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样!”仆人把公子手一扒拉,道:“骂几句倒没什么,别害我搭上一条腿啊!”
公子颇为无奈,央求道:“那就没办法了!你就当老家伙唱戏呢,包涵包涵!”
“慈父多败女,一点儿没错儿!”仆人小声嘟囔。
公子瞪大眼睛:“前半句就算了,再让我听到后半句你就死定了!”眼神正好和萧可人交织在一起,便自顾自的走上去,盯着萧可人上下左右看了半天,突然乐了。
“看什么看?”萧可人说完上半句,便泄了气,小声嘀咕:“看也就算了,还贼笑!”
公子噗地打开扇子,颇有风度地摇着,道:“凤凰台上凤凰游,可惜凤衣不掩头!”
萧可人知道自己女儿身的事已经被对方察觉,干脆傲慢地抬起头,竟瞅见“公子”的两个耳眼儿,心里登时敞亮了,摸着自己耳垂儿,道:“不拘家中三分地,傲煞朝廷万户侯!”
公子不好意思了,笑笑道:“即是同道中人,相见即是有缘,何不找个地方喝几杯?”
“这儿还有喝酒的地儿?”萧可人看看满城的狼籍。
“跟我走便是!”
早就猜到萧可人会逃跑,没想到这么快,上一趟抬木头过来时还在这里,这一趟就不见了!萧羽苦笑着摇头坐下喘口气,却隐约听见有人喊号子,心想这时候谁还有心情干这个,转过弯来看:迎着夕阳,一队扛大麻袋的人走来,领队那个正是萧章,他喊得嗓子都有点儿哑了,浑身上下都是黄泥,头发冲上竖着活像个刺猬。赶紧上前接过麻袋:“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问我呢?”萧章极其没好气,道:“一进义云县黄泥汤子就到了膝盖,车轱辘陷下去就上不来了,不扛怎么办?对,有不扛的!”他指着拿着柳枝赶着马、身上没有半点污泥的百芳和孤叶。“看到没,就她们俩给我说这是男人干的活儿,女的不能干这个!他妈的咱们爷们就该干这个是不是?我说了,我不管你们怎么弄,药给我弄到就行,她们还真有招儿,搔首弄姿朝后一呢?可朝后一问,都他妈的耳朵塞驴毛了,没人搭理我!看到那几个累的跟死狗似的没?”指着躺在地上大喘气的几个人,“我说他们累死也活该!”
躺在地上的人不乐意了:“少爷,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那叫助人为乐!”“让人家一个女的扛一百多斤你也好意思?”
“别给你们自己好色找借口了!”萧章针锋相对。“要是她们一脱衣服,认不认得你们自己的老子都难说!”
萧羽见萧章越说越不像话,打断道:“行了行了啊!都去洗洗,吃点儿饭去吧!”
“吃什么饭!都捋顺捋顺,跟我再去借点儿药,顺便借点粮,灾民还都在往这跑,这点儿哪儿够啊!”萧章拍打着身上的泥巴。
萧羽惊讶:“你在这里也认识人?”
萧章脖子一梗,道:“我萧章朋友遍天下,这都不算什么!”也不顾身上臭汗味,招呼起十几个壮汉,浩浩荡荡朝着城中地势较高的地方开来,这片地方虽然没有官府铭文规定何人可以在这里住,可房子的构造已经决定了在这里居住人的身份,地基到地面上三尺高一律是巨型条石,条石上面是青砖,白灰勾缝,顶都是红瓦红椽,城里其他地方的洪水还没退干净,这里的地面居然晒得都有些发白了!
萧章停在一家药房前,这里无论匾额还是门脸都算得上这里的龙头老大了,可抓药的却没几个,坐堂的郎中正在打盹儿,跑堂的也无精打采的靠着药柜。话也不说,直接冲进去,坐在桌子上倒茶喝水,有的人甚至躺在地上睡大觉。
在内堂睡觉的药房掌柜跑出来,抱拳道:“各位,各位,不知有何见教?”
“见什么教?来药房当然是抓药了,这样,黄莲、车前草都给我包起来,我全要了!”萧章喝口茶,噗地又吐出来,道:“先换壶好茶,弄得这饮驴呢?”
掌柜皮笑肉不笑,道:“兄台见谅,我们是小本儿生意,是不是先结一下帐?”
“你老糊涂了吧?我有钱还买什么黄莲啊,直接买人参灵芝不是更好?先记账,凑足了银子就送过来!”萧章反问。
嘿嘿,掌柜的冷笑两声,道:“想在这里黑吃黑,诸位选错地方了吧?,来人!”有二三十条大汉拎着木棍冲出来,将萧章等人围在中间,大有幸灾乐祸的样子。
“呦,早有准备啊?”萧章略带嘲讽。
掌柜心里不爽,心想,这小子八成以为自己在吓唬他们。道:“最近这义云县不太平,自封侠义的小混混儿经常在店里捣乱,小店不得不做些准备,上午还有个人被打断了腿,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看你们都年纪轻轻的,干什么这么想不开?”
