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此人与本宫有何干系?”安宁回过头问道。
“雍王殿下与陛下同出一父,皆是先皇之子。嗯…他们早先不睦,所以雍王极少回京,可现在…”如意虽不如玲珑机巧,平日说话有些随意,但涉及到主子的事却不敢妄议。
皇帝子嗣不睦太过正常,不论是在宫中争权夺利还是于朝中夺嫡争储,其内实在是有太多的钻谋之事。既然早就不和,雍王又极少回京,如今齐宥晖又为何突然召他回来?安宁想了想其中关节,又想到乔瑾之也是近日被楚善依遣派出京,于是问道:“如意,本宫问你,皇姑父与皇姑母他们俩的关系到底差到什么地步?”
“啊!”如意飞快的朝四下看去,上前两步小声的说:“殿下也看出来些端倪,这些本不是奴婢们该议论的,既然殿下问起,奴婢自当说与殿下听。皇后娘娘近年势力过大,陛下又久在病榻,他们二人就似那参商二星,往重里说,已有水火不容之势。”
安宁听后注视着如意的双眼,刻意加重了语气缓缓说道:“你懂的倒多。”
“殿下!”如意被对方犀利的眼神震慑住,立时吓的跪在其脚下,支支吾吾道:“奴婢…”
“不必再说,随本宫进去。”安宁说完径直回到外殿坐下。她见如意低着头跟进来跪在自己面前,又问道:“刚才那些话,谁让你说与本宫听的?”
“殿下!奴婢…”如意哆哆嗦嗦的不肯再说。
“自打来这齐宫你与玲珑便在此伺候,本宫觉得你人虽小却聪明伶俐,心里也是喜欢,从不曾将你们当作外人来看。平日里你与本宫闲聊些宫中琐事不打紧,今日倒觉得小瞧了你。你若是不说实话,倒不会揭你的皮,今日便遣了你出去,你往你主子那儿伺候去吧。”安宁俯视着如意,心里烦闷,她觉得真是每过几天安稳日子身边就要有人出幺蛾子。
“殿下!那些话确实是有人教于奴婢,但奴婢绝不是心存二心!请殿下明察!”如意也磕起头来,言语带着哭腔,甚是可怜。
“你有几心岂是本宫能察得出的?你不说,今日便走,莫要留在锦云宫让本宫看了别扭。”安宁撇过头不再看她。
“是,是二公主殿下让奴婢寻着机会与殿下说的。二公主殿下也是担心殿下不明宫中情势,被别有用心的人哄骗了去。”
“别有用心说的又是谁?”安宁又回脸瞧着如意问道。
“殿下可莫要再逼迫奴婢,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得了二公主殿下的指令不得不做,但奴婢绝不会害殿下,二公主就更加不会!”如意哭哭啼啼,语气真挚。
“你说的若是实话,今日便到此为止。下去吧,让本宫清净清净。”安宁闭上眼,摆了摆手说道。
要说齐明熠会不会害她,大概是真的不会。她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放下,如果如意真有二心,来日方长,她不可能在今天就能立刻判断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没有,自己又何必去为难一个孩子,大家都生存不易。
第20章 第十九节应邀而往
此时离芒种只剩五日,安宁不知道那个雍王封地具体在何处,只是听封号猜出个大概所在。但按常理来说,从雍王接到旨意,到车马队伍浩荡回京,不论他的封地在哪里,总不可能短短几日便回。毕竟齐宥晖的诏书去到那里最少需要几日,雍王做简单的安排也需要时间,大批人马上路也比不得单人匹马赶路,耗时绝不会少。看来齐宥晖早就已经与那个雍王暗中约定进京之事。
自昨日那一出,今早如意进门就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安宁从铜镜里看她那小小的可怜样儿又有些不忍心。
“殿下,今日的车马随行都是皇后娘娘昨日定下的,穆大人刚才来回话,人员马车都已经准备停当。”玲珑昨日一回来就瞧见如意那蔫头蔫脑的样子,询问之下才知道齐明熠交代她的事。玲珑本欲责备她两句,可想想自己也是个奴才,夹缝中生存,个中辛酸她也是非常了解的。虽进宫没几年,但受的委屈也不少,所见所闻的不平事就更多。她还是很庆幸自己和如意能遇到安宁这样的主子,起码这个主子还是很体恤下人的。
“本宫知晓了,”安宁又在铜镜里瞧了一眼如意,吩咐道:“如意,你不是素来爱吃杏仁糖?去拿一些吧,可以路上吃。”
“啊?噢噢!”如意抬头看看铜镜,与主子的眼神相触。继而笑的开心,得着令小跑而去。
“玲珑,二皇姐可也与你说了些?”见如意离去,安宁又问。
“殿下,二公主殿下并没有和奴婢说过什么,想来也是凑巧与如意闲说了几句。”玲珑停了一瞬,又说:“二公主殿下也是好意。”她没有再说,担心让主子误会。安宁再体恤下人也是主子,又聪慧的很,有些话点到就好,不必明说。
“这里间的事是很复杂,回头你与本宫说说好了。”安宁想了想,既然有人好意提醒那不如就把话说开,自己现下又确实生活在此,知道些事也没坏处。
“殿下想了解,奴婢们自会告知。也许有不详不尽之处,但绝没有不诚不实之心。”玲珑话说的乖巧中听。
安宁转身歪着脑袋看看她,忽而问道:“玲珑颇会言语,可读过书?”
