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姚二夫人比姚丞相小了二十岁,现今不过才二十出头。肤如凝脂,面如白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即使有了孕身,依旧身姿婀娜,体态玲珑。
当年姚丞相要娶二夫人过门,正妻柳如诗是死活不肯的,几乎用了女人所有的看家本领,一哭二闹三上吊,姚丞相好说歹说,仍是劝不动。最后甚至为了迎娶二夫人,上奏国君请求赐婚,柳如诗没法抗旨,涕泪涟涟,手中拧着一方帕子跺着脚怨骂道:“你这负心汉,负心汉!”
这年头一夫多妻不是罕见事,但柳如诗偏偏不是那识大体的主,从二夫人踏进家门的第一天起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阴招损招也用了不少。可惜通通没奏效。她一心扑在争宠上,对姚莲笙这个儿子也不闻不问。
没过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抑郁,竟夜里咳血而亡。可惜了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当年多少翩翩公子为她嫁作他□□买酒买醉,全城的酒馆都没日没夜的经营了三天。
可谁知这倾世佳人竟落到了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人们除了唏嘘感慨还不忘嘲讽,说她柳如诗仗着自己的美貌在姚府作威作福,纵使再美的人也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姚丞相哪能这么一直骄纵她下去。
这不,柳如诗一死,姚丞相就草草办了葬礼,迫不及待地将二夫人接到了主房,日日同枕而眠,丝毫没有死了老婆的样子。
柳如诗一死她的儿子姚莲笙也同样受到了冷落。姚莲笙打出生起身子就弱,这些年病情又日益恶化。二夫人跟姚丞相说了几句枕边话,姚丞相就舍得把这个独子送到了久经翻修的老宅。
能让姚丞相抛妻弃子,可见他对二夫人的痴迷之深。但府中所有的下人都知道,姚丞相当年对柳如诗也是这样的。不过新人换旧人。
洛名玦虽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但光凭姚丞相从进门就没放开过二夫人的手这点来看,也能判断出他对这女人的喜爱有多深。
姚莲笙淡然地收回视线,垂着眼帘,姚丞相又道:“你二姨娘有了身孕还坚持来看你,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莲笙,你这孩子也不表现得开心点。”
姚丞相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语气中已是有所不满。姚莲笙只好微微点头道:“……我,很高兴。”
姚莲笙的这句话说得很是勉强,姚丞相还想说什么,二夫人却忽然拦住了他,柔声劝道:“老爷,你也别跟莲笙计较,他身子弱,恐怕是累了。咱们还是回去,别打扰莲笙休息了。”
洛名玦在一旁打抱不平道:“这个二夫人,明明就是特意挺着肚子来炫耀的,这会儿还在这装好人,要不是疏忽照顾,说不定姚莲笙的病也不会这么严重。”
姚莲笙送走了两人,站在屋里,面如土色。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下,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会死吗?”
第58章 当归7
姚莲笙站在空荡的房间里,目光涣散,突然他浑身猛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害怕着什么一般扑上前去扣住房门,他的手颤的很厉害,扣了几次才成功把门扣上。
但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他安心,他又跌跌撞撞地跑回里屋,在书桌下抱膝缩成一小团。好像躲在这里就不会被发现一样。他抱着脑袋不停地颤抖,丝毫没了平时的冷静。
当归见他神色惊慌,蹭到他脚边以示安慰。姚莲笙却害怕得倒抽口气,猛然收回脚,缩在桌角边。
“少爷,我是何管家,您的药喝完了吗,我来收碗。”
姚莲笙的瞳孔倏然收缩,颤栗竟奇迹般地止住了。他利落地从桌子下爬出,跑回主厅,端起那碗药大步走到窗台边,对着一盆花就倒了个干净。
空碗被轻放在桌上,他揉乱自己的头发,又扯了扯衣领。从他听到何管家的声音到走到门边开门不过用了三分钟而已。
这何管家也就是住在隔壁的长胡须男人。姚丞相和二夫人离开房间也有二十来分钟了,用这段时间姚莲笙怎么样也能喝完这碗药了。
洛名玦猜测他迟迟没来收碗不是因为不着急而是因为害怕姚莲笙起疑。这何管家每次都死盯着姚莲笙喝药,怎么看这药都有蹊跷。而从姚莲笙刚才的举动看,他怕是已经发现了,那他又是何时发现的?难道他知道了药里有古怪还坚持喝下去了吗?
