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道：“流光，我没有答应跟你出来见面，你不高兴是吗？”
“怎么会？”流光迅速地回答道：“你想太多了吧？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实际上，是我操之过急了。”
苏瑾低下头，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并不是完全不懂你的意思，可是有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轻易地作出决定。而且……”他停了一下，“说不定我是注定要让你失望的了。如果真有那一天……”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流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原本含着温柔笑意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微微皱着眉，目光也显得格外炽热灼人。
苏瑾沉默着，流光也就没有说话。苏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流光对自己跟对别人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一点他向来是知道的。只是，这种不同到底到了怎样的程度，他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底线，于是谁也不去揭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层纸。
但是，今天，他却不由自主地说了这样的话。是因为昨天的约会，让他想到了他以前不会去想的事情吗？还是只是因为流光本身的失常？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过了很久，流光才摇了摇头，说道：“你……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碧海滔天对你说了什么吗？”
苏瑾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才道：“他？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只是我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
苏瑾想了想，还是不想把温蕊的事情说出来。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态，明明觉得自己应该交一个女朋友，也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因为他跟流光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其实也根本没什么，真要对外人形容他们的关系，最终也只能是留下“很好的朋友”这样一个称谓而已。但是，他却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也……没什么。”苏瑾迟疑着，“我只是想到了……将来。”
“将来？”流光面无表情，只是有些茫然地重复着。
苏瑾慢慢地说道：“没有错。上周去医院看妈的时候，她反复说我该找个女朋友了，她好像很想看到我成家。姐姐上个月生了一个女孩子，非常可爱，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皮肤白皙，像个洋娃娃一样，姐夫一家都快高兴疯了……”
“所以？”流光忽然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打算做一个乖儿子、好哥哥，或者说……好丈夫、好父亲？苏瑾，我原来以为，你并不是一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苏瑾能够感觉到流光的视线，尖锐地像是刀割一样划过自己的脸。他忽然觉得有些酸涩，这向来是他最害怕的场景。
他很喜欢流光这个人，但是却并不敢去想象两个男人之间会有什么暧昧的感情。所以他一直在装傻，也一直在暗示，希望这个人能够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只是把自己当成好朋友，非常亲密的朋友，除此之外，再也不要更进一步。
他本以为，最终，还是可以得到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的。
045 没有回头路
苏瑾默默地站在原地，还在想着应该怎么化解这种尴尬的情况，流光却已经开口道：“好吧，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苏瑾赶紧说道：“不是的，流光，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在这个游戏里，我获得的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
流光并不让他说完，只是摇头道：“不用说了，我需要想一想。我们先回去吧。”说着，他已经捏碎了回城卷，消失在白光之中。
苏瑾也紧跟着回了城。可是，当他在丹东驿站站稳了脚跟，往四周望去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看到流光。不知道他是回去了别的城市，还是动作太快、已经离开了。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故意避开自己了。
流光已经退出了队伍，苏瑾切换到公会频道，但想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早早地下线了。
从那天开始，流光就刻意地躲避着他。本来苏瑾一上线就会收到的消息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苏瑾主动发消息找他出去，流光也会找到各种理由推拒。
除了两人不再单独去刷怪或者做任务之外，别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可是，相互熟悉的朋友还是可以轻易地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低调的蓝就好几次来旁敲侧击地问过苏瑾，想知道两人不合的原因，苏瑾只是笑着说没什么，但是内心却非常茫然。
千方百计地来到这个公会，但是最后，他跟流光的关系反而比自己在银光的时候还要生疏得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瑾其实也是知道答案的。可是，他总是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有很多好朋友不也是彼此关心、彼此照顾、互相了解的吗？何以见得流光对自己就一定是有特殊的感情？毕竟，他们两个可都是男人！《蓝宇》、《断背山》之类的电影他自然也赶时髦看过，他并非对此有什么反感或是偏见，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应该是很远很远的。
可是，这一次，流光的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是自己捅破了那层纸，于是，这样的结果也就是他自己造成的。流光只是顺势要求一个明确的答复吧。
苏瑾这样想着，叹了口气。也是，频繁的试探、小心翼翼的应对，却又舍不得放弃对方的温柔，这样矛盾的感觉，连他自己都累了。流光……更加应该不耐烦了吧？
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反复地翻出手机来，去看通讯录中的电话号码。
流光的手机号是上次住院事件后他告诉自己的，以防止苏瑾再像之前一样找不到他，可是，他却一次也没有打过。
阿浩的电话他早就设了快捷键，就排在苏碧文和苏璃的号码之后，平时有了烦恼他总是会把阿浩约出来吐吐苦水，可是，这一次，这种事，即便是对着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知交，他都觉得羞于启齿。
还有最新加入的一个号码——属于一个温柔而羞怯的女孩子的号码。苏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流光那天没有做出这么坚决而伤感的神情的话，如果根本就没有流光这个人或者他对自己没有这么多不该有的想法的话，自己大约已经接受了这个女孩子吧。毕竟，他年少时所想象过的妻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己也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挑剔的了。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勇气去拨这个电话。
