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葬》分卷阅读25

    老妇人转身欲走,病床上的女人却突然发出低低的呻吟,格外痛楚绝望。瘦削的肩头轻轻颤抖了起来,似是承受着什么不能忍受的痛苦。

    老妇人脚步一顿,回身几步走到病床边,却发现女人依旧双目紧闭,修长的睫毛蝶翼般瑟瑟地抖,冷汗沿着精致的面部轮廓滑下,枕上已湿润一片。

    “怎么回事?”她转向苏毓。苏毓走过去查看一番,沉吟道:“意识恢复,大概马上就要醒了。”

    女人的眉开始蹙起,睫毛颤抖得更加剧烈,一双眸子似乎正在苦苦挣扎,马上就要张开。

    这般痛楚隐忍的神色落在女人一贯冰冷的脸上,为她如画的眉眼和唇线添上一丝柔软意味,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老妇人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手还未离开,女人的睫毛突然不再颤抖,紧蹙的眉也舒展开来。似乎是用力抑制着什么,原本痛楚的表情渐渐褪去,呻吟也骤然停止。

    她已然苏醒。这才是她,是真正的她,是受了再重的伤也不肯蹙眉的她,自然可以轻易应付蚀骨剧痛。老妇人下意识抿住了唇,似乎有些紧张,连呼吸也忘了。

    那双眸子终于缓缓张开,内里平静如水的光泽轻轻流溢、漫溯,瞳仁仿佛被上好的浓墨晕染,不带一丝杂质,深邃冰冷。

    老妇人的面容逐渐在那双眸子中倒映成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一段记忆从心底一闪而过,又消逝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抓不住的,便永远无法掌控,女人讨厌这种感觉,于是偏头,避开老妇人过近的距离。

    没有多余的问话,女人也许累了,也许根本不愿与闲人交谈,只是用沉着的眸子打量这个久违的世界,判断自己的处境。

    “你……怎么样?”老妇人轻轻问出一句话。

    女人再不看她一眼,只是垂眸盯着雪白的被子,冷冷地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萧歆然在哪,我要见她。”

    老妇人似有不悦,却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退身站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接话。

    一旁的苏毓赶紧打圆场:“萧总就在这里,等您好些,能下地行走了,就可以去看她。”

    女人一下子抬起头来盯住她:“她在医院?病了?”神情中的紧张掩藏不住。老妇人静静观察她,见此情形,不悦的表情淡了些,抿了抿嘴角,像是浮现出一抹笑意。

    苏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还不知道萧歆然的境况,以为她好好的,还能再站到她面前,用冷玉敲珠般的嗓音对她说一句“你醒了”。

    “萧总她……身体虚弱,还在睡。”最轻描淡写的说法,机敏如女人,怎会听不出。于是动了动手臂,大概是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于是不再徒劳,女人只是开口,刚想再问点什么,却突然想起此时身边还站了个人。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一直沉默的老妇人身上,略一蹙眉道:“我有话要单独问苏院长。”

    老妇人轻哼一声,似乎对她的态度十分不满,但还是十分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女人偏了偏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头又是一阵刺痛,觉得此情此景竟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那是萧家祖母?”女人猜测着老妇人的身份,苏毓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她无暇多想,也没有工夫追究这个萧歆然口中并不亲密的祖母为何会出现在此,出现在她苏醒后的第一个画面里。

    “苏院长,萧歆然到底如何,你要老实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看过全文的宝宝说,这一章伏笔太明显。

    你们觉得呢?有没有猜到什么?

    出来冒个泡泡嘛,某晖想见你们?

    ☆、第二十六章

    薛氏的事情已过去五天,舆论正在渐渐平息,记者媒体们对于薛子陵的消失并没有展现多大兴趣,薛氏暂时由芮以书和各部门骨干打理,一切都在回归正轨。钦荣借那笔存款弥补资金漏洞,险险躲过一关,在严勋的暂时统领下,至今一切正常。

    在不知情形的外人看来,惊涛骇浪已经过去,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最危险的环节尚未到来。

    这一天,对于萧歆然和女人来说,都是劫,是需要祈祷,却不得不听天由命的一天。

    齐粉的解药研制成功,苏毓本欲等女人身体状况好些再用药,却料不到女人昨晚竟会发病。本就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身子被齐粉发作的痛楚折磨了一夜,等清晨她发现时,女人已奄奄一息。

    此时用药固然凶险,但却已别无选择。

    病床上的女人已陷入昏迷,被冷汗打湿的脸苍白不已,呼吸轻得似花瓣入水,寂然无声。病房里只有药瓶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苏毓略带紧张的急促呼吸。

    针刺入女人白皙的手背,透明的液体顺着狭长的塑料管缓缓注入,在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剧烈反应着。与此同时,萧歆然的病房里,传出声声绝望痛楚的呻吟。

    “萧歆然,我会让你后悔!”

    “我恨不得杀了你!”

    “你做的……都是你做的……”

    “从现在开始,我也可以控制你了。”

    “雇佣关系结束,那么别的关系呢?是否可以开始了?”

