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分卷阅读121

    淘气他都不恼,甚至面上都没流露过半分不耐烦之色。这一点上,就连一直很宠他的贺远都做不到——有时候他太不听话了,或是惹事儿太频繁了,贺远也会瞪眼数落上两句——可安昀肃却当真一次都没有过,哪怕自己弄翻了他的笔墨,画花了他的藏书,他都只是笑着摇摇头,从不苛责他。

    等再长大几岁懂事了些,也到了文革时期。那是个一切都不能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的特殊年代。只要高举着红宝书,站在所谓的“正义”制高点上,人人都可以革别人的命。以至于连苏思远自己都觉得,他之所以后来特别看不惯仗势欺人或是倚强凌弱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那时候亲眼目睹了太多次安昀肃被批斗游街的情形。对于半大的孩子而言,那些画面冲击力巨大。

    然而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政治运动,眼下一切太平了,偏偏安昀肃的身体也不行了。苏思远突然弄不明白了,这个世上好人为什么就是没好报。

    转天一早,他奔去了医院。病房里,安昀肃正在闭目休息,苏思远有些不想打扰他,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才进屋。

    “安叔。”

    安昀肃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见来人一脸惊喜道:“诶小远?不是说下礼拜才回来?”

    “事儿都定了就提前回来了。”苏思远见他要坐起来,赶紧上前扶了一把,给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又回身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问道,“安叔,你这病大夫怎么说的?”

    “老毛病了,”安昀肃摆手笑了笑,自嘲了句,“人老了不中用了。”

    “你哪儿老啊,”不知为何,听见这话苏思远心里有些不好受,干脆掩饰地贫了句嘴,“你瞅你都没白头发,我爸比你小都开始有了。”

    安昀肃闻言笑道:“就这头发能骗骗人了。”

    “哪儿啊,你现在出去还能迷倒一片呢。”

    “拿你叔找乐?”安昀肃笑着地瞥了他一眼,“诶对了,你还记得杨语桐么?”

    “谁?”苏思远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就是你邢叔侄女的女儿,小时候你见过的,”安昀肃提示道,“也是我腿骨折住院的时候,你逗人家喊你舅舅那个。”

    这下苏思远彻底想起来了,忍不住笑着连“哦”了两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怎么了?要找我算账?”

    “不是,”安昀肃想起当年的那一幕也有点想笑,“就前两天跟他妈一块儿来看我,我这才知道她今年也跟你考了一个学校。”

    “啊?”苏思远挠挠头,没反应过来似的,“她才多大啊就考大学?”

    “再过生日就该十八了,”安昀肃感慨地摇了摇头,“你说你们都这么大了,我能不老么。”

    苏思远张着嘴愣了半晌,杨语桐在他的记忆中还是那个豁着牙傻乐的丫头片子,这怎么一转眼都上大学了,时光简直堪称飞逝。

    他愣神的工夫,邢纪衡进来了。

    “诶,小远来了?”

    “邢叔,”苏思远回过神叫了一声,看见他身上的白大褂又补了句,“您这还发挥余热呢?”

    按说邢纪衡今年本该退休了,但院领导找他谈过话,那意思现在各个科室都缺大夫,尤其缺有经验的,新来的见习医生是不少,可终究都顶不起事儿,话里话外还是希望他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大夫能多留两年,带带新人。

    安昀肃当时也劝他,说六十岁还不老,再贡献两年学识也挺好。邢纪衡这才延迟了退休时间,不过也没有以前那么忙了,起码不再值班,除非必要,基本上每天都能按点儿下班。

    “是啊,再干两年。”邢纪衡答完一句,走去床边看了看安昀肃的情况,“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晚饭想吃点儿什么?我去食堂看看。”

    “什么都行,清淡点儿的,”安昀肃说完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你待会儿陪我吃完饭就回家吧。”

    “没事儿。”

    “这都好几天了,”安昀肃听他这话有点着急,“白天上班晚上陪我,你还当你二十岁啊?”

    “今儿晚上我留下吧,”苏思远见状赶紧接了一句,“反正我也没开学,在家待着也没事儿,让邢叔回去歇歇吧。”

    “就是,今儿让小远陪我。”安昀肃破天荒地没有推拒,“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觉。”

    邢纪衡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回了句:“我先去买饭。”就出了病房。

    其实他也不是不累,他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看见安昀肃的机会。作为医生,他知道安昀肃的病或许撑不了太多年,往后犯病恐怕只会越来越频繁,却不一定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他是真的害怕哪一天看见的他会是最后一面,那种场景他甚至都不敢想。

    当晚吃过饭后,邢纪衡最终还是被一大一小硬生生推出了病房,无奈之下,只好唠唠叨叨地又嘱咐了两人半天,才算是认命地回了家。不过转天一早还不到七点就又来了,见安昀肃睡得平静,苏思远也趴在床边美梦正酣,便没打扰,只看了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一九七九的春节,在群众的强烈呼吁下,很多地区恢复了假期。贺远厂里也通知放三天假。照着这几年的惯例,三口还是在周松民家吃的年夜饭。本来想叫上安昀肃跟邢纪衡,但他俩执意谢绝了,倒也没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只实话实说今年想过个两人的春节。

    说来自打文革时被揪斗,安昀肃到现在也没再上过一天班。一来是平反政策还没落实到他头上,自然没办法恢复工作;二来,安昀肃已经犯过一回心脏的毛病了,邢纪衡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打心眼儿里不乐意让他出去上这个班。虽然这话从没当面说过,但安昀肃了解他,见他一直没提过街委会的事儿,就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

    其实他自己对这个工作也没什么怀念之感,倒不是对组织上有怨怼情绪或是什么,只是真觉得这个班上不上无所谓。

    说实话,两人刚在一起那会儿,他不工作,邢纪衡养着他,他心里是别扭的,但那时家里事事都是邢纪衡说了算,他不想惹他不快,便也没提过这份心思。后来国家解放了,终于有那么个机会自食其力时,安昀肃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并不是在乎那点儿工资,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总待在家里等着邢纪衡下班回来,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再后来又赶上了文革,那会儿是想上班也上不了——革命群众不给他这个机会。

    但现今总归是不同了,安昀肃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对很多事早没年轻时那么在意了。邢纪衡担心他,那他让他放心就是了。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三十几年,早就不分彼此了。

    有天睡觉的时候,安昀肃主动跟邢纪衡说:“我是不打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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