他向来清心寡欲，随遇而安，这么多年，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这种原因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阿浩打来的电话：“小瑾，你后来跟温蕊联系过了吗？”
“……没有。”
“怎么了？那个女孩子说，上次你们气氛还是挺好的，我还以为有戏呢。”
苏瑾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也没错，温蕊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挺喜欢她的。”
阿浩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的时候，语调显得格外平稳，“那怎么不约她出来呢？我可告诉你，温蕊可是有很多人追求的，她一直一个都看不上，结果这次却对小卢说对你有好感。你可要抓住机会。”这听起来似乎也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只是阿浩的语气平淡得有些过分，完全没有笑意。
可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瑾却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一点。他只是静静地“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于是，周六的时候，他又打了电话给温蕊，约她出来走走。
那天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却并不太炎热，和煦的阳光穿过层层树叶，洒落在街道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影。
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那家店是苏瑾常去的，生意一直很好，店主很贴心地留了靠窗的座位给他们。
苏瑾要了一杯曼特宁，然后把菜单递给温蕊，可是她只是羞怯地笑了一下，没有去看菜单，就点了一杯鲜榨柳橙汁。
咖啡馆的气氛很好，人虽然不少，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大声喧哗，配上柔和的背景音乐，显得非常安谧。而从落地窗远远地望出去，这样的天气本来就让人觉得非常平静。
苏瑾看看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她低着头，却也时不时抬头偷看自己一眼，如果两人的视线正好撞上，就会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撇开头。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谈到了温蕊喜欢的书，她一下子就变得健谈起来，但声音依然是不高不低的，非常悦耳温和，表现出良好的教养。
苏瑾一边附和着她，一边却忍不住想，这样的女孩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如果能够有这样一个妻子，然后有一两个孩子，养一只大型犬或者纯种波斯猫做宠物，一家人平静而又安宁地生活着，大约会很幸福吧。如果能够在一年之前遇到这个女孩，也许自己真的会慢慢地陷落下去，一直往前，往前，直到走向婚姻的殿堂。
只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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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只有一步之遥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同样的一件事情，同样的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遇见了，便会有不同的结局。
在这样温柔而又静谧的时刻，苏瑾心中所想的，竟然是很虚无缥缈的事情。想着流光如果在这里，大约不会安分地陪他就这么坐着，即便不强势地要求自己陪他去玩，也会千方百计地想出一些话题来引诱自己说话。
苏瑾本来是一个很喜欢安静的人。可是，他现在居然觉得，被人这样烦着，不断地要求自己全部的注意力，也是一件很好很温暖的事情。
“嗯……苏大哥。”
轻柔的声音让他瞬间回神，侧头只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带着深思注视着自己。
苏瑾笑了笑，“抱歉，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温蕊低着头，羞怯地笑笑，说道：“其实……我想问，嗯，苏大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
温蕊抬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因为，我总觉得，很多时候你虽然在看着我，但是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有的时候一个人看着窗外，也会愉悦地轻笑起来。我……我觉得，只有一个人想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才会这么……这么……”她略微侧过头，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于是停住了。
苏瑾愣了一下，“这个……喜欢吗？我也没有注意到。”
“这么说来，苏大哥心里是有人的了？”
“……”苏瑾沉吟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喜欢，好象是有一点，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温蕊看他发呆，有些黯然地低声说道：“原来如此。”
“温蕊。”苏瑾看着她，淡淡地笑了起来，“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我先遇到的人是你，我会喜欢你的。”
温蕊默默地没有说话。
苏瑾又道：“真的，我没有骗你。你说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实我是在想，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实在应该娶回来做妻子的。”
“……只是，你即使觉得很好，却还是不愿意这么做？”
苏瑾看着她微微皱起的小脸，“也许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真的对不起！”
温蕊说道：“这没有什么可以对不起的。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印象很好，可是后来学姐走了之后，我就看出你有些心不在焉，就推测你可能并不喜欢我。后来你一直没有约我，也就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这次……这次跟你出来，我只不过是来问个清楚，有个明确的答案，我也能够真的死心。我不喜欢拖拖拉拉、暧昧不明，这种事总是说开来好。”
苏瑾没有想到，这个看似风一吹就倒的女孩子，竟然是这种外柔内刚的个性，即便知道前面有钉子，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碰。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的。那天阿浩和小卢把你介绍给我，事先也并没有跟我说过，我也非常意外。但是，遇到你之后，我确实也是认真地去想过跟你在一起的可能性。”
“……我已经说了，这没有什么。只是，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为什么你还会去考虑跟别人在一起，这会让她很伤心吧？”
苏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会非常生气吧，也许会杀人……”看到温蕊惊诧的眼神，他赶紧补充道：“在游戏里——我跟他是在网游里认识的。可是，我想我们大概是没法在一起的，因为一定会有很多人反对。”
“为什么？难道她现实里已经结婚了？还是有男朋友了？你们两个不在一个国家？”
“都不是。他还是单身，而且就住在这个城市里。只是……”苏瑾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总之，我原来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