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未遂》分卷阅读27

    “然后,”我指向屏幕上的那条新闻,“我刚刚查到,在七年前,本市有间叫季氏的厂子倒闭了。”

    七年前。那一年,然安高三,将要升读大学。

    楼道里一片寂静。夜色已经很深了,办公室只剩我们,我看一眼手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加班。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最后一块拼图,但我希望它是。不然的话这个案子就只能废了。九晴这一回没想多久,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大段话之间的意思。

    办公室里有一扇窗,在离我们更远的地方。但这时候,空气太冷了,冷到我们都知道,天肯定已经黑了。我打开手机看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晚上七八点,连食堂都关门了。九晴问:“那我们现在就去?”

    “嗯”我点头,合上电脑,看了看时间,也就觉得这个点还在工作的,应该只剩我们了。

    似乎因为时间太晚,九晴抿了抿唇,不怎么情愿,但我说:“这次应该不会像上次那么麻烦的。”

    “为什么?”

    “因为然安她——”我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难以出口,“总之,我想,我们不用找人,就可以找到事情真相了。”

    这话说得隐晦,但九晴没有反驳。她去研究生命线,我去查地图和确认一些资料,因为有预感这桩案子快结束了,我即使累也依然死撑。

    所以当我离开黑白的时候,依旧一脸疲惫,像是消耗过度的电池,已经在发出电量不足的警告,而我还在死撑。九晴看起来精神也不怎么样,但我们还是快马加鞭地赶往了据说是季氏的那个遗址。

    遗址。我们那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间工厂早就拆了。

    我看着昨晚熬夜找到的旧版地图,顺着基本的方向和街道名推理,最后对比现在的新地图。然后我发现,那里现在是一栋正在施工的新商场。

    我们打了车,赶到商场外。

    这是一栋新商场,但它的一楼正在装修,围了起来,拆了地砖重新铺,里头有小型的打桩机,看起来就像是后院里的玩具;而现在因为是假日,所以没人在里头工作。我们隔着栏杆看过去,这个商场里没什么人,但那不是我们的重点。

    一大片深浓颜色的灰雾,笼罩在那小小的装修范围里。几乎朦胧了视野,让我们这些拥有阴阳眼的人看不清路。我突然想到,那些天生就有阴阳眼的人,是不是在人生的许多年里,都像一个视力不好的人一样生活。

    在灵魂不等于人的情况下,这种能力,只不过是一种折磨而已。

    我们都认得,那就是鬼魂死后的样子。——而只有画了出来,他们才能变回生前的模样,也就是显灵。但现在,不用画了,我这么想。

    然后九晴轻声说:“我过去了。”

    我应了一声。商场里的空调温度太高了,对于我们来说几乎就等于没开,我看到旁边一家粉色商铺用的是外国英文名,穿着衣服的假模特脚后跟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铁支架将模特撑起来,商场里是明亮的白色和橘色,大胆新颖的设计,一看就知道是设计师的杰出之作,停车场和洗手间里都有电子显示牌告诉客人还有多少空位。

    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家工厂。

    时间长河流逝的速度,比我们想的还要快。

    当我们回到黑白的时候,九晴去了研究科,我回了执行科继续统整资料;当最终答案就摆在那里的时候,要拼凑问题就自然更简单了。当我关掉投影片,打下名字的时候,我敲下了死者的名字“季然安”。做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和求证,很快就可以写报告了。我不喜欢写报告,但因为报告意味着整件事完满结束,所以我每次都很期待它。

    再然后,我联络了案子的委托者。

    “喂?”

    “你好,我是十雾”

    “……哦,怎么了?”

    “然安的案子——我们破了。”

    第30章 第三十道题

    接待室里,一盏吊灯,两张椅子,桌上是电脑,报告,录音笔。一切就像是第一次面见证人时候那样,只不过这一次我是来总结陈词的。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请看看这个。”

    坐在桌子对面的久因有些迷糊,不过她还是将那份报告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每个执行者的做事方法都不太一样,不过我习惯这么做,你等一下可以一边看,一边听。”我说。“不妨直言,这桩案子挺复杂的,比一般的自杀案都复杂很多。”

    久因听了这句话,有些惋惜的苦笑,“我想也是。连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婉转的说法,就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事实一样。我试着推想了一下她的想法,但却没能想出来。于是我打开报告,继续做正事。

    “然安她是大学毕业生,新闻学出身,大约六年前遇见你们。”我说,这是事情最开始的开端,但事情不是这样的。“而在她上大学之前的一切,几乎可以说没有人知道。”

    久因皱眉,随后应了一声。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报告的第一页。

    “因为这之后没什么好翻的,所以我往前,查了一下然安的背景。”

    我说:“请翻页。”

    于是久因就翻过去了。那一页里,是然安的老家,那个工厂的图片。久因看到这里,似乎诧异了起来:“这是真的?”

    “对,”我点头,“如果你查一下,会发现然安确实在这里出生,她的父母是这家工厂的债权人,这是家族企业。然安上大学前的十八年间都在这家工厂里度过,可以说这里才是她的出生地,她长大的地方。”

    久因仔细看了看我整理出来的资料,最终承认了这个想法,只提出一个疑问:“那她怎么不回去?”