萧章哈哈大笑着站起来,道:“说的是啊,有事好商量,你说你们这虽然是药铺,要是把你们给打死几口子,你这药也治不活呀,对不对?”
本来还以为这帮子人要求饶,没想到却是在戏耍自己。掌柜无名业火升起,吼道:“给我打,打死了我赔!”
七里啪啦不到一盏茶功夫,药房的大汉已经呜嚎着躺在地上打滚儿!萧章在当中转一圈,对掌柜的道:“如你所愿,你赔吧!我这个人很讲理的,本来是赊账,现在你的草药得当我兄弟们的医药费了!诶,你可别蒙我,我这小地方来的也知道不少事,这点草药值不了几个大子儿,你看我这帮子兄弟,忙活半天连中午饭都没吃,没准儿还被你的手下打出了内伤,只不过现在没看出来而已!你也别这副受天大委屈的样子,看你的人血淋呼啦的,其实没事儿,断胳膊断腿儿上点儿药就好,好摆平;内伤就不同了,现在没事,一旦以后有事就是大事!你说这义云县遭了灾,兄弟我也是于心不忍,你就拿个两千两银子吧,你也不用谢我,咱们也是菩萨心肠不是?”
掌柜知道碰上了硬茬子,哭丧着道:“小哥儿啊,老头子我没这么多现钱,要不你把地址告诉我,一会儿我给您送去?”
“换壶茶,架都打完了怎么茶还上不来呢!”萧章哐啷把茶壶摔在地上。
掌柜赶紧跑进后堂沏了壶新茶端上来。
萧章押了一口茶,细细品味半天,道:“香,不错,好茶,看在你这壶的面子上,我就再给你多说一句,等你派去叫人的那个人回来,我就告诉你我的来历,不会让你报仇找不找门,要不一会儿你的帮手来了我还得再说一遍,麻烦!”
掌柜彻底傻眼了,本想着拖延时间,却没想到对方全都知道,听意思还知道自己叫的不是官兵,不过也是,只要稍有常识就能猜出叫的不是官兵,官兵就会走过场,套路在那里摆着,很难唬住人;再者,现在大灾期间,任何事都是糊涂账,根本没什么油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地儿休个小假,让灾民找不着,事后就说在其他地方处理灾民,反正义云县那么大,谁知道真假!心里盘算着想个什么招儿对付这个年轻人,却听门外一声虎狼吼:“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在你九爷的地盘上找茬儿?”
萧章闻声扭过头来,只见一个浑身横肉,提着两把杀猪刀的光膀汉子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地痞。他没有说话,拎起茶壶砸在九爷头上,手下的人搬起桌椅板凳又是乱抡。他蹲在地上,道:“九爷是吧?听说你收了不少保护费,连遭灾都没闲着,只要有人灾民抢东西找你准好使,保证没人敢抢是不是?义云县的治安还多亏了你们,连遭灾都能有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真难得!我呢,别的要求没有,五千两银子就好!”扭头跟身后两个人说:“你们两个跟九爷去拿,九爷肯定有不少金库,你们也不用找,找也找不着,只要钱不够,就送九爷到城外乱葬岗,这么大的水,淹死几个人不是很正常,你说是吧,掌柜的?”
掌柜冷汗都下来了,这帮子真是魔鬼啊,连人命都不当一回事!
“诶,你们俩还不跟着九爷去,等马车呢?”看着两人拖着九爷去了,扭头对掌柜道:“这群人脑袋都是木头做的,什么事都得教,您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办事干练的人!”
掌柜干笑,让人搬过个木箱道:“兄台过奖了,过奖了!药我马上叫人给您装,这是两千两银子,您点点?”
萧章脸一绷,道:“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俩什么关系?亲兄弟啊!我点你给我的银子,那不是骂我吗?甭管多了少了,就这么些了!你看我这还有点儿闲事,来不及给老哥你收拾屋子了”
“不用有事您就去忙,我自己收拾就行!”掌柜忙不迭地道。
“好吧!”萧章刚迈出门去又返回身来,道:“好像我这么拿走你的东西不太仗义啊,呃,这样吧,反正这些药要分给外面灾民,就让他们给你立块功德碑吧,皇家那种级别的,高九尺,宽三尺,乌龟驮着这好像有碍规制,要灭九族的,不过我有招儿,把王八头敲掉不就行了?就这么着!”
敲掉王八头?那不成了缩头乌龟了!掌柜本要理论一番,又将话咽回去,还是别惹这祖宗了,不然还不知道还有多少损招儿。
原本还牢骚满腹的众人现在都被银子吸引住了,萧章很是生气地教训道:“涨点儿出息行不行?看着银子和妞儿就走不动道儿,好歹咱们也是黑衣盟精锐好不好?”
“是,哦,对”的响应成一片,可眼睛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银箱,有的人还无耻的流下口水!
萧章无奈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挥挥手,道:“算了算了算了,分了分了分了!”
有个胆儿小的担心的问:“少爷,这样恐怕犯了盟规吧?”
