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诶,这什么烟啊?包装这么奇怪,没见过。”
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高城本不打算理他,没想到那家伙见没人应声干脆拿出一条来上下翻看,好似马上就要拆开一般。
“别别别,你可别瞎鼓捣。”眼见平整的包装翘起了边角,高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启动车子,赶忙劈手抢过纸袋,极宝贝的塞进驾驶位左边的空隙里。
“你当然没见过,这是自己家种的烟叶,外边没卖的。每年就两条,我爸特意从老家托人捎来的,要弄坏了驴子爷爷非吃了我不可!”
“驴子爷爷?”
袁朗摇摇头,掏出自己的白沙点上,很是机灵的顺着这个话题持续发展。
眉眼不由自主的弯成个月牙,高城早把跟死老a生气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一边发动车一边笑:“嗐,他老人家叫冯中岳,因为脾气倔,外号冯驴子,我小时候就一直驴子爷爷驴子爷爷的叫,习惯了。”
“怎么你爷爷姓冯啊?”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摇摇晃晃,袁朗吐出口烟,有点奇怪的问。
空气中很快的飘散开烟草气息,高城一回头就见那死老a享受的样子,想都没想便抢过烟直接叼住,这才含糊的解释。
“刚才没说清楚,不是我亲爷爷,认的。我家以前的邻居,隔壁住了十多年,跟亲的也没啥区别。”
吸了几口将烟拿下来,高城的口齿立时清楚了很多,带着明显的骄傲:“那都是老革命,参加过抗战的战斗英雄!”
知道高城不是自夸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夸张。于是直起身子,肃然起敬。
对这样的人,袁朗从来都是崇敬的。
似乎是感觉到袁朗肌肉的僵硬,高城笑了笑,将手里的半截香烟又塞回死老嘴里:“不用紧张,我爷爷都挺好相处的,亲切着呢。”
紧张?怎么可能。
袁朗的嘴角有些微抽动,遂正直的目视前方,轻抬右手,抹去额下黑线三条。
就好像样板戏里唱的那样:有你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
经过高家父母的淬炼,这世上还有能让他紧张的事吗!
于是袁朗淡定的笑:“我说高城啊,干脆咱今天把你所有的亲戚都挨个见见吧。”
“滚!”
09
“……诶我走错了,我不对,我应该走这儿刚才,没注意没注意。”
“不是你不能老悔棋啊,几次了都。”
“不是悔棋,你刚一说话把我给岔开了,我应该走这儿,早想好了的是。”
“算了算了,重来,重来成不。”
“那不成,我赢了你重来了,想得挺美的你。”
“你悔棋,不能算的,刚我悔你也没让啊。”
“我那是光明正大的走,你这偷摸着不行啊,手起开起开!”
“你这是狡辩!我……”
袁朗将手里的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看了看高城,没说话。
高城苦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出声。
横档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略嫌破旧显然有些年头的防盗门,带纱窗有把手的那种,透过几根钢条的缝隙,能看到门上斑驳的三个红色数字:102。
而上面那通声音洪亮的……呃……交谈,便是源自于此门以内。
看来是这里没错了,袁朗想。
敢情老虎家的大嗓门不是基因遗传,而是个体感染。
正琢磨着,忽然感到身边空气的异常流动,袁朗回过头,见高城已经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边呼呼喘气一边拿眼神示意他把手里那两大口袋里撂地下歇会儿。
袁朗暗自点头,很正确,先不急着进去。
两个大塑料袋儿随手放在脚边,挺沉。
一个装的是熟食,什么牛肉啊肘子的一大堆,原本还有一块五香驴肉,但被高城以近亲为由严词拒绝了。另一个则放了两瓶红星,度数最低的那种。
袁朗凑过来紧挨着高城坐下,体贴的伸出袖子擦抹他额上的汗迹。
虽然两家离得并不远,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在大太阳底下的吉普车里闷了十几分钟,再在超市里挤过来挤过去以后,两个人都是一身的汗。
可能是嫌他擦汗擦得时间太长,高城瞪他一眼抬手将爪子挥开。袁朗好笑的看他不自然的偏了头,也不再坚持,干脆把袖子抻直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两人扇风。
“诶,里头都谁啊,这么热闹?”朝门的方向努努嘴,袁朗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俩爷爷,准是下棋呢,这还算安静的。”高城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我这脑子,马爷爷几个月前刚退,我爸还给我打过电话,愣给忘了。”说着又瞄了袁朗一眼,似笑非笑:“看来你运气不错,今儿还真见全了。”
“又是驴又是马的,你哪来这么多爷爷。”袁朗摇摇头,笑得极欠抽。
于是高城抽他:“瞎说啥呢,都是长辈,没这么开玩笑的。”
“……我不走这儿不走这儿,听不懂人话咋地,都说了我不走这儿!”
“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咋不讲道理呢,观棋不语真君子起手无回大丈夫,大丈夫懂不!”
“你少动不动就整那文邹邹的词儿,我听着闹心,显你能啊……”
“啥叫显我能啊,这是道理,你不能不讲道理!”
“狗屁道理,我还告诉你马万海儿,我顶看不上你这假学问的样儿,啥啊还道理!哦,都是你们娘们儿的理,我们就一点儿理没有!”
“诶你咋张嘴就不说人话呢你,你——”
“啥叫人话,人说的话那就是人话,别指着你有学问骂人我听不出来啊……”
眼见门里的……交谈声逐渐长高了一倍,两人不由停住了手上的战术交流,相互对看一眼。
“没事吧,用不用劝架?”顺势揽过高城的肩,袁朗趴过去咬耳朵。
高城晃晃脑袋,脸上微红,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别的什么:“那什么,再看看吧,俩老头不一定打得起来……吧……”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高城又低头想了想,忽然用胳膊去顶袁朗的胸口:“有烟吗先来一根,快点,进去就抽不了了。”
“怎么,他们不抽烟?那你送什么烟叶啊?”
袁朗有点奇怪,但还是很快的掏出烟盒一人一根点上。
高城闭上眼深吸口气,等那点有毒物质在肺里打了个转儿才慢慢吐出来,好心的催他:“嗐,进去就知道了,赶紧的吧,没听里头快动手了。”
没错,是快动手了。
“……你这人咋说不听呢,把那‘马’还我,就是你亲爹那也不能死攥着不撒手啊!”
“会说话吗你,你爹才棋子儿呢!”
“我管你是爹是叔儿,撒手!不撒我揍你信不!”
“你……”
听着越来越大声的交谈伴着一阵噪杂,像是椅子腿儿剌地的声音,高城飞快的站起来,一边把半截烟头扔在地上,一边冲上去敲门,袁朗拎着口袋紧跟在后头,还小心着不能把酒瓶子磕了。
随着“咚咚“的敲门声,里头忽然陷入安静。
片刻后,有人说话。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