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都在猜测安宁的意图之时,齐智烔,齐明烜两兄妹也已经得到消息。
“皇兄我早就看出她的不同了,绝不是个纯良的,皇妹你先前却怎么说来着?如今却被我猜个正着吧。想她楚善依家的人,能出个什么好来?”齐智烔斜坐在殿中榻上,嘴上噙着一抹得意的笑,觑着齐明烜问道。
“皇妹只道她还是个孩子,顶多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不想看低了她。也是皇妹疏忽,皇家的孩童不比常人。更何况她就快及笄,如此看她将来必是个不好缠络的。”齐明烜的神情却不似齐智烔那般的随意,微拧着眉回道。
“皇妹如何打算?可不能让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楚祯玙翻上天去。”
“她若是安稳的待在齐国,皇妹本不欲将她拖进来。如今…”齐明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说:“现下她被禁足锦云宫,是个好时机,皇妹这几日找着机会便再去会会她。”早年她爱出宫,也爱结交些江湖人士,有时私下里说话还掺杂着点江湖气。
“好,皇妹便去。皇兄这里听楚地来的门客回禀楚国的战事,南越国那里本是小打小闹,最近却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此事在计划之内,甚好。可惜现下齐国的大将多数都在楚善依的控制之下,听她调派。这都怪父皇那个不听劝的,如今才体会到那女人的险恶用心,白白连累了我等!哼!如今为了稳住局势,他竟连太子都不敢册立!”齐智烔想着曾经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现在却变得有些遥遥无期,真是恼怒非常。
“此事现今已经急不得,慢慢筹划吧。”齐明烜说着,脑海里却不知怎地,突兀的冒出了那片海棠树。
第17章 第十六节倾盖如故
安宁平素睡的较晚,夜间偶有醒来。因为顾惜宫人,也因为到齐地之后会在夜半时分避开侍从去往偏殿那里练些外功。所以夜里从来不需要宫人在塌下或是走廊上候着。初时,贴身的如意玲珑还有些不习惯,但见主子确实不喜,在三番五次的明令禁止之下也就无计可施,只得听从。
锦云宫里已经平静了好几日,这种平静让安宁感到莫名的心安,就像是前几日的那场赐婚不过只是已经散场的闹剧一般,此时烟消云散,随风而逝。
昨日夜里,一场暴雨突然而至,她不知道是单纯的被雨声吵着,还是被突至的夜雨扰了心神,总之平静了好几日的心绪变的有些烦乱,睡的比平日还要较晚些。
睡得晚,起的也就更晚。安宁起床后,如意玲珑在旁伺候梳洗。她坐在铜镜前,懒懒的问道:“什么时辰了?乔大人现下何在?”
“回禀殿下,现在已巳时初刻了,今早还未见着乔大人。”如意回道。
“巳时初刻?”安宁突然站起,穿过纱幔来到外殿,朝左右看看,皱起眉头问:“乔大人今日竟然晚了一个时辰,你们也不叫醒本宫?”
跟在身后的如意玲珑闻听此言面面相觑,有些懵了。一是乔瑾之每日当值的时间并不固定,二人不清楚今日她本应该几时进宫。再者说,一个侍卫就算是误了进宫的时间,难道还要专程叫醒公主,与之汇报么?宫里似乎没这个规定啊。
“殿下。”乔瑾之低着头走进来禀道:“卑职今日有些晚了,请殿下责罚。”安宁见乔瑾之来了,将对方从头到脚瞧了一遍,又折身回到内殿坐下,重新面对着铜镜,未曾开口。
玲珑接着给主子梳着头发,过了没一会,安宁微抬起头拍了拍玲珑拿着木梳的手,对镜子里的她说:“不用再梳了,热茶煎好端来你们便下去吧。”
人都下去了,安宁走到外殿木凳那儿坐下,自顾自的饮起茶来。乔瑾之等了一时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想起刚才在殿外听见她问玲珑如意为何不叫醒她,于是站在她跟前俯身问道:“殿下有何急事寻卑职?”
“无事。”安宁手上继续喝茶的动作,目视前方,眼睛都不曾动一下。
“卑职辰时未到就进了宫,还未走到锦云宫,被皇后娘娘召去了。”乔瑾之观其态度,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这担心之外貌似还有些小情绪,于是在旁人都下去之后低声的解释。
“皇姑母召你何事?”安宁心下一紧抬头问道,想说昨夜的心绪烦乱不是毫无来由的吧。
乔瑾之并未答话,依然俯身站立着。她不是不想回答,可楚善依给自己的是一道密旨。密旨的内容牵扯到镇北大营,牵扯到父亲,牵扯到乔磊,自己要怎么和对方一一解释?