    “歆然……”

    剧烈的痛楚从封印许久的意识里缓缓复苏,如同烈焰灼烧着每一个细胞,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身体里的抗拒与外力的干预战得正酣,一些刻意忘却的记忆正一点点退出历史舞台,留下想要的,舍弃痛苦的,如果一生只有一次任性的机会,也只在此刻了。她已经承受过太多,练就的似乎是一副刀枪不入的强大心灵,只唯独一样不能承受,只有这一样。

    不能醒过来,不可以……

    如果一睁眼就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她宁愿长睡不起。

    此刻,萧歆然所在的病房里,所有人都不被允许继续待在里面,除了一个老妇人带来的外籍专家和几个这方面的权威医生。萧郁然垂着眸子立在门口,曲起指节无意识地咬着,身旁是同样紧张的严勋,和波澜不惊的老妇人。

    偌大的走廊上安安静静,比起其他楼层的吵嚷,这里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偶尔从窗外泄进一点车水马龙的喧嚣,竟犹如天籁,能暂缓几人内心焦躁的情绪。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论是萧郁然、严勋,还是钦荣,亦或是昏迷不醒的女人,都不能承受失去萧歆然的代价。他们要她活着,哪怕这种强制唤醒的手段有可能伴随着任何未知后果。他们能做的,只是相信、祈祷和等待。

    病房里,外籍专家将最后一管药物缓缓推进通向萧歆然身体里的透明管子。

    “这……这是什么?”立即有人对这种不明药物的出现提出了质疑,却晚了一步,药物已完全进入,乘装药物的瓶子被藏进口袋,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外籍专家中文说得流利:“按你们的办法试过了,这是我的办法。”

    话音刚落,病床上呻吟不止的人顿时没了声息。在场的人瞬间陷入慌乱,检查生命体征、测定各项指标……外籍专家看着他们一派忙碌,握紧了装药瓶的口袋,转身离开。

    病房门锁“啪”的一声被打开,萧郁然急忙迎上去,发白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出来的人并未搭理她,而是走到老妇人面前,毕恭毕敬道:“可以了,她会在十分钟内苏醒。”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皆是大喜神色,迫不及待地进了病房。

    老妇人却紧紧盯着向她汇报的人,目光如炬。他领会意思,放低了声音道:“一切顺利,您放心。”

    她这才舒展了神色,目光扫过他握紧的口袋,开口道:“后面的事,处理好。”

    说罢,她刚要往病房里走,却一下子看到走廊尽头一个高挑的身影步履蹒跚地向她走来,身旁有人搀扶,可行走间依旧举步维艰。

    老妇人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逐渐走近的女人和苏毓。宽大的病号服套在女人身上,将染血的绷带和撩人的曲线一并隐藏了。背后是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没有阳光的日子里,灰蒙蒙的天空将吝啬的光明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绵到老妇人面前。

    女人已熬过属于她的劫数,她要去亲眼见证萧歆然历劫重生的时刻。

    然而病房里的人,在女人出现之前便已张开了双眼。一个医生正将输液针从手背隐隐发青的肌肤上往下刺,来回寻找着几近干涸的血管。她大概是感觉到了疼痛,轻轻敛着眉,垂下的睫毛将一方阴影投在眸子上,里面的色彩便看不分明,以至于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已醒了。

    女人就在此时走了进来,在看到萧歆然的第一眼,便生根似地定在了门口。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她了,久到数度隔了生死。

    人还是那个人,从精致眉眼到苍白面庞,女人的目光顺着雅致的轮廓一点点移动,最终定格在结着血痂的下唇上。蓦然泛起的心疼几乎要将她撕碎,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苏毓感受到,便出声问她:“您还好吧?”

    严勋和萧郁然听到声音,转头看到她都有惊讶神色,而忽略了病床上的人突然抬起的眸子。

    萧歆然沉黑的瞳孔里看不出半点情绪,女人与她的目光甫一接触,内心便涌起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里又含着迫切,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真相,去面对一切不得不承受的结果。于是女人迈步,走近。

    萧歆然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随着她而移动,仍旧是平静如水。

    萧郁然回头发现她已经醒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几乎是扑到姐姐面前。萧歆然微微蹙了眉,目光也从女人身上离开而转投不知何处,整个人气场全无,仿佛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壳子。

    “姐……”萧郁然试探着唤了一声,她这才转了转眼珠,将略带疲惫的目光放到眼前之人的脸上,许久,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抿出一个微不可查的淡笑来。

    许多颗心落地的声音,萧郁然喜极反泣,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萧歆然抬起手,轻轻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带走几颗滚烫的泪珠。

    萧郁然回身看着走近的女人,识趣地退开,让女人继续回到萧歆然视线里。

    女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指因情绪激动而瑟瑟地抖,被她藏到背后,做出一副同样平静的姿态来。

    萧歆然却蓦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眼角便被晶莹的泪痕覆盖了。

    原来那所谓的波澜不惊,自始至终不过是伪装。

    在梦里,有人告诉她,她日夜牵挂的人还活着,让她醒来。她不信,却在绝望中被强制着唤醒。现在看来,他们没有骗她。

    只是这“活着”二字,在此时的女人身上,太过辛苦了。

    女人俯下身,在苏毓的搀扶下坐在病床边缘,发抖的手从萧歆然脖颈下环过,轻易便将她瘦削的身子揽了起来,抱进怀里。

    肌肤相触的时刻,女人一向沉稳的眸子里亦是泛起水雾。萧歆然的体温很低,身子也比之前瘦削了不少,她的手触到的肌肤都冰凉似雪,竟比她一个失血过多的人还冷上几分。

    萧歆然在她怀里,因为过分靠近的距离,血腥气毫无保留地涌进鼻腔,连女人身上原有的香气都被遮盖住。她甚至不敢张眼,不敢去看女人身上的惨状,更不敢开口询问,只是泪却止不住,从紧闭的眼角一行行淌下,滴落。

    女人为她轻轻拭了泪,开口仍是伪装出的平静,以及刻意添加的一丝愉悦:“哭什么。”

    病房里的其他人已很有眼色地出去,此时只剩她们二人。女人见她仍是不敢张眼,便低下头,在她冰凉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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