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分卷阅读9

    青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他被迫停下脚步,手里的剑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墙壁挡住,难以前进半寸。

    前方并没有明显的阻碍,他的师父只不过抬起两根指头,轻轻抵住了他手里的树枝而已。

    卢正秋拨开他的剑锋,淡淡道:“比上次有所进步,不过想偷袭我,火候还差得远哩。”

    他的肩膀耷拉下来:“我究竟差在哪里……?”

    卢正秋答道:“你方才的起势太猛,破绽太多,意图太容易被料到。武道乃融会贯通之道,切不可一味想着进攻,首先要将收势练得纯熟,才能够收放自如。”

    他仍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可我已练了好几年,却连师父的一根指头都抵不上。”

    对方宽慰他道:“习武之事,欲速则不达,今日已经练得够多了,过来休息吧。”

    他还是没有动,口中喃喃自语:“如此下去,我几时才能像家父那般修出元神……”

    九年来,他的心性早已大变,变得内敛而又坚韧,像一棵拼命想要破土而出的种子,唯独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展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执拗,嘟着嘴巴与自己置气。

    卢正秋眉毛一挑,提声道:“告诉你急不得,欲速则不达,怎么,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他心下一凛,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回了声:“我明白了。”

    他的额头上沾了一层薄汗,连睫毛都亮晶晶的,他抬起袖子在额上重重抹了几下,丝毫不怜惜自己的皮肉。

    卢正秋看在眼里,不由得提醒道:“轻点,狗儿洗脸也没有你这般使蛮劲儿的,”见他仍把树枝攥在手上,又补充道,“将枯枝折断扔了吧,切不可留下痕迹,以免落下口舌。”

    他出声应过,把方才的树枝折断成几截,丢在一旁。

    “剑”既已除去,院子便又恢复了平和,看不出丝毫动武的痕迹。

    这些年来,卢正秋传授冬青武艺,都是用如此办法,在深宅院内偷偷进行的。

    如此局面,是拜朝廷的“禁武令”所赐。

    “禁武令”又是因太子的死和狄向诚的冤罪而起。

    个中因果层层相扣,令人由衷感慨命运的奇妙。

    狄向诚在迁入都城安邑之前,是个行走江湖的闲云野鹤,与朝堂并无瓜葛。只因曾在北伐之战中挺身而出,与当朝太子结下盟约,带领四方江湖人士与北伐军并肩共战,保卫家国,立下赫赫战功,这才得到破格封赏,就认镇北大将军的官职。

    九年前,太子遇刺,狄向诚蒙受冤罪而死,武林与朝廷的盟约也随之破裂。禹建帝痛定思痛,下决心要彻底瓦解江湖势力,便颁出一部禁武令,昭示天下。

    禁武令是前所未有的严苛律令,第一项举措是焚烧武书,凡是世家私传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统统由官府收缴,一把火烧尽。

    之后是解散民间门派,除非官府特许,任何世家不得以传授武艺为名,擅自收徒纳子,聚敛人丁。凡是违抗者,轻者投入牢狱,重者就地正法。

    禁武令对江湖中的武者而言,无异于一场浩劫,在狂风骤雨的变革下。无数武林世家遭到血洗,百年积淀溃于一旦。

    世家虽没,朝廷仍不满足,继续严查民间,除了官家批允的将士和差使,任何平民不得私持兵刃出门,否则便要领受重罚。

    严酷的禁令举国推行已有九个年头,就算是在三坪村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无人胆敢违抗——只除了这一对师徒。

    两人表面上做着药铺的营生,却一日也没有放弃武修。

    冬青虽更改了姓氏,却从未改过本心,他心中深信,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替父母洗冤,便不能够放下手中的剑。

    今日冬青向师父发起挑战,又收获了一次失败的记录。在他看来,卢正秋的武艺几乎深不可测。

    他年岁尚青,难免心焦气躁,急于求成,每次向师父挑战失败,都将郁结写在脸上。

    卢正秋见他沉默不语,问道:“冬青,你看看自己背后。”

    卢冬青一怔,“咦,衣服弄脏了吗?”当即低头检查衣襟衣摆,发现并无尘土,便转头去看衣摆背后的部分。

    可惜夕阳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费力地扭着头,原地转了个圈,仿佛幼犬追着自己的尾巴。

    卢正秋不禁发笑,纠正道:“不是衣服,是要你看地上的花瓣。”

    他恍然大悟,蹲下身查看地面。这才发现方才的桃花瓣已被自己的剑气斩成两截,断口齐整,毫无瑕疵。

    卢正秋道:“你用树枝作剑,已达到如此境界,还怕日后不能臻进吗?”

    “啊……”

    他眨了眨眼,终于松开一直攥紧的拳头,抬脚跨到门廊上,掸平衣摆,挨着师父坐下来。

    “来,给爱徒奖励糖果。”卢正秋从碗中拾起一块糖,往他嘴里塞。

    他非但没有张嘴,反而摇头躲开:“师父,莫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卢正秋长叹一声:“唉,小孩子就是不懂得品鉴,这么好的糖,你不吃,我可要自己吃了。”

    卢冬青:“……”

    除却武艺之外,卢正秋的作为实在没有师父的模样。有时连冬青也搞不懂,自己和师父究竟哪个才是小孩子。

    九年过去,他几乎已经遗忘幼时的记忆,将眼前的生活视作理所当然,全然忘了卢正秋从前如何冷淡寡言。

    始终留存在记忆深处的,只有这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药草味。

    卢正秋的旧疾未愈,病灶顽固,需常年服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苦,和糖果的甜味混在一起,并不协调,但他却偏偏喜欢吃糖。

    眼下,冬青瞧见师父在身边咂摸嘴巴,发出含糊的赞叹声,自己的舌头竟也跟着发痒,仿佛那股不协调的甜味也钻进他的心里。

    ——“这是桃花糖,甜吗?”

    ——“咱们回家去,家里还有很多,我再拿给你。”

    似曾相识的画面从他心头勾起一些旧事,仿佛散落在泥土中的花瓣,越过痛苦不堪的记忆,露出温柔的一角。

    他趁师父发呆的功夫,偷偷从碗里拿起一块糖,迅速放进口中。

    而后他将双手撑在背后的台阶上,身子后仰,抬头望向天边的斜阳。

    两人肩并着肩,沐在金色的余晖中,又细又长的影子像尾巴似的拖在身后。

    嘴里的糖很快融化,甘甜的糖水滑进喉咙,他的心情也变得轻飘飘的。

    就算天翻地覆,世道惨淡,总还有这样的甜,可以和身边的人一同分享。

    片刻后,他感到身边人用胳膊肘戳他:“怎么突然偷笑起来,又想到什么好事了,说出来听听。”

    “没什么。”卢冬青脸上一热,目光闪烁着躲开。

    他实在不愿承认,方才浮在自己心头的,全都是对方的影子。

    第9章飞燕难归(六)

    还好师父没有深究冬青的心思,只是叹道:“唉,不瞒你说,我倒是在想白天的事。”

    卢冬青的脸色也跟着一沉:“是在想燕儿惹上的麻烦?”

    “是啊,”卢正秋点头,“这次侥幸将他救下,算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