“平日里我从不曾过问朝堂或是军中之事,也从不曾与你打听那些。且不说那些个军国大事,你与宫中任何人的闲谈也好,会面也罢,我都不曾与你打听内容。你可知为何?”安宁刚才是有小情绪,现在可是真生气了。直接原因便是宫里这几天的传闻越听越多,很多人对她的猜想都如齐智烔他们一样,认为她是不甘在此为客,想在这齐宫里谋求什么,就这般的寻着机会兴风作浪。
如意在转述类似传闻之时还颇有些气愤,安宁自己倒不在乎别人怎样曲解,可这个乔瑾之今天从进来就一直低着头,问话也不答。昨夜暴雨中的心烦意乱此刻变本加厉,让她越发烦乱。
“因为殿下原本并不在意这些事。”乔瑾之低着头回答。
“好啊,乔瑾之,我现在便在意那些了?原以为乔大人是个襟怀坦白之人,高风峻节,不从流俗,却不想你也与旁人一样爱做那些无端猜想。”关心则乱不是没有道理,安宁一听对方那句回话,就有些不淡定了。她直接将对方的话理解为自己现在确实想在宫里谋划着什么,所以以前不在意的国事政事,现在却异常上心。
“殿下何意?”乔瑾之听出安宁话里的不满和气愤,她不明白自己何时做了所谓的“无端猜想”,终于抬起头来问道。
“大人眼睛…”安宁懵了。她回神之后将方才的气愤都抛诸脑后,迅速追问道:“皇姑母召你究竟何事?你怎么了?”
“殿下莫着急,不是赐婚的事。”乔瑾之眼瞧着对方从生气到呆滞,又到紧张和不安,突然心里又暖又软,舒服极了。然后只见她歪了歪脑袋,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接着说:“能得到殿下如此的关注和宠爱,卑职真是三生有幸。”
安宁又懵了。不止如此,她忽而感到脸像被火灼般的羞臊难当。她先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动了肝火,后又因为对方微红的眼睛而焦灼心慌。这下可不是丢人丢大了?此时等她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方才像个傻子一样,而这个傻子现在还正被立在眼前的始作俑者取笑。
“刚才皇后娘娘召见卑职,让卑职想起些不快的往事。她给卑职一道密旨,命卑职过几日出京。”乔瑾之见她瞬间红透的脸蛋和突然羞愤的神情,赶紧掩下心里的小得意乖乖答道。
安宁在木凳上扭捏的转开身子,低下头尴尬半晌都不做声。
“殿下今日不束发了么?”这好半天两人都不说话,乔瑾之觉得该找点什么话来说,她瞧着安宁背对着自己,还将额边的秀发朝耳后拢了拢,就开口问道。
“大人这样操心,是要替我束么?”安宁抬起头,依然背转着身子,轻笑着问道。
“…”
刚有点缓和的尴尬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安宁却开始得意,丢了的人当然得找回来,对方让自己尴尬,自己难道就是个软柿子么?
“何时回来?”她觉得挽回了一点点颜面,站起身走向殿门,小声的问道。
“说不准。”
既然说了是密旨,那内容是肯定不好问了。又说了是勾起了不快的往事,眼睛为何这样红也是不好再问了吧。安宁虽然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在心里认为乔瑾之不是那样的人,可有些话还是想要听对方亲口说才觉得妥当。她望向殿门外,轻声问道:“宫里传闻,我前几日在凌云殿里的举动是别有用心。乔大人认为呢?”
“卑职与殿下虽相识不久,但殿下不必担心卑职会如外间那些人一样见识。他们只是被世俗蒙了心,可殿下只是心地善良,卑职明白的。”乔瑾之放缓了语气,柔柔的回道。
她瞧着只用粉色衣带束着一件白色常服的眼前人,觉得这个背影说不出的柔和与从容。
“噢…他们都是被世俗蒙了心。这样看来,乔大人的心倒是透亮的很。”
“殿下不是曾说过‘与人相交,贵乎于出自本心。以诚相待,无目的,无所求。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卑职记在心里,不敢忘却。”
“呵,乔大人记得好熟,竟一字不差。”安宁学中文出身,无论是背书还是记话都比较拿手,却不想对方能将自己的话记得这样准确,她笑说着步出殿门。
夏季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安宁今日一早醒来便算了算日子,离自己禁足日满还有三天,怎么还有这么久呢。昨日乔瑾之并未说出京所为何事,又说不知何时回来,她心里虽有些不愿,但一想到楚善依突然下密旨让其去办,应是将赐婚的事暂搁,她便觉得这样也算是桩好事。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多了一个习惯,便是起身梳洗时先寻寻某个人的身影,这会儿又没见着,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如意禀报。
“启禀殿下,乔大人卯时二刻进了宫,殿下还在安寝便没有打扰殿下。”
“大人现下何处?”安宁心头一动,有一种将好久都见不到乔瑾之的感觉。
“乔大人说她有阵子不能进宫伺候了,让奴婢与殿下禀明。”
走了?安宁又不乐意了,走了也不来见见我。可转念一想,这也很像是那人会做的事。但是怎么突然就走了?不是说还有几日么,难道是事情有变?那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各种想法迅速充斥着她的脑袋。