“回殿下的话,少时读过,那时家严还在世。”玲珑说着低下了头。
“哦…”安宁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没有再问,只等如意回来便安排启程。
出了皇城大门,安宁坐上马车,想了想又招呼如意玲珑上车。队伍的前后分别有六名骑卫,马车位于队伍稍前方的位置,车的左右也各有三名骑卫,队中其他位置另有楚善依吩咐调来的三十余名步行的皇宫侍卫。穆季骑着一匹高大的褐色宝马先是绕着队伍看了一圈,又叮嘱众人一遍,回到马车位置抱拳回禀随时可出发。
“本打算轻车简从,谁料想弄出这么大阵仗,不过就是去大公主府,那么近的距离。”队伍行进,安宁微叹了口气说道。
“回殿下,距离虽近,总归是出了皇城,皇后娘娘吩咐另点三十几名侍卫,按理也属常规。”玲珑也坐在马车中回道。
“嗯…”安宁实在是不喜见平日活泼的如意今日这般低着头不言语的模样。便寻着话来与她说:“如意,有何新鲜事儿没?说说也好打发时间。”
如意正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偷偷的抬起头瞧了安宁一眼,脸上微红,显出几分怕丑的神态。呆愣半晌才出声道:“奴婢哪能有什么新鲜事?”
“咦?如意今日说话倒是怪。”安宁见对方开口回话,更循着话头接着逗她。
“奴婢,奴婢…”如意听主子打趣她,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回答。
“随意说说也可。”安宁伸手撩起车帘,望向车外说道。
北方的这个时候还不算太热,但阳光却有些强了。她眯了眯眼睛,听没人答话又说:“这内城主道上都是些高门大户,”继而指着其中一处问道:“那一户是何人府邸?”
安宁所指之处也是一户朱门高府,只是门前不见守门之人,府门上高悬一块玄赤色牌匾曰“林府”。二宫婢都往那处望了一眼,玲珑便接口答道:“回禀殿下,那处是林大学士府上。”
“林大学士?以前没听过这位大学士之名。”安宁又往那里瞧了一眼问道:“这内城所住皆是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别人家门前都有好几个守门人,怎么独他家门前没有呢?”
“回禀殿下,林大学士字清明,为官为人含蓄的很,在朝中也不怎么与人结交。他只有一子一女,都在外游学,很少回京。”玲珑说完,如意又接着说:“大学士府和护国侯府说起来还有些渊源,林府大公子林微文早前与乔大人是有婚约的。”
“乔大人?乔瑾之?”安宁讶异的回过头问道。
“是的殿下。”如意怯怯的出声回答。
“早前是何意?那后来是发生了何事?”