    “那是因为后来的意外。”我很平静,继续解释。“事实上,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然安现在应该是不会在做游戏的,甚至很可能不会认识你们——毕竟你们之间隔得太远了。”

    我耸肩,这毕竟只是一个假设而已,而假设只能用来推理,在其他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说?”久因似乎起了兴趣。

    我往椅背上靠,这样看电脑屏幕更清晰,“请继续翻。我设法找到了一些然安以前的作品,她十四岁时候参加过比赛,还得奖了,那就是当时得奖的照片,我们联络了网站负责人才找到的。可以说她的手艺不错,因为家传,虽然并没到大师级的地步。”

    我也继续往下翻。

    那是顺藤摸瓜扒出来的比赛图片,一幅凤穿牡丹。这个国家的人太多了,每个人的讯息都湮灭在人海中,除非特别调查,否则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说:“如果我没猜错,本来然安是可以继承家族事业的,不过她没有。”

    这些毕竟只是蛛丝马迹。不够到位,我还是觉得不够。

    我只是在揪着单薄的黑白历史,试图还原出一片片色彩斑斓而仓皇的曾经。

    “然后,我继续往下查。但是就像那句话一样,好景不长,季氏在她十六岁那年倒闭了,”我继续复述,“就是在高考前一年的时候。她父亲死在了一场车祸里,然安拿到了赔偿,还清了当时的债务,家里只剩下她和她的母亲。”

    家道中落,不过如此。

    至于车祸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我想,我们就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我也没说出口。但随着我继续说,久因似乎更难过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照片一阵子,侧过脸,很是震惊:“而这些事情,她一直都不提?”

    “不能说是瞒,”我试图为另一个自杀已遂者辩解,“总有一些事情,你不肯说给人听——何况,自杀本身就是一种逃避问题的办法。”

    我说。

    自杀是最屈辱的败北宣言,等于将军在敌国城门前解开盔甲将战矛双手奉上,棋手在围棋棋盘前弃子投降。这的确不好,但也没有更好的做法了。听了这句话,久因才稍稍平静下来:“她就一个人自己面对这些?”

    “假如你是她最亲近的朋友的话,”我点头,“我想是的。”

    久因听到这里,却激动了起来,她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最终深深地叹息一声,才抬起头来,“请继续。”

    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大清她的表情。“然后,然安上了大学。”

    我翻过笔记,有一点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洒脱——在失去了父母,只能依靠自己,甚至于事业也没办法继续以后,她还能接着往下走已经算坚强,你不能说她放弃过去算是什么糟糕的选择。

    她的父亲因为事业而潦倒至死,有些人或许有办法坚持,一肩扛起长辈留下的事业,重新再打造奇迹——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更理智的选择是,走另外一条看起来光明的路。

    那时候她的母亲还在,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着养家的念头,所以才这么选。

    然安在选择上大学的时候,大概就等于丢下了自己走了十八年的那条路。人的能力有限,她填下高考志愿,当时填的第一志愿就是新闻。

    一个和她的过去,全无关联的科目。她到底是想留下,发展家族事业,还是因为胆怯而离开,背弃自己学过的一切;她选了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她选了新闻……不提这个科目真正在学的是什么,但这个专业绝对和刺绣无关。她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决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而已。”

    一个迷茫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为了了解世界,选一个比较万能的专业——那么在这个时候,她不会选一个专业性很强的科目,然后,她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人,她到了大城市以后的唯一想法,是想看得多一点,在大学四年间架定自己的方向;

    所以她选了新闻,这听起来是一个可以到处跑的专业;大多数外来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但选之前和选之后,是不一样的。”我说,大学里的一切并不如高中生想的那么好,成长毕竟就是一次次刷新三观的过程。“新闻这个专业……一句话说完,就是你要有了解的东西,才好往那个方向努力。”

    记者报道新闻,理论上来说,也要对自己报道的东西有一定了解。而然安在这段时间里,很可能一再想起自己的过去。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干净利落将那些回忆丢下的,于是她后悔了。

    至于后悔的结果?

    “所以她会一直创业,”我放下那份报告,想起了苏灵口里的然安。“她又后悔了,开始纠结了,想通过这种方式,报答自己的父母。她放不下,也忘不了。”心理负担导致的影响,非要用这种没感情的书面语说的话就是这样。

    久因只是在听。

    听到这里,她点了点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创业了,还大多都是网上的项目。”

    “那就对了,”我感觉声音沙哑,咳嗽了两声,“因为网络上推广快,她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和刺绣挂钩,让人对这种文化感兴趣。后来经历过很多次失败,我想她终于选定了一个项目。”

    但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错的。

    久因将话接了下去:“游戏。”

    她的眼神疲惫,回忆一个人的死亡,是件很沉重的事,我看起来不累只是因为我累惯了而已。

    当不好的事情成了习惯,你就不会再去挑剔它。

    久因揉了揉眉心,“她一直都是这样,因为热衷创业,所以她的朋友很多,但也都是互利互助而已。她看起来一直都很开朗……”

    那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能成功。当说到这里,我就成了听的那一个。接着久因才说起了,她们的第一个游戏,《凤凰》。那是个失败的游戏,但衣服尤其精美,甚至代表了多种刺绣流派,可以听得出来,然安的野心很大,她想通过一个游戏,让人对刺绣感兴趣——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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