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城中央》分卷阅读156

    余乘客早已下车,售票员见她醒了,问:“你是去黄田市场?还是曼达?”

    “曼达还有几站?”

    “两站。”售票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冲司芃笑笑,“你来这边找工作?”

    “我就过来看看。”

    “朋友,还是家人在这边?”售票员拿过随身杯喝口水,舔舔嘴唇:“我姑姑和姑父,以前就在曼达。”

    “他们在曼达做什么?”

    “我姑姑在车间,我姑父是财务。二十年前,他们就进了曼达,去年底拿了几万块的遣散费走了。真是可怜,我表弟还没念完书,他们就下岗了。本来他们呆这么多年,和曼达签了无固定期限的劳动合同。有什么用?还不是说遣散就遣散。”

    “遣散?”司芃心道,曼达现在经营这么差劲?“曼达不是国内女鞋市场排名第一吗?”

    “今非昔比咯。”前方的司机也搭话。“以前这个市场第一,是它独占。现在呢,市场都被其他品牌瓜分了。”

    “你这么熟悉?”司芃问司机。

    “怎么可能不熟悉,我以前也在里头上过班,保安队长。它生意最好时,厂区有六千多工人。现在呢,就是个壳子,它自己做的鞋包很少了,全是外包。”

    司机叹气:“以前讲起黄田,大家都只知道曼达。想应聘进来打工的人,从车间一直排到大门口。现在你看这一片,人少了好多。”

    “怎么会差这么多?”司芃心想,自己才走五年,彭光辉这是要破产了吧。

    好像以前那个破学校里,专门有老师和他们讲过公司破产清算的法律条文,可她根本没好好学,也不知道彭光辉破产,会不会还要她去还债。

    去你妈的,老娘改名换姓好多年,谁还搭理你。

    司机接着讲:“自从郭董走后,彭总就被人带上歧途,觉得做鞋子做实业,挣的利润少,老想改行做房地产。他把资金都调去房地产公司,没想第一个项目就碰上金融危机,亏了不少钱。”

    司芃没听见司机后面说房地产的事,只听到了他说“郭董”,她不确认这个“郭董”是否就是她熟悉的那个人。“那个郭董,你们熟吗?”

    “怎么不熟,她是彭总的太太郭兰因,郭董事长。当年她在时,厂子里不知道有多兴旺。她一来厂区,我手底下的保安个个都欢喜,郭董好,郭董好的敬礼。她不去办公楼的,总是先去车间。”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试验田进一步扩大,d市黄田区也加入对外招商引资的队伍。曼达虽是彭光辉夫妻两人创立,但因其太太郭兰因是新加坡籍华人,投资开厂都是以她的名义进行,以便能争取到更多的税收优惠和政策倾斜。

    曼达成立五年后,不再满足单一的外来委托加工业务,创立了旗下第一个女鞋品牌“范儿”,从设计到生产到店面铺设,一条产业链就此打开。

    正好税收减免年限到期,曼达当年为地方财政缴纳了一笔可观的税款,政府也兑现几年前的招商承诺,在黄田拨给曼达一块挺大的工厂用地。

    政企关系融洽,曼达扩大规模,首先雇佣的便是当地的失地农民。这位司机便是。

    那会的黄田人,虽然也经常能看到香港澳门回乡的同胞,但大多数都是辛勤工作的普通人,没有彭光辉、郭兰因这样惹人关注的好气度。

    尤其是郭兰因。大奔车进了厂区,停在办公楼前,她弯腰从车厢里出来,就像是从港台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大小姐。她总是笑眯眯的,和所有人打招呼。烈日下汗珠子从额头掉进眉毛里,也不会想着要赶紧跑进办公楼里吹冷气。

    那真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好人。

    司机滔滔不绝地说:“怎么好?那个粘胶车间里有很重的气味,鞋厂嘛,有人向郭董反映这个问题后,她专门花几十万在车间造管道通风系统。她还给员工买社保,那年头可不是现在哦,只有国企事业单位才缴社保,私人老板手下打工的,就没有给交的。我都交了七年。天气一超过三十五度,员工食堂的午餐,每个人都能领到一罐可乐,咕噜噜喝下去,大热天里,下午上班都有精神了。外资嘛,对工人还是人道一点。她还总是亲自去质检车间,抽检的鞋子有瑕疵,绝不许出厂的。那个时候曼达的鞋子,是国内同价格的鞋子中,质量最好的。我给我老婆买一双平底的皮鞋,四百多元,当时好贵的。但是天天穿去超市里上班,一穿就是七八年。现在曼达的鞋子,也就那样了。”

    正好公交车行驶到曼达厂区的大门口,司机说:“你看,你看,就这是曼达。这一排的厂房全是它的。现在空了一半。”

    是很空,空到天地间十分之八都是霾,剩下二分才是厂区。院墙外有宽大的绿化带,修剪齐整。只是那种绿,是工厂区被灰霾蒙住生命力的绿,死气沉沉。

    司芃惊诧地站起身来。她记忆里,榕树遮蔽的厂门口,和藤曼爬满的院墙门窗,通通不见了。

    司机刹车。售票员以为她要下车,说:“曼达,到站了。”

    司芃回过神来:“我不在曼达下,去黄田市场。”

    售票员清脆地喝一声:“关门。”公交车出站,她坐下来问司机,“曼达福利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你以为我想走啊。”有人愿意倾听,司机诉说的**也很强烈,“当时我们在厂区归彭总的二弟管。他这个二弟没念过书,混社会的。但是当年彭总出国留学,家里没钱,是这个二弟到处借债,借了两万块凑给哥哥,那年头可不是个小数目。后来哥哥嫂嫂发家,自然要照顾他。郭董做主,给了他分红,还让他在厂里主管车队。她亲口和彭总说,如果你不给你弟弟事做,他天天在外面混,迟早要进班房的。可是没想郭董一死,彭总就和管人事的金总对上眼了。金总怂恿他把弟弟手里的分红收回去。这个二弟虽然混,但是不傻,我嫂子答应给我的,凭什么给你们收回去。然后他们就设计陷害他,真让他坐牢去了。我们这些平时关系不错的手下,全被赶出来了。”

    “那个金总,这么坏啊?现在还在曼达吗?”售票员问。

    “在啊,怎么不在。她和彭总后来结婚了,现在都是代理董事长了。”

    司芃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听这两个人聊八卦。

    “所以男人娶老婆,是有讲究的。彭总娶那个郭董,事业风生水起。娶了金总,曼达就开始走下坡路。我前阵子遇到他那弟弟,说他得了癌症。”

    司芃猛然惊醒,问司机:“曼达的彭光辉得了癌症?什么癌?”

    “肺癌。”司机摇头,“肺癌凶险,也不知能活多久?那个金总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女儿,听说前夫也进了监狱。彭总再有才能和运势,也压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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