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瑜说,我这么烧下去,迟早笨得跟维港的鱼一样。
然后她关掉灯,抱着我一起睡觉。
黑暗中,唯有她浅浅的呼吸,和若即若离的丝柏冷香,无限放大。我合上双眼——即使暗夜无边,黎家瑜牵着梁语晴的手,她们一定能够捱下去,等来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老麦从夏威夷回港,瞧见八卦小报关于我和黎家瑜不堪入目的报道铺天盖地,气得当即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有一天,老麦忍不住半夜偷偷探我班,瞧见黎家瑜正喂我喝鸡汤,方才瞧黎家瑜渐渐顺眼。
塞先生也似乎走出“jack”的阴影,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我爱的人都爱我,他们过得很好。
花好月圆人长久,一切都再好不过。
二〇〇五年十一月,香港立法会否决同志平权私人条例草案,一时同志平权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黎家瑜问我,是否想e out支持同志平权运动。
那时我看似年轻气盛,骨子里却是自卑怯懦的。我那敏感心房不知名的角落,藏着自己尚未发觉的可悲的犹疑不定。
我发现我从未设想过同黎家瑜的未来。
同黎家瑜拥抱亲|吻的时候,我会贪婪地记住每一个细节,她的眼角,眉头,鼻梁,呼吸。
滴答滴答的每一秒,我竟都是当作黎家瑜和我的末日来过。我没胆子幻想往后的事,便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可是,这一点点灰黑的空洞,却足以吸走每一缕光明。
空气凝滞,厨房莲藕排骨汤的浓香中都有一丝尴尬。
黎家瑜瞧见我的沉默犹豫,开始喝咖啡,好脾气地等我说话。
她闲适地靠在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光线昏黄,马克杯又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了,她征求我的意见,一定是尊重我的想法,我又没做对不住她的事,为何要心虚。
想到这里,我鼓足勇气,扮作底气十足的样子,道:“两个人的事,干嘛让旁的人知道。他们知道也不会祝福我们。”
黎家瑜并不说话。
我惴惴不安,又道:“对你的事业也不好。你知道香港人并没有多开明。”
黎家瑜放下杯子,笑道:“你总是考虑得比我周到。多谢你,不然我又要犯傻。”
她起身吻我唇角,道声晚安,便走向玄关,再不看我。
我甚至都来不及问她半夜十一点要到何处潇洒。
哦。原来她问我之前,已做好e out打算。我却这样不配合,她脾气再好,也不高兴了。
她哪里考虑过我的感受呢?算我自作多情。
我和黎家瑜同居三年又七个月后,第一次陷入冷战。
黎家瑜开始夜不归宿,白天亦难见人影。反正她家大业大,本港房产多多,酒店金银铜铁卡样样俱全,江湖好友遍布本港十九区,自有排解烦闷的好去处。
我挨住call她的冲动,却每日清晨坐在门口等报纸,三天两头致电老麦同她打听黎家瑜的消息,小心翼翼刷新她fans club发的消息。
真是低到尘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下章就完结啦,let us欢送黎氏妇妇,灯光师,music
喜欢的旁友一定点收藏啊嘤嘤嘤,虽然感觉没多少人看百合的样子,但确实是我写过的最顺手的一个故事了。可能自己也有百合倾向?
☆、chapter 4
新年第二天,我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又恰逢姨妈光临,蜷缩在床上度秒如年。
下午的电视访谈,手机又在摄影棚里莫名其妙地失踪,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晚上窝在沙发里看娱乐新闻,胃又突然一阵一阵地痉挛,座机却在这时响了。
“语晴,黎家瑜出车祸了,很不好。我在你楼下,快出来,我载你去看她。”
是老麦,她从不说不确定的事。
她说,黎家瑜很不好。
我冲到洗手间,一阵干呕,晚上没吃饭,胃中食物少少,几乎呕出胆汁,嘴里一股涩涩的苦味。我抬头望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白得吓人,演楚人美都不用打底妆。
——我的黎家瑜,她很不好。
养和医院的门口水泄不通,全港的狗仔齐聚一堂,□□大炮闪个不停,眼睛都要闪瞎。
纵使有通天本领,老麦却只能对我抱歉道:“本以为消息已封锁。本港狗仔嗅觉灵敏,爱岗敬业,我们晚来一步。”
我带上口罩下车,抓住旁边正在吃便当的中年男人便问:“黎家瑜她怎么样?”
那人擦擦嘴,鄙夷道:“我要是晓得,哪里还用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吹冷风,早就坐班指挥小弟了。”
他大约瞧见我紧张的神色,又道:“你也动歪脑筋溜进去了,只怕飞进只苍蝇都难。听说黎家瑜的父母都来了,生气得很,连经纪公司的人都不让进呢。”
他怜悯地望着我,道:“你们这些小fans,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为个不男不女的同志要死要活,真是……”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教他噤了声,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地嘟囔“迟早得艾|滋”、“社会渣滓”,气得我卯足劲推了他一把。那人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在地上,便当撒了一地,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我心中竟是有无限快感。
骂吧,笑吧,看戏吧。
满世界都是人,聒噪至极,我却觉得静默无声,仿似站在孤岛,我知遥远的彼端有另一个世界,却呆望雾气缭绕的茫茫海域。
哪一条是驶往彼端的航路。
出人意料,黎家瑜的父亲起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娱乐杂志的狗仔。
老麦叹气道:“黎先生雷霆手段,这个小狗仔恐怕要自食恶果。”
原来那天黎家瑜开车时接了一通电话,正是这个狗仔拨的。大约他说了什么,引得黎家瑜分神,竟避闪不及,直直撞到违规逆向行驶的商务车。
老麦又道:“那狗仔怕惹祸上身,早扔了手机,也不知黎父又如何知晓,真是神通广大。”
我并不说话。
老麦拍拍我肩膀,安慰道:“她已醒来,家人朋友环绕,皆是悉心呵护照料,不用担心。”
我跑到中环买了新手机,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许久,那头方才接通,却没说话。
我咽了唾沫,声音都微微颤抖:“黎家瑜,你还好吗。”
我轻轻在心内数着,一,二,三——
第四秒钟,有沙哑的声音穿透稀薄的空气:“梁语晴,你怎么不来看我。”
我想,大约黎家瑜永远是我此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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