姚莲笙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帮何管家开了门,他的神态自若,丝毫看不出他是那个刚才还躲在书桌下发抖的人。
姚莲笙平时就不怎么跟何管家说话,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满脸困倦样,慢慢挪着步子回里屋睡觉去了。
何管家斜着眼睛偷偷观察姚莲笙,终是没瞧出什么端倪。收了碗,只道了声:“少爷好好休息。”便退下去了。
姚莲笙缩回被窝里,又开始咳嗽起来,他浑身颤抖着,泪水不断顺着眼角滑落。一边咳嗽一边哭泣,模样好生可怜。
当归灵敏地蹿上了床,站在枕边去舔姚莲笙流下来的泪水。但姚莲笙的眼泪却止不住地越流越多,他颤抖着声音道:“猫儿……我恐怕是要死了。”
当归又一跳钻进了他怀中,脑袋去蹭姚莲笙的脸颊,试图安慰他。
“我会和母亲一样,在夜里咳血而亡……我……咳咳…咳”
姚莲笙的话断断续续的没有说完,就咳得发不出声了。他像很痛苦,眉头紧皱着,面上显出病态的嫣红色。姚莲笙每次咳起来都好像要随时咽气,尤其是这种时候,他剧烈地咳嗽着,却忽然没了声。生生咳晕了过去。
洛名玦心中一颤。只见当归迅速跳下床化作人形,洛名玦知道,他又是要为姚莲笙渡气了。他这次并没有用姚莲笙的模样,而化作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狭长的蓝眸乌黑的长发,俊美异常。恐怕这就是他真正的样子,现在情势危急来不及伪装,直接就这么化型了。
当归将姚莲笙从床上打横抱起。小小的身躯瘫软地窝在他怀中,当归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他吻姚莲笙的动作也很温柔,仿佛怕是一个吻也会弄疼他。
这次渡气花了很久姚莲笙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当归又将他轻轻放回床上,拉过被褥为姚莲笙盖好。
当归立在床边静静望了他一会,见姚莲笙的面色逐渐好转,才总算松了口气。他化回黑猫的模样,卧在姚莲笙枕边守着他。
所幸姚莲笙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咳嗽发抖了。
但醒来时昨夜的恐惧又攀上心头。他抱着膝将脸埋进臂弯里颤抖了许久,又忽然地抬起头来,眼底的恐惧被一种灼热的光覆盖,洛名玦知道这种目光,他在很多将死之人眼中看到过,是恐惧过后产生的对生的渴求。他确定,姚莲笙今日一定会有所行动。
果不其然,姚莲笙在喝完了何管家送来的药后就开始收拾起行李来。他装了些值钱的金银珠宝,又在怀中揣了几张银票,趁黑摸了出去。姚莲笙选择从窗户逃跑,虽然不高,但对柔弱的他来说还有些困难。
当归先跳了出去,仰着小脑袋蹲在一旁望他。姚莲笙撑着窗框费力地翻身跃下,险些扭伤脚踝。洛名玦看得心惊胆战,当归更是心急如焚,忙扑到他的脚边打了几个转,姚莲笙见这黑猫如此关心自己,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摇摇头道:“我没事。”
洛名玦心道:若当归此刻化作人形就能直接抱起姚莲笙,用不着他翻窗了。也不知当归内心做何感想。
姚莲笙一路小跑到姚府后院的一处,他没法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只能从后山跑到墙边翻出去。
那后山有一处小木屋,平时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罕有人至。姚莲笙跑到后山时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声,忙躲在了假山后。屋里传来一对男女的对话声:
“何郎,这药柳贱人喝了一年半就死了,咱们给小杂种喝了都快两年了,他怎么还生龙活虎的,是不是你父亲偷偷把药的份量减少了?”
一个年轻的男声回道:“我父亲办事你放心。玲儿,你也不要太过心急了。”
“我如何能不心急!”那女人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
“嘘,嘘,你冷静一点,声音太大了。”
男人赶忙柔声哄她,女人终于平静下来,忧愁道:“何郎,自从我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个小杂种把咱们的事捅出去。”
男人安慰道:“他一个人住在别院,身边只有我父亲,能与谁说去?”
“可我这心里就是不安啊!”女人又重复道:“这小杂种一天不死我就不能安心!何郎,我们之前是顾及他姚家独子的身份,现今我已经有了身孕,就算弄死他,死老头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了。我们……”
“别说了,玲儿”,男人打断她的话道:“咱们坚持给他下了那么久药,现在突然地弄死他不就前功尽弃了。你就在忍几天,我保证姚莲笙不出几个月就能彻底消失。”
姚莲笙躲在山后静静听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惧,掌心冒出冷汗来。当归蹭到姚莲笙脚边轻轻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裤腿,他才稍微安心下来,伸手抚了抚当归的脑袋,微微地笑了。
但是下一秒的变故却破坏了这宝贵的平静。一阵熟悉的男声从后方响起,姚莲笙浑身血液倒流,面色惨白,瞳孔收缩。
“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何管家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姚莲笙急忙起身逃跑,却被何管家一把拽住后领提了起来。屋里的那对男女也听到了动静,循声跑出来。是二夫人和一个年轻男子。
二夫人见到姚莲笙立马情绪激动起来,指着姚莲笙瞪大眼睛,丝毫没了平日的温婉。她泼辣地骂道:“这个小杂种居然还敢逃跑!他要是出去乱说咱们可就完了!”