“乔大人叮嘱奴婢等人尽心伺候,还吩咐穆大人随时跟随殿下,不能有闪失。”玲珑替主子梳发,如意又在旁加了一句。
穆小将安宁是知道的,好像先前是乔家的家将,乔瑾之亲自为自己挑选的众多侍卫中较年轻的一名。
确定的知道那人已经走了,安宁也无心再梳发。她随意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兴致索然的说:“不必梳了,都下去吧。”
众人下去后,她的眼神落在镜台边的木梳上,便伸手将它执起仔细瞧了瞧。见这把木梳双面俱雕刻着振翅的朱雀鸟,下首垂着一小簇妃色流苏,煞是好看。
她右手执着木梳步出内殿,殿外有微风吹进来。北方的初夏,空气里还带着些树木的清新气味。她在外殿坐了一阵后又踱出殿门行到外廊上。身着粉色常服的她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之下显得可爱又温暖。
此刻脑中闪现的那些似近又远的点滴回忆亦是温暖的,她抚摸着手中的木梳,倚着廊柱微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又想起了当初瑛河南岸的那抹黛蓝色身影。
直到玲珑从廊下走上来,她才从回忆里醒过神。
“启禀殿下,二公主殿下在锦云宫外。”
“二皇姐此时来?”从赐婚一事过后,齐明熠还没有来过这里,安宁猜想这是楚善依的主意,却不知道她此时来是为哪般。
“皇妹是不欢迎皇姐么?”齐明熠说笑着走过来。
“拜见二皇姐。”安宁行了一礼,又问说:“安宁只是在想二皇姐突然来访,是有何事?”
“无事便不能来看看皇妹么?”齐明熠走过来,执起对方的手,疑惑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木梳,就拉着她一同走进外殿。
“皇妹今日自己拿着梳子,却并未束发,是有何心事么?”进了殿,齐明熠又问道。
“没什么心事,左右也不出门,画眉梳妆倒能给何人看?”安宁笑了笑回道,打趣着自己。
“瑾之今早去过俪云宫,言说要出京一趟。这两夜的暴雨扰的我心烦,今日起的很早,正好见着她一面。她倒是个心细的,临走还不忘提醒我,说是皇妹禁足锦云宫,怕是会觉得日子乏味。”齐明熠说着又轻笑起来,瞄了眼对方的脸色。
“噢,确实是个心细的。”安宁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将脸稍微的转开一些,淡淡的回应道。
“你二人相识的虽晚,心思倒甚是合拍。我观她平日里对何人都寡淡的很,对皇妹是有些心意的,也不枉费皇妹往日对她的看重。”齐明熠见她撇开了脸,也就不再看她,低头饮了一口茶接着说。
“心思合拍可能是因着我们有相似的见识,虽相识不久却似故人。人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大约就是这个道理。但乔大人冰魂雪魄,怀瑾握瑜,是个高洁雅致的人儿。皇妹可不敢给自己面上贴金,说我也同她一样,只希望能以她为镜,可以时常照见自己的瑕疵。”
“皇妹颇具慧眼…”齐明熠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对方,语气低沉的说道。
她自然是了解乔瑾之的,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了解对方的好。那种发自本心的好,是一个人内心最纯粹的优点,而不是被任何外在的附加条件所言明的好。不是家世,不是地位,不是学识,不是武艺,不是长相,只在于那颗心。可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才认识乔瑾之不久的安宁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第18章 第十七节兄妹仇恨
乔瑾之单人单骑快马加鞭行了四日四夜,到了镇北大营南面山坡附近。她在这里与楚善依事先安排好的人员会合,简单商议过后就在此处静待夜幕降临。
三更时分,乔磊坐在军营东面主帅营中,阴郁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他身边不远处正立着他的父亲乔柏。而后者此刻脸色铁青,捂着心口大声喘气,年老的身躯不知为何正在瑟瑟发抖。
“逆子!你…你与那些,与那些居心叵测之徒行的是何勾当莫要以为朝廷不知。我劝你悬崖勒马,及早回头也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若是等到朝廷追究下来,我,我也保不了你。”乔柏早就察觉自己的儿子在行诡秘之事,可他只得这一个儿子,向来宠爱的很。他一再的劝诫,包容却没有换来预想的效果,反而是乔磊日益嚣张的做派。
“父亲大人为何要挡我的路,阻碍我飞黄腾达?你以为我的那些事是受何人指使?你太老了,不中用了,歇歇吧。”乔磊手里把弄着他的佩刀说道,语气随意而放肆。
“你!你此话何意?”乔柏像是突然听出了什么,继而睁着浑浊的双眼,盯住对方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