“盟规?”萧章瞪着眼问:“谁犯盟规了?有人犯吗?没有,今天来的兄弟,不是循规蹈矩的死心眼儿;就是胆小怕事的胆小鬼!谁敢犯规矩啊?咱们是去借药,正好碰到药店老板过大寿,就每人给了个红包,咱不要对得起人家一片心意吗?”
“那那个恶霸的五千两怎么办?”一个离萧章比较远的兄弟问。
萧章很不满地指着那个人道:“怎么说话呢?张嘴就地痞恶霸,就你是好人是吧?那叫九爷,义云县典型的大侠,喜欢结交朋友,视金钱如粪土!今天他老人家的三十八姨太喜得双生子,就每人给了个大红包,没办法,有钱人,任性!”突然想起了点什么,问边上的:“你说这义云县遭了这么大的灾,怎么这么多人有喜事?”
边上人想想,道:“巧了!”
萧章欣喜地夸奖道:“说的太好了,巧了!走,去看看粮庄东家今天是不是娶媳妇!”
“要是今天出殡,要不着钱是不是还得随份子?”边上人嘟囔道。
萧章很不高兴地白那人一眼,道:“乌鸦嘴!”
☆、第十二章借道
萧章按照自己的方法借完粮食和药,天上已经是繁星点点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县城唯一还在营业的客栈要了间上房,洗了个澡,就连牛肉和酒也让小二给送到了房里,他以老天爷的名义发誓,吃肉喝酒保证连眼睛也不睁着。
哒哒哒!萧章的屁股连动也没动一下,道:“今天晚上我死不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萧羽推门进来,问道:“你借的药除了黄莲就是车前草,别的药怎么都没有啊?”
萧章冷哼一声:“还要什么药?黄莲治跑肚,车前草治伤风感冒,这就够了!”
萧羽争辩道:“我下午看了,他们可不只是这两种病”
萧章直接打断道:“咱们是来赈灾的,不是来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起,就算能治起,哪儿有那么多的好药啊?其实他们哪里有什么病,弄上几顿热乎饭吃,再找个不湿的地方睡上一觉,明天早起又活蹦乱跳了!弄得那些药是三分医病,七分医心,要是你真碰上这两种药治不好的,就上杂货店买张破席,卷起来埋到城外,那人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得念你的好!”
这一通下来,萧羽被说得哑口无言,不可否认,自己是出于于心不忍,但萧章才是真的大慈大悲,世道苍茫,本就不是自己能改变的,即使帮过他们这次又如何,下次的旱灾呢?蝗灾呢?兵灾呢?等等的这一切都会接踵而至,直至他们吐尽胸中最后一缕气!
“行了,你死后上天堂,坏人我来做,直接下十八层地狱!”帮萧羽斟上酒,道:“六十二年的鲁国公,堪比琼浆玉液!死妮子呢,怎么今天一下午都没看着她?”
“别提了!”萧羽更是无奈,道:“不知道跟一个什么人喝酒,醉的连我也不认识了,刚把她弄到床上,就在你隔壁!”
“什么人啊就喝酒,这死丫头真是少根筋!”萧章骂道。
萧羽想想,道:“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店小二说他们有两个人,本是路过这里,结果被大水给困住了,这才多留了几天!”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之声,两人不约而同出来查看究竟,只见一个面相清秀的男子拉着意识不清的萧可人正在往外走,任由店老板怎么说就是不听。两人赶紧上前推开男子,扶住萧可人。萧章攥起拳头戒备着,道:“兄台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原来,这个男子就是下午跟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仆人,那会儿萧可人喝多了吐了公子一身,他去帮公子买换洗衣服,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回来一看不见了公子,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眼看天都要黑了,这里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心下着急之下,这才拉着迷迷糊糊的萧可人出去找!
只一个照面,萧章就看出这人女扮男装,那想必“公子”也是女的喽!助人为乐不是他的喜好,但英雄救美就经常干了。上前安慰道:“你别着急,就在这里等着,我肯定把你家公子给你找回来!你有没有什么你家公子的东西?让我用一下!”
“有!”仆人跑进自己房间翻腾出一把梳子,交给萧章,道:“这是我家公子的!”
萧章坏坏一笑,晃身出了客栈。
萧羽也跟了出来,挖苦道:“难得啊,你还有这好心?”
“别不识好人心,我可是给你找媳妇儿、给我找大嫂的!”萧章道。
萧羽疑惑,道:“什么大嫂媳妇儿,乱七八糟的?”
萧章直摇头,道:“真费劲!”抓起萧羽的手划出一滴血,滴在梳子上。
萧羽大惊,一把甩开,吼道:“你干什么?”
萧章左右晃着梳子,让血慢慢渗进梳子里,道:“这是心血相连,等会儿跟着梳子走就能找到那位了,那位这辈子也会非你不嫁了哎呀,公子带一个丫鬟出门也是有可能的,到时一个大男人要嫁给你可怎么好?”
“胡闹!”萧羽赖得听他胡扯,催促道:“快点儿施你的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