被称作何郎的男人想要劝阻她,却被二夫人狠狠地推开,她上前捏住姚莲笙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就倒进了姚莲笙的口中!
当归藏在假山的阴影中,爪子向前迈了一步却又退了回去。他已经干涉的太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凡人有自己的命数,他又怎么能事事干预呢。
姚莲笙被粉末呛的咳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淌下,终于还是把药粉咽了下去。
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放开手阴毒地笑起来,她道:“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傻亲自动手杀了你。何管家,送他回房好生伺候着,别让老爷查出端倪来。”
姚莲笙被何管家打晕了丢回屋内,锁在了里面。门窗都紧闭的情况下,当归只好化作一缕蓝光悄悄从窗缝钻进去。月色笼在姚莲笙清秀的脸庞上,为他镀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当归化作人形静静守在他床上,轻轻抚上他的面颊,眼中是说不出的不甘与愧疚。
洛名玦明白,当归岂是不想保护好姚莲笙,只是他知道若是自己此刻干涉的太多日后一定会给姚莲笙招来更大的祸端。福祸相依,都是有定数的,他害怕自己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他总归是要会魔界的。
姚莲笙小小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格外单薄柔弱。他知道二夫人在用杀死自己母亲同样的毒来害自己,却依旧要保持冷静地喝下去,因为如果不喝,她会用更加恶毒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他是孤独的又是脆弱的,他只能竭力伪装来保护自己,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第59章 当归8
姚莲笙的这次反抗彻底失败了。作为代价他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并且在不多久又失去了视力。他的眼睛依旧明亮,能透露出悲伤与痛苦的情感,代替他已经不能发声的唇诉说了内心的苦楚,但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常常坐在窗边,虽然看不见窗外的景色却能感受到徐徐的微风吹过面颊,好像这样就能离自由更近一些。但何管家每次路过那里都会将窗户紧紧关上,他们还记得上次姚莲笙是怎么逃跑的。
姚莲笙已经没有反抗的意志了,他连守着一扇打开的窗都做不到,还能做什么呢?
何管家依旧每天送来一碗药,但姚莲笙不管喝了多久病情都没有再继续恶化了。每当他咳得晕厥第二天又会奇迹般地精神起来。到最后二夫人他们也懒得再下毒了,反正姚莲笙已经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姚莲笙已到十八岁。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条对魔界也同等适用。对当归而言这六年不过是魔界的六天而已。
这六年间姚丞相只来看过姚莲笙一次,那次他听何管家说姚莲笙病情加重,双目失明不能言语,才匆匆来看了一眼,但也只是匆匆地一眼就走了。没有过多的悲伤,甚至没有丝毫的惋惜和怜悯。他已经有了新的儿子,那个孩子虽不如姚莲笙长得标志,却能说会道,精力充沛,不像他,是个随时像要断气的病秧子。
郁家兄弟听说是有来看望过姚莲笙的,但都被何管家拦下了,理由是:姚莲笙的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他们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也很少再来了。
当归照旧跟在姚莲笙身边,这六年的生活像翻书一样很快地在洛名玦眼前闪过。最后画面突然停在了一个月色皎洁的夜里。
当归俯在床边正在为姚莲笙渡气。一如往常,这六年里他不知道这样做过多少次了。但这次,姚莲笙竟在半途中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竟鬼使神差地主动张口去邀当归的舌。他从童年起就一直待在这个房间,没有和别人过多的接触过。却像是天生就会做这等甜蜜之事。姚莲笙虽已说不出话来,却依旧能发出简单的音节。他轻轻低吟着,勾上当归的脖颈,双眼噙着水雾。
被这样一个美人缠住有谁能不动心呢。当归竭力回应着姚莲笙的吻,伸手抚上他光滑细腻的肌肤。姚莲笙身体出奇的敏感,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原因,不管你抚在何处他都会轻吟一声,浑身微微的颤抖。
当归抚摸得越多姚莲笙的声音便越发不受控制起来。他不用害怕别人听见,因为现在这个独院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连何管家都搬回原来的住处,只会在送三餐时露面。
姚莲笙难耐地用脚跟蹭着床单,仰起脖子轻轻地喘息。当归已在这时褪去了他的衣服。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姚莲笙的身体,白皙透亮的像一块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