出两步又扭头朝门口的龚罄冬道:“你记着有空了教我认毒解毒啊!”
龚罄冬颇不耐烦地点头,挥手示意让他快走,自己也外出去派人调查傀儡踪迹。
方兰生刚踏出龚罄冬的院子,便停下脚步,垂着头有些闷闷的,又细细一想刚才龚罄冬的表情,不似惊喜非常,却更像黯然神伤,看来有关那姑娘的……应该是不太好的消息。
这么一想,他也不知道是哭是笑了,心情好似又沉重了几分。
总觉得,一旦有了那姑娘的消息,他就会失去肥冬这个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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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千盅术之事,慕容白吩咐下去加强了教中防卫和巡逻。如今的水仙教里,倒是人人都忙了起来,连平日里最清闲的少主方兰生也整日将自己关在岸芷汀兰习武。
原本日日来岸芷汀兰教兰生武功的晋磊,却因为事务繁忙日渐去得少,只扔给方兰生几本秘籍,让他自己熟读参悟。
龚罄冬更是为查傀儡的踪迹没一刻消停,贺小梅臂上的伤还未好全,却也不敢过多参与此事,只往外放出风声说水仙教的左护法近日精神萎靡,不得副教主欢心。
水仙教只等着尚书府的人——或者说是那个会千盅术之人,主动找上门来。
这日,慕容白正在房内翻看古籍上有关千盅术的记载,慕容青在一旁端坐着看书练字。
见慕容白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慕容青搁下笔,疑惑地凑近慕容白,问:“哥在看什么?”
慕容白微微一惊,立即合上书,佯作生气道:“不要三心二意,自去看你的书。”
慕容青泄了气一般松了脊背,嘟囔着道:“这书没意思……桌案上这些书,这些日子我都看全了,都能背了……”
“才不过数日,能背出来?”慕容白一笑,随手拿起一本《南华经》,挑眉道:“考考你,如何?”
慕容青仿佛一下子来了劲,又挺直了背,一脸兴奋地点头。
慕容白便随手翻了两页,告诉慕容青书中情景,令他自己背出人物对话来,慕容青竟背得一字不差。
慕容白接着又换了《周易》《吕氏春秋》等书,再考,慕容青仍是滴水不漏。
慕容白来了兴致,翻翻找找半晌,将桌上的书全都问过一遍,见慕容青不仅能背诵还理解得十分透彻,方才罢休。
慕容青微微前倾着身子,仰头对慕容白笑道:“哥,怎么样?我很厉害对不对?”两颗小虎牙露出来,像两颗小星星。
慕容白也忍不住放松了心情,伸手揉揉慕容青的头顶,应道:“很厉害。”
慕容青便笑得更加得意,道:“那你要不要让我看看你的书?桌上这些我都看厌了……你每日看的那些卷轴,我也想看。”
慕容白心道:他总归是要学那些的,尽管再不愿承认,他的确天赋异禀,拖着不让他碰那些也不是长久之计……只盼尽快查清楚千盅术的事情,再去寻他要的东西……
“我这些书,与你之前看的都不一样。你需得好好领悟。”慕容白郑重嘱咐了,找出一份卷轴来递给慕容青,“这是修习术法的书,你先学心法,参悟之后我再教你术法。”
慕容青接过那卷轴一看,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甲”字,与上次他无意间发现的名为“乙”的卷轴大概同出一源。他愣愣地摊开那卷轴瞧了瞧,又拧着眉抬头看向慕容白,讷讷道:“什、什么是术法啊……”
话音刚落,慕容白脸色就变了变。沉默片刻,慕容白抽回卷轴,道:“罢了,是我太急。过几日我来教你武术,过会儿我再给你找几本书先看着。”
慕容青手里忽然一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又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那被慕容白收起的卷轴,撇着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慕容白看他似有些不情不愿,正欲开口,院外传来敲门声。慕容白便整了整衣衫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情报司的人,“副教主,龚主司请您去议事厅一趟,有重大发现!”
慕容白闻言眉头一松,即刻便关了院门与那人前往议事厅。
慕容白还未至议事厅,龚罄冬已经迎了出来,便走边道:“东门那边的竹林里,我们的人发现了尸体腐烂过后的尸脓……”
慕容白跨进议事厅,坐上主位,“尸脓?”又往下扫视一眼,见议事厅空无一人,便又唤门口一个教徒道:“去把右使叫来。”
龚罄冬微微愣了一下,经慕容白提醒方继续道:“对。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也没什么大用,但可疑的是,那滩尸脓中混有沧澜花果实的汁水……”
“千盅术若只用于驭尸,根本用不上沧澜花果。”慕容白蹙眉。
龚罄冬点头道:“属下初听这消息时也只想过这人是生前服毒,但当属下去了现场勘察一番后,发现那些毒分散于尸体各个部位,且大多浮在血肉间……若是生前服毒,毒液应当集中于腹腔内部才是。不过属下对千盅术的了解仅限于沧澜花果,其余的还要问副教主……”
慕容白摆摆手打断他,道:“这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龚罄冬一脸疑惑。
两人正说着,晋磊已从外赶来,跟慕容白略略行礼后径直坐下,也不从头问一遍,只细心听着。
慕容白接着道:“千盅术初始只用于驭尸,不需要任何药物辅助,但尸体总是容易腐烂。后来司马昀不满足于会烂掉的尸体,以活人做实验改良了原本的驭尸术,才有了千盅术。而几百年后的如今……恐怕他们也只是在做实验。”
“啊,我懂了!千盅术失传几百年,再完整地找回来绝无可能……意思是他们正处于找回千盅术的过程中?故而无法脱离药物来驭尸……那他们当时……是想用右使做活人试验?!”龚罄冬惊道。
“不,”慕容白冷笑一声,“是想利用贺小梅对付水仙教。”
二十
晋磊微微诧异地抬眼看向慕容白,龚罄冬也一脸震惊道:“那可是尚书府!我们不过一个江湖门派,怎么会……”
“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不过……也许和千盅术有关的并非尚书府,而是屠龙堂……”
晋磊凝眉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少顷又摇摇头,“毕竟是在尚书府发生的事,应该不止跟屠龙堂有关。”
龚罄冬一脸茫然,“这……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又跟屠龙堂扯上关系了?”
晋磊冷眼瞟他一眼,并未说话。慕容白见状好心解释道:“无名铺不会把两条无关的消息写在一张纸上。”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