“回禀殿下,后来乔大人生母被匈奴奸细杀害,乔大人要为其母守孝三年,三年孝期满后她已过了及笄之岁。可乔大人接着就去了镇北大营,后来听说护国侯还是与大学士退了亲,这其中的缘由奴婢就不知晓了。”玲珑边回忆边答道。
“如此说来,乔大人生母遇害,大约已是六年多前的事了?”安宁歪着脑袋听完,又小声的问道。
“按时间推算约摸是的,这些也是后来奴婢进宫时从别个宫人那儿听来的。”玲珑又答道。
“堂堂护国侯夫人,为何会被匈奴奸细暗害了?难不成当年奸细还混进了京城?”安宁脑子活,对于她想了解的事总是反应比较快。
“这个,奴婢是真的不知晓了,总之乔夫人确实是在京郊被害的。”
“被匈奴奸细杀害,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安宁追问道。
“听说当年这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是经过官府调查才知是匈奴奸细所为。官府定了案,又查找了好些日子也没有寻到那个杀手。”玲珑答道。
“噢…那,同一时间,你们可知还发生过其他何事?”安宁下意识的问道。
“其他何事?”如意玲珑迷惑的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殿下,”如意又小声开口说:“奴婢听说,这林大学士的子女皆是出类拔萃的人物,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曾想要招他们在朝中供职,但都被大学士婉拒了。旁人争都争不来的荣宠,偏大学士不愿承享,一再推脱。”
安宁听了这话,也弄不清那是大学士心里在做观望盘算,还是单纯的不想让子女踏进官场。她闻言没有表态,也未有任何言语。
“那他们现下何处?”安宁见好不容易开口的如意说完话又低下头的样子,又随意的转问了她一句。
“听说是在外游学,奴婢听闻他们早些时候都在楚地学道,后来女公子去了漠北。”如意答道。
“漠北哪里来的道术?去了那里应不是学道了吧?”
“那奴婢可就不知了。”如意瘪着嘴巴回答。
安宁接过玲珑递来的陶壶饮了一口热茶水。她低下眼眸,又想起昨天的事。虽然她很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可理智上却说服不了现在的自己如以前一样相信如意。甚至她还开始怀疑玲珑,毕竟后者看起来确实聪明许多。
安宁想着想着觉得有点累,好在身边处在高位的人她还比较放心。不论怎么说,楚善依这类人是不会在旁人的教唆指使下来害自己的。可玲珑如意呢?她们太有可能被别人怂恿嗾使了,谁能保证她们出现在锦云宫不是有人刻意安排?
“如意你何时进的宫?”安宁想了下,还是决定先多了解了解对方。
“回禀殿下,奴婢进宫已有两年多了,玲珑姐姐比奴婢早一年进宫。”如意说着朝玲珑吐了吐舌头。
“呵,那你家乡何处?”
“在…渭源县。”如意颇不自然的回答。
“渭源县?那是,”安宁思索了一瞬,又问:“可是在雍地附近?”
“回殿下,在雍地以西没多远。”如意低下头,刚刚恢复的脸色又微红起来。
马车里的空气冷了点,三人都不言语。
“殿下,奴婢家乡在北边的甸氐道,那里可不如渭源县富庶。”玲珑主动开口,想缓解一下气氛。
“那玲珑因何进宫?”安宁又转脸问道。
“回禀殿下,奴婢少时家境尚可,家严曾做过两任地方官。他老人家过世后,家慈孀居乡里抚育姐妹三人,独立难支。后来她患了喘证无钱医治,不久也撒手人寰。”玲珑其实不太想提起那些往事,因为那段时光对于她,对于她的家庭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可她也明白主子此刻已不是在闲聊,她只能言简意赅的实话实说。
“姐妹三人?”安宁听话一向会抓重点。
“是的殿下,长姐后来为了让二姐与奴婢不至于被饿死就外出谋生,一个女子…可想而知。”玲珑说着也低下了头。
“现下你两个姐姐人在何处?可还好?”安宁不禁有些动容,突然不想再试探些什么了。
“二姐在京城外一户人家做活计,长姐也在京城,在…”玲珑声音更低了。
“等过阵子,本宫放你假,你去探望她们吧。本宫多与你些银钱,她们若是过的不甚称心,若是,那,”安宁犯难了,她们万一过的不好,除了给钱还能做什么?
“殿下…”玲珑抬起头,眼眶里泛着点点泪光。
“好了好了,等过阵子,本宫与你一道去看看。”安宁心想这个长姐多半受了许多苦楚,也不愿在此刻细究。加上她害怕见人哭,赶紧把这话题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