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分卷阅读57

    五感,掠食他的神志。

    他依稀觉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见过这一番光景。只是此刻,他已没有力气细思,唯一撑着他没有沉沦的,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冬青还在等着他。

    他的徒弟生来便有一个好名字,料峭却不凉薄,御寒而不折,润物于无声,就像是揉碎后播撒在他视野中的一道光。

    他从来没有告诉冬青,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因他获救。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两人初遇时的真相。

    那一天,他在巷子里找到被人欺负的小孩儿,用粗浅的功夫吓退了寻衅滋事的地痞。

    但那时候,他并不是在散步归来的途中,正相反,他是为了永久离开狄家的医馆,才选择独自出门的。

    只有活人才需要医治,像他这般行尸走肉,渴求的不过是一场安宁的长眠。他已做好了不辞而别的打算,心静如止水。

    然而,止水却被一颗出乎预料的石子打破了。

    他救了那个在巷尾与人打架的孩子,继而站在狄府的外墙边,目睹了一场撼摇禹国社稷江山,也改写无数人命运的巨大变故。

    他的辞别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他没能在寂静中阖眼,反倒度过了九年喧闹的时光。

    九年的回忆堆积在心头,甚至使他产生一种隐约的错觉,使他渐渐开始相信,从一片死灰当中,或许能够燃起新生的火苗。

    他真的看到了一团火。

    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火,而是夕阳镀在刀刃上,落下的一抹微光。

    他心下一凛,意识稍微清醒了少许,越过乌青的铁栅栏,他看到一个身影快步向自己走来,红色的衣衫在暮色中跳动,看来是安启明。

    是来审问自己的么?自己所说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的托词,即便审问他,也绝不会审出结果。

    他的心刚刚沉下,便又瞧见一个影子,在安启明的后方晃动。

    第二道影子要小得多,也安静得多,速度却惊人地快,好似背后插了一双翅膀。

    这样娇小又迅敏的影子,在灵泉谷里只有一个。

    方才掠过视野的微光,随着岳百羽的步伐忽明忽暗,好似翅膀上抖动的羽毛,又像是羽毛扎成的箭簇,银色的箭头划出一条迅敏无声的轨迹,向红衫人的背后飞驰而去。

    冷冽的银光一闪,眼看就要将明艳的红衣穿透。

    卢正秋挣扎着直起身,想要发出警告,无奈距离太远,他喉咙里微弱的吐息声,甚至盖不过身上的锁链晃出的响动。

    响动停止前,那抹红色的影子已被银光贯穿。

    血从安启明的胸前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缓缓转过身去,瞧见了身后的人。

    他的肩膀剧烈抖动,像是在试图争辩什么,然而,他的胸口血流如注,双腿失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一歪,额头撞进深深的烂泥中。

    岳百羽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刀刃上的血还是热的,顺着刀尖滚落,渗进脚下贫瘠的土壤中。

    幽沼饮下他的热血,龙血藤的幼苗变得更加殷红。百羽眼中的血丝也更红了几分。

    她向地上的死人投去最后一瞥,终于转身离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安启明倒下之前,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扬起手腕,将一件细小的东西临空抛出。

    在这次艰难的投掷中,他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手中的东西划过一条曲线,落在监牢的门外。

    监牢中的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柄钥匙,通向自由的钥匙。

    安启明是来放卢正秋出去的,却在中途遭遇岳百羽的阻击。

    卢正秋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然而他必须要从牢笼中出去,才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

    钥匙就在栅栏外,一只手臂能够拿到的距离——倘若他的手没有被沉重的镣铐困住。

    无奈镣铐像铁钳一般,牢牢地卡着他的手腕。

    摆脱桎梏的方法只有一个。

    他垂下眼,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瞥了一眼,而后突然扬起手,拇指向下,重重地往岩石上撞去。

    柔软的手掌没有半分减缓,从正面撞上尖锐的岩石,岩石像是不堪重创似的,发出低沉的悲鸣。

    比铁链的摇晃更响亮的,是筋骨撕裂的脆响。

    修长灵巧的拇指已经无法再抬起,垂在手掌一侧,脱臼的关节无力地晃动。指甲上失了血色,变得比岩石还要苍白。

    钻心刺骨的钝痛令他清醒了许多。

    他以拇指为代价,换到了一只手的自由,手腕从镣铐的空隙中退出,挂着血痕的手腕探到栅栏外,依靠食指和中指的配合,终于夹到了钥匙。

    他卸下肩上的锁链,拉开沉重的栅门,迈着踉跄的步子,重新回到大地上,跌跌撞撞地向安启明的尸体走去。

    扑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伸出五指抓住他的脚腕,口中喃喃地唤道:“正秋师父——”

    第55章神台遗恨(六)

    卢正秋瞧见安启明的手,先是一惊,很快在他身边蹲下:“安兄弟,你伤势很重,要不要紧?”

    安启明的嘴边还挂着血丝,听见他的话,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卢正秋不解道:“怎么,有何不妥?”

    安启明咳了几声才道:“正秋师父,你当真要救我?”

    “为何不救?”

    “你莫要忘了是谁将你押送到此处的。”

    卢正秋一怔,答道:“我自然没有忘,但我还记得方才是谁豁出性命,也要将钥匙扔给我。”

    安启明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他刚刚从牢狱中逃出,发丝散乱,双颊蒙尘,形貌狼狈,唯独神情依旧清朗如常。那阴黑潮湿的牢笼可以囚禁他的身躯,却全然无法在他的心上留下半点阴霾。

    “那我就不客气了。”安启明答道,抬手攀住卢正秋的手臂,在对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一面抚着胸口,一面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道,“难怪冬青对你死心塌地,今日我总算懂了一些,我很中意你,不,你们两个我都很中意……”

    卢正秋轻笑一声:“毕竟你与我都是做贼不成反被咬的失败者,确实同病相怜。”

    安启明转过头,惊讶地望着他,才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卢正秋道:“持有仓库钥匙的人本来就不多,任姑娘性情耿直,不像是说谎的人,所以,我一开始便断定你与风先生的嫌疑更深。”

    安启明点点头:“的确如此。”

    卢正秋接着道:“你冒死来搭救我,又被岳百羽中途拦截,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晰了。我虽无法推断出详细经过,但至少能看出谁是友,谁是敌。”

    安启明对他笑了笑,很快又垂下眼帘,喃喃道:“百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正秋也皱眉道:“方才我瞧见她刺中你的胸口,还以为你凶多吉少……”

    安启明点头道:“是,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她的刀却在最后的一刻改变了方向,并没有真的刺中我的心口……”

    他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前的伤口,倘若刀锋再偏离一寸,此时此刻他的胸膛里便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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