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人对面而坐,闵若诚盯着那个酒壶看了半晌,有些怆然的叹了一口气。曾经的兄友弟恭,恩怨情仇,将在今夜之后泯于无形。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原本我是想让你活下来的。闵若英声音低沉,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惩罚,但是很不幸,兮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如果你还活着,便会横亘在我与她之间,这块心病便永远也无法让我们真正和好,所以,只能让你走了。
兮儿怎么会知道?我并没有跟她说什么?闵若诚抬起头,看着对方。如果说双方现在还有一点点相同之处,那便是对这个妹妹都是怜惜有加。
杨毅没有死,郭九龄帮着她查到了杨毅的下落。闵若英简单的道。
郭九龄,他不是你的心腹爱将么?闵若诚诧异地看着对方,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瞧,二弟,你现在已经开始尝到背叛的滋味了吧?你如此阴狠,只会让那些一心跟随着你的人慢慢的心冷,与你愈行愈远。
你错了,郭九龄并不是背叛。闵若英摇了摇头:是我忽略了一点,他出身军旅,对军队有着极深的感情,在亲眼目睹了西部边军的覆灭之后,他对杨毅恨之入骨,这才是他偷偷去查杨毅的原因。最后结果如此,却是我始料不及,原本以为他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我心软了!
后悔该将郭九龄也杀掉?闵若诚冷笑。
不错,如果郭九龄也死了,兮儿没有了耳目,便也没有今天这些事了。闵若英叹息了一声:战争开始了。
终于还是开始了!闵若诚脸上闪过一丝潮红,闭目半晌,重新睁开了眼睛,却是自己提起了酒壶,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祝你旗开得胜,一帆风丰,大楚最终一统天下,你也成为天下共仰的一统之主。
我以为你会骂我穷兵黩武,置百姓生死于不顾。闵若英道。
闵若诚摇摇头:齐楚两国,谁都想一统天下,既然已经开战,那谁也无法将这匹脱缰的野马停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祝你得胜,是因为我是大楚的皇子,闵氏的子孙。而抛开这一点,我也祝你最终不得善终,那些因为你而横死的人,最终会来找你的。
多谢!我一定会击败齐国,一统天下的,只要完成了这个心愿,就算不得善终又如何?历史之上,将留下我重重的一笔,我将与李清大帝一样,并列为天下雄主。闵若英站了起来,厉声道。
凝视着闵若英,闵若诚的脸上表情极其复杂,缓缓地端起了酒杯。
你为什么不求饶,至少也替你的儿子求饶?闵若英突然问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坦儿和他的母亲,应当已经先我一步而去了吧?闵若诚眼中泪水长流,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盯着闵若英,他举起了酒杯,一仰脖子,一大杯酒尽数灌进了咽喉之中。
缓缓地坐倒在椅子上,他盯着闵若英:闵若英,好好记着,不要让闵氏亡在你手。
闵若英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哥哥,缓缓跪倒在地上,以额触地,大哥,一路走好。你我之间的恩怨,待我死我,咱们在九泉之下阎罗殿上再来清算吧。
室内再无动静,只余室外寒风呼啸之声。良久,闵若英缓缓抬起头来,坐在上首的闵若诚双目圆睁,却是早已气息皆无。
他站起身子,坐在了闵若诚的尸体对面,脸上,是一种解脱,却也有着深深的哀戚。闵氏子孙,从来不互相残杀的优良传统至他为止。
秦一,你进来吧!
秦一推门而入,看到仰靠在椅子上的闵若诚,虽然早有所料,此时仍是忍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前太子府诸人浸软暴疾,合府皆望。闵若英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
秦一咽了一口唾沫,翻身爬了起来,向着闵若英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多谢陛下隆恩。
你去吧,以前我承诺你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闵若英淡淡地道:见了父皇,替我告诉他,闵若英一定会击败齐国,一统天下,闵氏子孙将会傲立群雄,将其它诸国皇室尽皆踩在脚下,重现李清大帝之大汉雄风。
是,陛下。秦一跪行到桌前,提起那个精致的酒壶,以嘴就壶,沽沽地将一整壶酒都喝了下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秦一,闵若英站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驻守前太子府的侍卫,一个不留。
孙承龙,卫泽龙两人躬身:陛下放心,一个不留。
身子如柳絮一般飘起,闵若英停在了屋脊之上,回望了一眼太子府,用不了几天,这里便会被拆除,一座雄伟的皇家园林将从这里拔地而起,前太子的痕迹将就此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卧牛山,郭九龄坐在数十座坟莹之前,老泪纵横,这一刻,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衰老,如此的无助。
在太平城,他与昭华公主,瑛姑等人擦肩而过,以他现的武功,脚程,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不赶不上这二位,深知这一点的他,在离开太平城之后,一边南返,一边调动他还能调集的资源,调查着这一次发生的事件。
一切都显得太巧了。他们从查出杨毅下落决定出京开始,知晓真正目的就是那么几个人,而这几个人,都是绝不可能泄密的,他们出京后,连内卫都被他们甩掉了,但却没有瞒过齐国鬼影的眼睛。
似乎鬼影早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早就知道他们要往那里去。
在瑛姑与公主两个人离开之后,劫持便如期展开,时间掐得是如此的巧妙。
这一战,他大败亏输,最得力的部下,此刻基本上都埋在了他的面前,黄元,周春都是跟了他数十年的老人,这一次也全都死在了这里。
他第一次痛哭失声。
这是他的失误,以至于这些部下横死荒野。
他被人算计得死死的,这一次,他被他的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上。
目睹西军数万人横死沙场,他没有流泪,只有恨。自己武功十去**,他没有流泪,因为他还有脑子,还有数十年的经验,照样可以纵横天下。可这一次,他哭了。
嘶哑的哭吼之声,在寂静的山野之中随风飘荡。
身后,无声无息的多了两个人,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秦风带着洛一水,也终于一路赶到了卧牛山。
看着扑倒在地上哭得泪人一般的郭九龄,秦风感慨万千,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头儿,曾经藐视天下的内卫副统领,如今当真便如同一个普通的乡下老人一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边痛哭,一边絮絮叼叼的述说着什么。
他是在追忆往事。秦风听清了他在说些什么,看着那些明显刚刚堆起来不久的新坟,那上面的积雪还只有薄薄的一层,插在坟前的木牌上的字迹还新鲜之极,秦风明白了什么。
站在秦风身边的洛一水却有些不耐烦了,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他,皱起了眉头,从嘴里拉出糖,突然吼叫了起来:死老头,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里哭,也不怕丑?
哭声戛然而止,郭九龄一跳而起,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个人,他竟是一无所知,猛地跃起的同时,手已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柄小巧的弩箭。
但当他泪眼模糊的双眼看清对面两人的样貌的时候,整个人却几乎是吓得三魂离体,七魄出窍。这两个人都应当是死人,是的,他们早就该死了,现在却联袂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个秦风,一个是洛一水。
秦风是他非常熟悉的,而曾经的越国大将洛一水,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两个绝不搭边儿的现在凑到了一块,难道说自己也死了么?
他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揪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疼!
看到一个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老头儿狠揪自己的大腿疼得滋牙咧嘴的模样,虽然心事重重,但秦风还是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郭老,用不着揪自己,你没有做梦,我就是秦风。他扬声叫道。
啪哒一声,手里的弩箭落在了雪地之上,郭九龄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怎么还活着?还有,还有洛一水,他怎么和你在一起?郭九龄有些魂不守舍的问道。
他现在叫小水。秦风微笑着,伸手从怀里又摸出一根糖递给了洛一水:小水,外头风大,你去屋里头玩去。
洛一水也不说话,嘴里叼着一根糖,手里拿着一根,一摇一摆的向着屋里走去,砰的一声,房屋关上。
看到洛一水这般模样,郭九龄更是张口结舌,这可是洛一水啊,曾经的越国悍将,宗师卫庄的大弟子,名震天下的武道大高手,现在怎么变得像一只小狗一般温顺听话了?
郭老,别来一向可好?
你是怎么还活着的?郭九龄固执地接着问道。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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